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斯克破釜沉舟,把自己个人最后的300万美元资金投入到公司之后,有一段时间甚至只能靠向朋友借钱度日。当我问及马斯克这一段经历时,他只是很平静地引用了丘吉尔的一句话:“如果你必须穿过地狱,那就继续前进吧!”
其实,愿景和信念是相通的,当一个人清晰地看到未来时,就会产生对这一未来热切的期盼和强烈的信念。马斯克坚信,新能源可持续交通和商业化太空探索的时代终将来临,所以他敢于孤注一掷赴汤蹈火,不惜押上自己的一切。即使成功只有很小的可能性,他也要去全力争取这一点点概率,因为不去冒险才是最大的风险,而预见未来最好的方式便是亲手创造未来。
乔布斯和马斯克都激发了人性中向上的那部分:乔布斯的伟大在于,他把技术升华成了艺术,让人们在产品中发现创造性的美,而不只是廉价的功能;而马斯克的伟大在于,他重新点燃了一代人成为探险家的梦想,敢于去“想象一个更令人激动的未来”。
疯狂与天才只有一线之差,克里斯·安德森引用乔治·萧伯纳的一句话来总结乔布斯和马斯克这样的狂人:“理智的人让自己去适应这个世界,而疯狂的人会坚持让世界去适应自己。所以历史的进步依靠疯狂的人。”或许萧伯纳的另一句话更为恰如其分:“一般人看到已经存在的事物会说‘为什么这样’,我却梦想从未有过的事物,并问自己,‘为什么不这样’。”
彼岸
古希腊哲学始于泰勒斯,传说有一次,泰勒斯因为全神贯注地举头仰望天上的星象,而没有看到脚下的道路,结果一头栽进了水井,被邻人所耻笑。后来这个故事被收编进了《伊索寓言》,成了那篇著名的天文学家与水井的故事。
寓言的本意,是告诫人们要脚踏实地而非好高骛远。然而千百年来,浩瀚的星空和广阔的宇宙,一直是激发人们想象力和激情的源泉。人类与动物之不同,正在于我们能够超越现实和自然,为遥远的星辰所感动。探索未知,是人性中最根本而崇高的冲动。当人举目凝视宇宙并试图触摸无限时,便将自己从凡尘中升华出来,变得与神同在。
心理学家卡尔·荣格(Carl Jung)说:“人一旦与神话王国疏远,随之而来的,就是人的生存状况被降到纯粹的事实层面——这就是心智疾病的主要成因。”按照常人的理解,人脱离了现实才会精神错乱,而荣格的逻辑却恰恰相反:人完全陷于现实,才会有各种心理疾病。历史学家罗伯特·贝拉(RobertBellah)也提到:没有人能够完全地生活在日常和现实之中,人总要用各种方式,哪怕是暂时地离开现实。无论是做梦、游戏、旅行、艺术、宗教还是科学探索,都是为了能够脱离和超越现实,而到达一个彼岸的世界。人性的本质便是要超越人的自然性,勇敢地站在现实的对立面。人类并不只是被动地接受一个临在的实然世界,更能想象一个超越的应然世界,而科技则是从实然到应然通往彼岸的桥梁,科技让我们通向一个更值得梦想的未来。
“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或许正因为我们仰望远方彼岸的星空,才能够反过来定义此岸这个世界的价值;正因为我们能够看见未来,现在才有了意义。人不只是“存在(being)”着,而是“成为(becoming)”着,我们在不断迈向未来的可能性中超越自己。因此人类的精神世界中永远需要一个彼岸,而火星正是科技时代新的彼岸。在这个一切都失去终极意义的世俗时代里,我们需要某种能把全人类集结在一起的新目标,我们渴望某种具有感召力的新信仰,太空或许正在成为人类集体意识和文化记忆中一种新的宗教。而火星不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图腾符号,它是正待我们开拓的新边疆,是我们未曾去过但终将定居的新家园。
试想20年后,当SpaceX开始在火星上建立殖民地时,你是否愿意变卖地球上所有的家产,告别所有的亲友,从马斯克的手中买一张去火星的单程票,成为人类第一批移民火星、开疆拓土的定居者?太空并不是马斯克一个人的憧憬,也是众多远见之士共同拥有的梦想:亚马逊的首席执行官杰夫·贝佐斯成立了蓝色起源太空公司(Blue Origin),维珍集团的创始人理查德·布兰森(Richard Branson)创建了维珍银河公司(Virgin Galactic),而微软的联合创始人保罗·艾伦投资设计了第一艘完成亚轨道载人飞行的“太空船一号(Space ShipOne)”,谷歌月球X大奖(Google Lunar X Prize)则在资助民间的登月机器人项目。
太空梦甚至不是科技大佬们的专利,备受争议的欧洲非营利组织“火星一号(Mars One)”也在世界范围内招募单程前往火星移民的志愿者,全球有超过20万人报名,大有当年“五月花号”移民美洲时那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豪情。或许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一个等待着被唤醒的冒险家。
想象未来有一天,在这颗红色的星球上,我们能够站在水手号峡谷(VallesMarineris)的边缘观看日出。这是太阳系中最雄伟的峡谷系统之一,相当于美国亚利桑那大峡谷的10倍长、7倍宽、4倍深。在火星上看到的太阳只有在地球上看到的太阳的2/3大,其亮度也只有地球表面的一半,火星上稀薄的大气压力只有不到地球表面的1%,但漂浮的粉尘可以漫射阳光,使得火星日出的壮丽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地球日出,甚至更为绚烂。正如金星是地球上的启明星,此刻,地球已经变成了火星地平线上的一颗晨星。当我们在这个新的家园上回望遥远的故乡时,迎来的不只是升起的朝阳,更是人类太空时代新纪元的黎明!
丹尼尔·希利斯:
万年长程大视野
还记得千年虫问题吗?人类就是如此短视,为了推动长程思维,充满传奇色彩的斯图尔特·布兰德(Steward Brand)创立了长今基金,鼓励人们把过去一万年和未来一万年当作是现在,从更为长远的视角,来审视今天的问题和挑战。以此为精神,丹尼尔·希利斯(Daniel Hillis)设计了一座宏伟的万年钟。
长城不过屹立两千余年,埃及金字塔也不到五千年,而这座钟将以一万年为尺度,记载时间的流逝。万年钟完全基于机械结构,即便人类文明有一天在地球上毁灭,只要有外星人找到此钟,也会看明白其中的玄机。
一般的钟表只会周而复始地做重复运动,而万年钟每次报时都会奏出不重复的音乐,以昭示历史的进化和时间之矢。时尚的流行以数月计,经济周期以数年而计,人生不过数十载,朝代更迭不过数百年,文明沉浮不过数千年,冰河涨退不过数万年,物种的进化不过千万年或上亿年,日月星辰的运行不过数十亿年,而宇宙从创生至今也不过137亿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在一个时间如此碎片化、一切转瞬即逝只有现代时的年代,每个人似乎关注的都是此地与此刻,有谁能有万年的超越视野,在瞬间中看到永恒呢?
和丹尼尔·希利斯会面的场景恍若发生在100年前——高大的工厂车间里,夺人眼球的是满目大大小小的齿轮,你会以为自己走进了19世纪的工厂,丝毫想不出这些笨重的机械金属跟现今的互联网时代能扯上什么关系。可让人惊叹的是,这并不是在追溯流逝的时光,而是在瞄准长远的未来。
有多长远?一万年!
与时间有关的故事
是的,这确实是一个跟时间有关的故事,这个故事由丹尼尔·希利斯为我娓娓道来。
我恰好在圣诞节前夕采访丹尼尔·希利斯,和蔼可亲的丹尼尔·希利斯的相貌立刻让我想到了圣诞老人,而实际上,他倒是和凯文·凯利长得有几分相似,他们二者同样的温和,思想也颇有共鸣,而且同为长今基金董事会成员。他是一位达·芬奇似的跨界博学全能的天才。
长今基金成立于1996年,总裁是曾经编撰过《全球目录》的传奇人物斯图尔特·布兰德。早在互联网兴起之前风起云涌的20世纪60年代,《全球目录》就颇具互联网精神地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未来的视野,启蒙了乔布斯、凯文·凯利等一批思想界、企业界的互联网巨擘。乔布斯常引用的那句“Stay hungry,stay foolish(求知若饥,虚心若愚)”便出自1974年版的《全球目录》。
在讲求快、讲求便宜的观念大行其道的时代,长今基金却想给人们提供一种慢下来、做更好的思维,并将人们的视野一下从现今当下推进到长远的未来一万年,创意性地培养人们的责任感。万年钟就是长今基金推动的项目之一,这个项目期待在尽可能少人工干预的情况下,制造一个能走上一万年的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