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遇乐:此调又名《消息》。上下阕,一百○四字,有平韵、仄韵两体。平韵体始见于柳永《乐章集》,仄韵体则是南宋陈允平所创制。
京口:今江苏镇江。晋蔡谟筑楼北固山上,称北固亭。
孙仲谋:孙权,字仲谋。建安十三年(208)孙权迁都京口。“舞榭歌台”指孙权的故宫。
寄奴:宋武帝刘裕小字寄奴,生于京口,家境贫穷,故云“寻常巷陌”。
想当年:指义熙十二年(416)刘裕督军北伐后秦,收复洛阳、长安。
元嘉草草:元嘉二十七年(450),宋文帝刘义隆命王玄谟北伐,为后魏击败。
封:筑台祭天。汉霍去病追击匈奴至内蒙西北之狼居胥山,封山而还。刘义隆尝听王玄谟谈论北伐,感到“使人有封狼居胥意”。“北顾涕交流”,则是他于兵败滑台后写的诗。
四十三年:开禧元年(1205)辛弃疾出守京口,上距绍兴三十二年率众南归,前后四十三年。佛狸祠在今江苏六合瓜步山上。佛狸为北魏太武帝跖跋焘小字。元嘉二十七年,他追击宋军至长江北岸的瓜步。
廉颇:廉颇是战国时赵国名将,被谗入魏。赵王有意起用,遣使问讯。廉颇一饭斗米,肉十斤,披甲上马,以示能战。使者回来谎报赵王说:“与臣坐,顷之三遗矢(多次拉屎)矣。”赵王以为老,遂罢。否:音读如“釜“。
大好江山永久地存在着,但是却无处去找孙权那样的英雄了。当年的歌舞楼台,繁华景象,英雄业迹都被历史的风雨吹打而随时光流逝了。如今,夕阳照着那草木杂乱、偏僻荒凉的普通街巷,人们说这就是当年寄奴曾经住过的地方。回想起当年,刘裕率兵北伐,兵多将广,武器精良,气势好象猛虎一样,把盘踞中原的敌人一下子都赶回北方去了。
南朝宋文帝(刘裕的儿子)在元嘉年间也曾经兴兵北伐,想要再建立封狼居胥山那样伟大的功业,但是由于草率从事,结果只落得自己兵败,北望追兵仓皇而逃。四十三年过去了,现在再向北遥望,还记得当年扬州一带遍地烽火。往事真是不堪回想,后魏皇帝佛狸的庙前,香烟缭绕,神鸦的叫声和社日的鼓声不绝于耳!谁还来问:廉颇老了,饭量还好吗?
文人掉书袋
考“掉书袋”一词,所来有自。虽为俗语,却含义精道,指事雅俊。专门指文人在说话撰文的时候,喜好征引和借助古书,以此显示自已知识渊博。“掉书袋”早期的实践者,一个是南唐仕人彭利用,一个是南宋词家辛弃疾。彭先人读的史书太多了,记忆也太好了,以至于居家过日子,和家人拉家常的时候也是子曰诗云,引经据典,微言大义均有出处。意犹不及的地方,自然免不了断章破句、截文取义,弄得一家老小非常不舒服。
彭先人掉书袋的功夫,在于“口掉”,口若悬河,间不容发!“笔掉”呢,当然要数大词人辛弃疾了。稼轩笔掉的功夫,入词融境,也就是能在韵辙整肃的诗词里将书袋灵活的契入,而且能够做到雁影无痕,功夫炉火纯青。《永遇乐》更是通篇用典了: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一曲赏罢,专家们拊掌称赞:稼轩用典,自然天成!由此,我们可以将掉书袋归纳为以下几条:一是“掉书袋”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在中国,古来就有,且“掉”风甚盛;二是“掉书袋”作为写文章的一种方法手段,有着高迈低微之分;三是“掉书袋”作为汉语词条,其属归应为中性,即掉得好,是博学多才;而掉不好,则成了显摆卖弄。“掉”字本身是无所谓好与不好的。
应当说,大凡读书人都明白“掉书袋”不过是“徒以诗文而已,所谓雕虫”(顾亭林),可为什么老有人热衷于这等雕虫小技呢?墨西哥诗人雷耶斯回答得很精辟:“一些人主动接受权威,以求减轻自己的负担,接受权威最终成了主要解决方式。”当你不愿意(或者不能够)在思维和文字领域艰辛地开拓时,就只能靠批发他人的文字,经营文字“杂货店”。
虽说“掉书袋”一直为人所诟所讥,但它偏偏能扎根文坛。科举时代“我注六经”的八股文甚至成为一种官方行为。仅仅是蒙点虚名、冒点酸水倒也罢了,更可笑的是还有靠“掉书袋”谋官图权的。《资治通鉴》载:有一卖饼的无赖叫侯思止,因告密被擢为将军,但他还嫌官小,求武则天将自己升为御史。武则天说:“卿不识字,岂堪御史。”他立马“掉”一“书袋”:“獬豸何尝识字,但能触邪耳。”獬豸是传说中的一种异兽,在见人争执时总是用角顶坏人。女皇一高兴便封了他个御史。
通常说来,中华文明五千年,文化长河渊远流长,虽然经历了历代的文化浩劫,时间的消磨,但是直到现在我们国家的藏书仍然得以亿兆的“袋”计——书袋的多而大,幽而深,如古井,如湖海“中华汉字,本身就是一个特号大书袋。”(著名红学家周汝昌语)因此,凡是有点文化的人,一不留神,就会掉进去。掉书袋,从宏观上看,是一种自发性的文化传承现象,是文人无行而有术的一种势力表演,最精彩的部分都在幕后,最浅陋的部分显出深刻;掉书袋,表面上是关注历史,其实内里是注重未来,它将千古历史、悠悠文化很潇洒地移花接木到今天的现实之中。
现代的知识学问,大部分是通过书籍来传播的。如茨威格所说的:“所谓文化,没有书籍也就无从存在了。”较之远古的竹简龟板,我们真可算是在书海中遨游了。如果说从前“掉书袋”还要四下去找去抄的话,那么在文化高度发达的今天,每个人则都是被“书袋”包围着。这让人想起了美国作家福克纳在获诺贝尔文学奖时的发言:“叙述冒险的时代已经过去,冒险的叙述时代即将开始。”确实,当一种又一种的形式,一批又一批的典故,一个又一个的词汇都已被前人甚至今人使用过时,你每每提笔,不都是在“冒险的叙述”吗?冒着沾他人余沫之险,冒着陷入老路旧辙之险……当然,也在冒“掉书袋”之险。
不过凡事“在所自处耳”。对“要想而想不到,欲说而说不出的东西”,周作人往往是以读书笔记的形式,通篇摘抄引用古书,但加上自己的开头结尾,以及引文与引文之间的连缀点染,使之极萧寥闲远之致,可谓是一种创造。他说:“模仿是奴隶,影响却是可以的。”
其实,许多大师都是“熔百家而了无痕”的用典借词高手。“子美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历”,留下令我们高山仰止的文学瑰宝。 “但肯寻诗就是诗,灵犀一点是吾师,夕阳芳草寻常物,解用都为绝妙词。”天下可写的东西实在很多,何必去“掉书袋”让人笑话呢?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唐 刘禹锡《乌衣巷》)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宋 苏轼《赤壁怀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