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元玉仪停下凤履,手推云鬓,上下打量着新来的厨奴,“以前没见过你。”
男子神色谨慎,伏地回话道,“是,才得了差事。”
“叫什么名字?”
“改——兰改。”
“怎么,你也姓兰么?”侧目看了看跪在一旁的兰京。
“兰京乃是小人的兄长。”斗胆抬起头来看了看对方。
“这么说,是他引荐你进来的?”
余光扫过脸色沉肃的兄长,“不,小的能吃上这碗饭,全仗薛苍头……”
高洋与高归彦结伴来到了医宫,宫门紧闭,翠柏擎天,门前的香炉紫烟袅袅。杜云清像是早就算到两人要来,仙风道氅立在宫门外翘首迎候。见两人又走近了,收起拂尘拱袖稽首。
“老神仙,午后闲暇,特来向你讨个药方。这些时日白日里恍惚,到了晚上却又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哪怕喝得烂醉霪到腿软终究睡不踏实。”
“呵呵呵……”杜云清手捻长髯,高深一笑,“大人胸中已装进了天下,如此晨昏颠倒,乾坤岂能不颠倒啊?”
“哦?”诧异挑眉,假意试探道,“老神仙像是听到了什么?”
“此乃天意——”仰望晴空,从容指点,“大人必得神明护佑。老夫夜观天象,西垣杀气甚重,宰辅星微暗失位,乾坤之变即在眼下。”
“何时?”问卜天兆,定夺举事之时。
“秋凉。”
“大事可成?”
摇了摇头,“此乃天机,老夫未能推知。”请二位贵客在石桌旁坐了下来,接着说道,“天有异象,太史令李业兴必报齐王,齐王若存忌惮之心,只恐殃及大人。”
了然点了点头,拱手致谢,旋即换了话题,“我听兰改说,娲皇宫修缮,天聋地哑二位道人出山云游,前几日回了京,还带回来一个盲人,此人只听嗓音便可断人祸福。可有此事?”
“呵呵呵,朝中多有好事者急着向齐王阿谀献媚,现已将此人引荐于齐王。料想数日之内,大人便会得见此人。”
“真有那么神吗?”
“呵呵,见了不就知道了……”
风云骤起,遮蔽了艳阳,头顶滚动着沉闷的雷声,仿佛天兆,怪罪世人泄漏了天机。街巷间闪烁着鬼魅般的人影,看不清面孔,却在时时关注着他的行踪。回到醉香楼时,里面竟挤满了人,据说是新近点灯的几个绝色佳人。
喧闹的人群中自然混着几双窃窃注视的眼睛,看着前排的豪商巨贾捧着大把银子争得面红耳赤,大咧咧地拨开人群凑到跟前。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甩向他,仿佛在说他来晚了。摇头晃脑,东看西看,指着台上一名高挑丰腴的美人说道,“这个归我,其余的你们看着办。”
坐在前排的黑脸壮汉当即变了脸,转向身后打扇的随从说道,“爷是少给了银子么,哪儿来的狗叫?”
高洋不想把事儿闹大,并未发火,摆手示意护卫去取银子,把已付的脂粉钱加倍赔给对方。
“小子,你是仗着有几个臭钱羞辱你爷爷么?”壮汉梗着脖子,斜楞着看他,“告诉你,爷爷不缺钱!凡事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要不这样,其余的你随便挑,挑个喜欢的,花多少银子记我的账。”好说好商量。
高归彦听得不耐烦了,上前插话,“只管带人走,何苦同他废话!”
“你算哪根葱?”大汉身后的随从对着高归彦大声嚷嚷,“也不打听打听我家主人是什么人,邺城的地面上,就算是皇帝老子也得让他三分!”
“皇亲国戚?”高归彦紧皱着眉心上下打量,不记得哪府哪院有这样的亲戚。
“东柏堂知道么?”随从摇着扇子,趾高气扬地叫嚣道,“我家主子姓刘,行二,我家大爷可是东柏堂殿前的红人。”
高洋郁闷地摇了摇头,嫌恶地嗤之以鼻,“哼,原来是个奴才!”话音未落人已拂袖而去。私以为与此等贱民多说一句都是自损身份,高澄纵容门下已是人神共怒了,而今连东柏堂的猪狗都成了精。
乌云压顶,闷雷隆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从天而降,顷刻间雨势滂沱。
伽罗引领着突秃佳冒雨赶到了中皇山中的秘密营地,宿帐内早已备下了热碳,壶中泡好了热茶。
突秃佳换下湿衣裳,带着两名随从进了伽罗的帐篷,左右端详着略显憔悴王侄女,小心翼翼地询问,“身子不舒服?”
“不是。”双手捧着茶盏,带搭不理。
“那为什么闷闷不乐呀?”凑近眼前瞎猜,“还是谁欺负你了,叔父替你报仇雪恨!”
“成天打打杀杀,不厌烦么?”一腔怨恼,心里还在为春的死责怪对方。
“唉,叔父出身行伍,生就是这样的活路。将军杀敌,就如同贩夫走卒砍瓜切菜一样。”
“不瞒叔父,死去的那个粟特妇人是我的好友。”
“我也不是诚心想杀她,她为了护着那个突厥人,拼了命地往矢口上撞啊!”
“她爱上土门了。女人的心里一旦装进了一个男人,命算什么?”深感春与自己很像。
“可惜叫那个突厥人跑了。”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不想他死!”再次申明,“把你的人都叫回来,放他逃命去吧。”
“他是叛贼!”
“还不是叫你们逼的?他当年滚下沙丘的时候,你们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眼前还是他身上插满箭羽的样子,“如果父汗当初不跟大魏结这门亲,就不会有后来的叛乱。原本,他安于做个奴隶,只是不愿离开他的主人!”
踏着水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校尉进门时满身泥泞,单膝一跪,“禀报将军,卑职按公主的吩咐带回了那名粟特女子的尸体。只是……只是不见了头颅,只剩下身体。”
“什么?”伽罗捧着胸口,愕然一惊。
突秃佳忙问,“怎么没的?”
“卑职已查验过伤口,非猛兽所为,像是被人用刀割了去。血流了一地。”
“土门?”伽罗第一时间体谅了土门的“残忍”——他要把春带回于都金山。暗自庆幸,他还没死……
“他拼死要颗人头来做什么?”突秃佳摩挲着光亮亮的前额,百思不得其解。
伽罗凝望着帐外的风雨,气息幽冷,“做颅器。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说不出是羡慕还是惋惜,他终于明白春是多么的爱他,他把她捧在掌心的时候,她却再不能同他说说笑笑了。劈开暗夜的闪电依稀映出远去的背影,仿佛一只哀伤逃遁的孤狼……
大雨冲刷着街巷,吵得人心神不宁,夜风萧冷,裹挟着泥土的气息。高洋凭栏而立,祈祷这场雨能快一点停。
身后有人叩响了房门,转身回到榻边,锁闭内心最柔软一隅,换了一副猥锁的面孔。
被他选中的那名新人此时已大妆梳洗,换了衣裳,跪在距他几步之外的地方。
向上轻轻勾了勾指尖,示意对方把头抬起来。
女人挺起脖颈儿,怯生生的,不敢抬眼。
慵懒地向后一倒,靠在枕上,向下一挥手,示意女人去了罩衣褥裙。女人被一股强大的气场压迫着,屏着呼吸,哆哆嗦嗦地剥落了云裳,高洋微微挑眉,满意地点了点头,招手示意对方上前替他宽衣。
赤子相见,高洋伸手捏了捏女人娇羞的脸蛋,指着零落在榻边的锦袍低语,“穿上它。”
女人错愕一愣,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穿吧,别愣着。”侧目瞥了眼自己的衣裳,不耐烦地重复道。
女子手忙脚乱地穿起他的袍子,惶恐地跪在床头。
拍了拍绣枕,甜腻一笑,“躺下,哪儿都别去。”牵着颤抖的小手,将人塞进被窝,“选中你,是因为你与本官身量相当。”举步下了地,拾起地上的中衣裙袄兀自穿在身上。照了照镜子,还是觉得哪里不妥,摆手招呼榻上的女人,“来,伺候本官上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