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可以刺激神经,产生灵感,唤起联想。二十多岁即位列“初唐四杰”之冠的王勃,据说在写《滕王阁》七言古诗和《滕王阁序》时,先磨墨数升,继而酣饮,然后拉起被子覆面而睡,醒来后抓起笔一挥而就,一字不易。翻开中国艺术史,可以看到,许多艺术家也把酒作为情感宣泄的媒介和艺术灵感的催化剂。唐代书法家张旭“每嗜酒大醉,呼叫奔走”,甚至“以头濡墨而书,既醒目视,以为神,不可复得也”,因此被称为“张癫”。他喝醉后留下的书法墨迹如《古诗四帖》,确实如疾风迅雷,满纸云烟,成为草书的艺术精品。
唐朝许多大文人都是嗜酒者,首推“诗酒两仙”的李白。李白一生热爱自然,向往自由,放浪形骸,桀骜不驯,成为盛唐气象的主要代表。关于他的酒量,李白自己有诗为证:“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也许有人说这是艺术的夸张,那么请看,他的好友杜甫的《饮中八仙歌》写到:“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这是何等的豪气和洒脱!据说李白当年奉诏为玄宗写清平调时,就是在烂醉之下用水泼醒后完成的。李白有追求功名的理想,但他又不肯摧眉折腰,使他无法立足政坛,因此便浪迹四方,痛饮狂歌,在诗酒豪兴中抒发自己的理想、爱憎、愤懑和忧思。
游洞庭时写下“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在金陵时写下“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金陵酒肆留别》),而被流放到夜郎时写下“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共杯酒”(《流夜郎赠辛判官》)。可见对李白来说,最能激发生命豪情的就是酒,酒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最有名的两首古体诗《将进酒》和《月下独酌》几乎字字都含酒味,如“人生得意须纵酒,莫使金樽空对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诗人远大的抱负无法施展,只好借酒销愁,前一首豪情万丈,后一首则孤独难遣。郭沫若生前曾做过统计,李白流传下来的1500首诗作中,有170首写到饮酒,所以有人开玩笑说,如果把李白所有写酒的诗拿去压榨,也许可以榨出半壶高粱酒来。
“诗仙”李白是豪放之人,那么“诗圣”杜甫应是儒雅之士了,但他对酒的亲近也毫不逊色。“安史之乱”中,当听到朝廷官军收复河南河北时,杜甫欣喜若狂地写下“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当住在成都草堂时,杜甫生活清贫而安定,有朋自远方来,光临寒舍,他坦诚相告地写下“盘飧市远无兼味,尊酒家贫只旧醅”(《客至》);而当离开草堂,沿长江顺流而下,客居夔州,登高望远,杜甫忍不住老泪纵横地写下“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登高》)。三次写酒,大喜大悲。还是郭沫若做过统计,杜甫传世的1400首诗中,有300首写到饮酒,竟然比李白还多一百多首。有一点可以肯定,由于杜甫一生颠沛流离,穷困潦倒,他喝下去一半是酒,另一半是泪,人生感触尽在不言中。
唐代的著名诗人白居易同样也是一位大酒徒。他的一生不仅以狂饮著称,而且也以善酿出名。他为官时,分出相当一部分精力去研究酒的酿造。酒的好坏,重要的因素之一是看水质如何,但配方不同,亦可使“浊水”产生优质酒。白居易就是这样。他上任一年自惭毫无政绩,却为能酿出美酒而沾沾自喜。在酿造的过程中,他不是发号施令,而是亲自参加实践。他有两首写饮酒的诗作广为人知,《琵琶行》中“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而同样是友情,《问刘十九》这样写:“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前者凄惨,后者温馨。
宋代是一个比较理性的时代,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在当时得到了广泛的应用,科学和文化都走到了世界的前列,酒的滋味也被文人们“品”到了极致。
文章中写到酒,往往更加深沉。范仲淹在驻守边关的时候,曾有过“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渔家傲》)的惆怅,也曾有过“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苏幕遮》)的悲楚。而他虽屡遭贬谪,却能“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在岳阳楼上把酒临风,唱出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句,并因此而流芳千古!
欧阳修是妇孺皆知的醉翁。他那篇著名的《醉翁亭记》,从头到尾一直“也”下去,贯穿其中的就是一股酒气。无酒不成文,无酒不成了乐。天乐地乐,山乐水乐,皆因为有酒。他自称“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于文”,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使天下真嗜酒者为之倾倒
苏东坡是著名的文学家,也是著名的酒徒。“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水调歌头》),“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念奴娇赤壁怀古》),“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定风波》),“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临江仙夜归临皋》)等等,而更令人神往则是在《前赤壁赋》中的“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苏东坡和友人夜游赤壁,雅兴甚浓,对明月诵诗,邀清风下酒,我们从他嗜酒如命和风度潇洒的神态,可以寻到天才的浪漫诗人李白的影子。他的诗,他的词,他的散文都迷漫着浓浓的酒味。有人从《东坡乐府》查了一下,其中竟有一半作品和饮酒有关!这足以说明酒和诗人的关系是多么密切!正如李白的作品一样,假如抽去酒的成分,色香味都会为之锐减。
苏东坡、辛弃疾是豪放派的代表人物。苏东坡“把酒问青天”,留下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佳话。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抒发“沙场秋点兵”(都出自《破阵子》)的豪气;“醉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工夫”(《西江月》),又透露出一种玩世的调侃。
男人如此,女人呢?请看女词人李清照的诗词。当她作为少妇独守空闺寂寞难耐时是“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都出自《如梦令》),“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醉花阴》)。南渡以后,身世坎坷、国愁家恨集于一身的李清照更是经常“三杯两盏淡酒”(《声声慢》),在凄风苦雨中追忆温馨的往事。
人们在探讨文人与酒的关系时,总认为文人之所以嗜酒,不是这些文人们不得志,就是心中有什么难以排解的忧愁,而且还会举出“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曹操等一大堆例子。的确,历史上不乏借酒浇愁的文人,但不是所有喝酒的文人都有愁,也不是所有的有愁人都喝酒。酒与文人的关系远不是那么简单的。一部文学史,上下五千年,不会喝酒的文人实在少见,从某种程度上说,不能喝酒就不是文人。因为,酒的特殊功能的确有助于文人们发挥他们的创造性想象,激发他们的激情和灵感。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唐 李商隐《无题》)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宋 晏几道《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