上一讲讲到李广率一万骑兵从雁门(山西右玉南)出击匈奴,路上遭遇匈奴重兵。李广兵败,自己也被匈奴俘虏了。此时的他又伤又病,身体极度虚弱。匈奴兵用两匹马牵着一张吊床,将李广平躺在上,押去见军臣单于。
上一讲讲到李广率一万骑兵从雁门(山西右玉南)出击匈奴,路上遭遇匈奴重兵。李广兵败,自己也被匈奴俘虏了。此时的他又伤又病,身体极度虚弱。匈奴兵用两匹马牵着一张吊床,将李广平躺在上,押去见军臣单于。走了十几里地,李广看见身旁有一个白马小将,他突然“噌”地腾空而起,跃上马背,夺了白马将的弓箭,再将其推下马,然后打马向南狂奔。匈奴数百骑兵玩儿命追赶,李广拉弓射箭,敌人无不应弦而倒。就这样,李广又奇迹般地逃脱追杀,回到了大汉。
英雄归来,让大家揪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那么,国人会把他当作勇敢的忠臣呢?还是会把他当作失败的罪犯呢?
按照汉朝律令:“为虏所生得,当斩”(《史记·李将军列传》),战败被敌人生俘,应处死刑。看来李广历尽艰险,回到自己祖国的怀抱,等待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严格的审判和冰冷的鬼头刀,也许鲜花和掌声永远只属于那些成功者!失败的英雄是不配享有的。可见这汉朝的法律规定还是有些不近情理的!
就这样,李广被移交司法机关依法审判,本应处以死刑。但当时的法律对这类情形又有一个特殊规定,那就是当事人可以拿钱来赎罪,保下命来。李广为官廉洁,得了赏赐动不动就分给部下了,饮食也常常和士兵一起,吃的是集体伙食,当了四十余年二千石级别的官,家无余财,家里也拿不出钱来。亲戚朋友凑了钱,把他从死囚牢中赎了出来,免为庶人,隐居在蓝田南山。
按照李广自己的说法:“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他自结发时就和匈奴打仗,李广参军在公元前166年。古人一般二十岁结发,就是把头发束结起来,带上帽子,举行加冠礼,表明已经成人。由此算来,到公元前129年,他已经五十七岁了,如果李广就此按照道家思想彻底退隐,也许留下来的就是一个永恒的英雄神话;但他后来又再度复出,上演了一场催人泪下的人生悲剧。在此留个伏笔,后面再讲!
公元前129年这一仗,是汉武帝上台后和匈奴真正交锋的第一场大仗,汉军出动四万人。李广和公孙敖两路大败,折损一万七千余人;公孙贺在匈奴转了一圈,无功而返;只有卫青部斩杀匈奴七百余人。比较起来,还是匈奴人占了上风。
军臣单于在洋洋得意的同时,也吃惊不小。在他眼里,汉朝皇帝就是个只知嫁美女和亲的软角色,从不主动反抗;汉武帝曾经搞过一次马邑之谋,也未伤我匈奴一根毫毛,没想到这次居然动起真格来了。看来这汉朝的外交真的变得强硬起来,而不是嘴上提提劲。就像平常人打架一样,一个长期受欺负的弱者,对强者向来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一旦某一天居然奋起反抗,强者的第一反应是吃惊;第二反应就是再把弱者往死里揍。匈奴正是这样,他们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公元前129年,侵犯渔阳。
公元前128年秋,攻入辽西,杀辽西太守;攻雁门,杀千余人。
公元前127年,侵犯渔阳,围攻韩安国,俘虏千余人。
匈奴的频繁入侵,把汉武帝变成了一个消防队员,四处救火。东边告急,就派人去东边增援;西方吃紧,就派兵从西边反击。公元前128年,针对匈奴入侵辽西、雁门,汉武帝派卫青率三万骑兵从雁门出击,又命李息将军率一支人马从代郡出击,两军互为犄角,北上抗击匈奴。卫青斩杀匈奴数千人,李息无功而返。卫青第二次出击再立军功。
这次反击虽然取得了一定成绩,但无法改变这一时期的整个战略态势:匈奴猖獗,汉军被动。公元前129年至前127年,汉武帝对匈奴之战,都是针对来犯之敌打的自卫反击战。《在太行山上》那首歌唱的是:“敌人从哪里进攻,我们就要他在哪里灭亡”,那是何等惬意!遗憾的是,汉武帝这时只能做到“敌人从哪里进攻,我们就从哪里反击”,基本上是被匈奴牵着鼻子走,战略上缺乏主动性。
通过这段时间的摸索,汉武帝决定改变战略策略,由以前单纯的自卫反击改为攻防并重的战略:注重自我防守,巩固边郡军事建设,不给敌人以可乘之机,才不至于被匈奴搞得鸡飞狗跳;注重主动攻击,选择匈奴重要的战略要地和军事力量主动予以彻底打击,逐渐消灭其有生力量,最终达到打垮匈奴、消除边患的目的。
首先要做的便是如何加强防守。
匈奴在辽西、渔阳、雁门等地之所以出没频繁,还是因为这些地方的守将太弱,难以抵御匈奴的进犯,以至于辽西太守被杀;渔阳太守韩安国在朝中做官倒是游刃有余,对付匈奴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他在渔阳任太守(今北京密云西南)期间,爱民有余,御敌不足。遇到农耕季节,他上书请求把士兵放假回家去耕地,结果匈奴又大举入侵。此时韩安国手下将士只有七百余人,根本无力抵抗,结果被匈奴抢去千余人口和大量畜产。汉武帝对此很生气,专门派使者对韩安国进行谴责,再把他调到更偏远的右北平(今辽宁省凌源市西南)去做太守。韩安国知道汉武帝在排斥疏远自己,“意忽忽不乐”,心情闷闷不乐,于公元前127年吐血而亡。(《汉书·窦田灌韩传》)
右北平地处东北部边境的中间地带,东为辽西,西有渔阳,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如果做好防务,不但可保一方平安,还能够东西驰援,稳固大汉在东北部的防线;同时还可以为大军主动出击腾出手来。现在右北平太守韩安国去世,正好选用强有力的干将来此任官。
于是汉武帝想到了李广。他历任上谷、上郡、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七个郡的太守,“皆以力战为名”,以奋力抗战出名,有丰富的防御作战经验,是大家公认的名将。
此时的李广已被罢免两年多了,住在蓝田县(今陕西蓝田县西)南山,长期去山上打猎,过着悠闲的日子。忽然传来皇帝圣旨,重新启用他担任右北平太守。此时的李广已年近花甲,但一腔报国热情无处绽放,于是他欣然就任。
他在镇守右北平期间,得到了“飞将军”的称号。这不是朋友的溢美之词,而是对手匈奴赠送给他的。为什么匈奴会送他这个称号,史书上没加以说明,根据我的推测,不外乎这两种情形:
要么,是昔日神话留下来的阴影。
李广早被匈奴传为神话,“单于素闻广贤”,“匈奴畏李广之略”。公元前129年匈奴将其抓住,没想到人家居然从两匹马拖着的吊床上腾空跃起,夺马而逃,犹如飞人一般。自那以后,李广被免为庶人,再没有机会与匈奴交手,或许匈奴再没了他的消息。时隔两年,李广又突然从天而降,到边境任职。匈奴人一见,果然是昔日飞人,而且风采依旧,不由得又怕又敬,感叹之余,称他为飞将军。
要么,是今日的武勇给他们以震撼。
李广在右北平期间是否和匈奴打过仗,史料上没有记载。如果没交过手,怎能白白送他一个这么威风、这么给力的称号呢?只有双方交过手,领教过他的厉害,才可能这样。很可能是李广与匈奴作战时,往来如飞,来不可挡、去不可追,所以被匈奴誉之为飞将军。依他的能力,完全能够做到这一点。
一是他武艺高超,能发挥更好的带头作用。他身材高大、手臂舒长,有射箭的天赋,即便是他的子孙,学习自家祖传的箭术也赶不上他。一次打猎,夜暮归来,看见草丛中有一只老虎,李广张弓搭箭、射中了目标,却没听到老虎的惨叫。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块大石头,自己的箭深深嵌入石头中,只有箭杆上带羽毛的部分还露在外面。李广也觉得奇怪:哪来这么神呢?箭居然能射进石头中?接着再用箭来射石头,射了几次都没能进去。这就是“李广射石”的典故,一方面说明人在危急之时,可能会产生神奇的力量;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他箭术高超。
二是他爱兵如子,有着强大的感召力。他带部队在外征战,总是先人后己。遇到困难时,有饮水让士兵先喝;有粮食让士兵先吃,自己总是轮到最后,而且对下属从不苛责。“士以此爱乐为用”,“咸乐为之死”,士兵们都愿意听他的指挥,甚至乐意为他去死。一支主帅军事技术超强又有感召力的军队,在作战中完全可能做到势不可挡、来去如飞。
不管怎样,李广能被敌人称做飞将军,对他个人而言,是自己的殊荣;对国家而言,则是汉武帝加强防守的战略意图得到落实的体现。史称“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李广镇守右北平这几年,匈奴都躲着他,几年不敢来右北平骚扰。这说明防守战略已经明显见效了。
其次,光挨打不还手不行,还要想如何进行主动打击。
在加强防务的同时,汉武帝又是如何对匈奴实施主动打击的战略策略的呢?
现在东北边境的防守已经得到巩固,对大汉威胁最大的是河南地的匈奴人。
河南地在今天内蒙古河套南伊克昭盟一带,水草肥美,距长安直线距离只有七百公里。秦朝名将蒙恬曾率三十万大军驻守此地。秦末战乱时,三十万秦军被调回去镇压项羽、刘邦等起义武装,匈奴趁机占领此地。匈奴占据河南地,主帅为楼烦王和白羊王,对长安构成了直接的威胁,所以汉武帝决定派兵攻取。
汉武帝对人才的使用,有点像现在一些人搞自由恋爱——喜新但不厌旧。在防御战略上他选择了旧人李广,在对匈奴实施主动打击的战略上,他选择了新人卫青。如果说以前汉武帝对卫青的军事能力还只是一种预测,估计他能行!那么通过两场实战,卫青均有斩获,汉武帝进一步确信卫青是一个军事天才,必能为自己的远大战略做出贡献。于是他把主动攻击河南地的战略重任交到了卫青的手上。
公元前127年,卫青率李息将军从榆溪塞(今陕西榆林东北)北上,兵锋直指云中。突然又挥师西进,攻占了高阙(今内蒙古临河西北石兰计山口),切断了驻扎河南地的匈奴楼烦王、白羊王和军臣单于的联系。接着卫青再向南进攻,大败楼烦、白羊二王,俘敌数千人。二王带残军北逃。
汉军攻占河南地后,汉武帝采纳了主父偃的建议,在此设置朔方、五原两郡,并迁移内地民众十多万在朔方屯田戍边,修筑朔方城(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南),修缮当年蒙恬建造的障塞,与黄河天险共同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收复河南地,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抽掉了匈奴进犯中原的跳板,基本解除了其对长安的威胁;同时为汉军有效攻击匈奴建立了一个战略基地。
匈奴丢掉河南地不久,军臣单于去世,伊稚邪单于上台。匈奴政权分三部,单于居中,统领全族;东为左贤王,管东部地盘;西为右贤王,管西部地盘。河南地在右贤王的辖区,为了抢回这块风水宝地,右贤王经常向上谷、代郡、雁门、定襄、云中、上郡等地发起攻击。
为了消除匈奴右贤王的祸患,汉武帝决定彻底打垮他,并为此发动了漠南战役。
元朔五年(前124年)春。汉武帝以卫青为车骑将军,率五路大军出朔方,进入漠南,反击匈奴右贤王。卫青出塞二三百公里,长途奔袭,突袭右贤王的王庭,打得他措手不及,狼狈北逃。汉军俘敌一万五千多人,凯旋归师。卫青因功勋卓著被封为大将军。
匈奴惨遭失败,岂能甘心?不久即对定襄(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一带频频发起攻击。
元朔六年(前123年)二月,为了清除漠南之敌,汉武帝决定继续推进漠南战役,再次发起进攻,扩大战果。战役的总指挥自然是连连得胜的大将军卫青。
“从来只见新人笑,有谁记得旧人哭。”在汉武帝一朝的征战史上,作为新人的卫青屡屡得到机会,建功立业,旧人李广的情况现在又如何呢?我们回过头来关注一下。
他在右北平做了五年的太守,战略防御做得非常出色,为卫青连连向匈奴发起攻击起到了不可低估的战略支持作用。到公元前123年,大汉朝廷中的郎中令石建去世。郎中令是九卿之一,是皇帝身边的亲信高官,掌管守卫宫殿门户。这个位置很重要,汉武帝又将李广从右北平调回朝廷,任郎中令。此次远征漠南,汉武帝没有忘掉这位勇猛善战的老将,且看他的军事部署:卫青为大将军,公孙敖为中将军,赵信为前将军,苏建为右将军,公孙贺为左将军。李广以郎中令的身份被任命为后将军。
前、后、左、右、中各路将军统一听从大将军卫青指挥,从定襄出发,以方阵形式向前推进,寻找匈奴主力作战。这一战战果不大,仅斩首数千级。四月,汉军再次出击,俘杀匈奴万余人,但汉军伤亡也很惨重。前将军赵信与右将军苏建与匈奴伊稚邪单于的大军遭遇,双方鏖战一天,汉军伤亡殆尽,苏建只身逃回,赵信投降。
李广作为后将军,估计连敌人的影儿都没见着,战斗就结束了。按照汉武帝的部署,卫青为大将军,率前后左右中五路大军以方阵队形向前推进。这里的前、后、左、右、中各位将军,不仅仅是个官名,更是兵力上的部署,即按前、后、左、右、中锁定各自的位置,不得越位擅自行动。赵信作为前将军、苏建作为右将军,都处于前沿位置,所以遇到了匈奴单于主力。李广作为后将军,见不着敌人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我琢磨这打仗和打球差不多,有的上场做主力队员,有的则在下面做板凳队员。好不容易上回场,打的还是后卫,哪有进球的机会?李广正是这样,在边境搞了五年防守,好不容易走上正面战场,做的又是个后将军,只能与战功擦肩而过。谚语说:成功的人总是善于抓住机会。然而当机会总是和你无缘时,又能怎样呢?只能徒叹命运多捉弄!
这场漠南战役,汉军虽然损失很大,但却迫使匈奴退居漠北,彻底消除了匈奴对京师长安的直接威胁。尤其让汉武帝眼前一亮的是,通过这次战役,他又发现了一位军事奇才,让他激动不已。
那么,这位军事奇才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