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大师见金蝉作难,笑道:“平日休说二位姊妹这样嘉客,便无论谁也能一呼即至。只为近日枭鸾并集,有好些异派中人,俱为垂涎芝仙、芝马而来。芝仙本来好动喜事,近从本山诸道友又学会了一点防身本领,胆子渐大,越发好奇,不耐藏伏。而来的妖人多半本领高强,有的还精穿石行土之术。为防万一,由前夜起,便将它原来生根之处,用移山之法,连那方丈之地,一齐移向隐僻之处,四外设有禁制。更恐它冒失出游,遭了毒手,另派好些明暗护卫。所以不能唤来。它的魔头不久即至,我择此地与诸位小聚,即是为了在此相度形势,略为指点之故。本来只是两位小师弟可去,二位道友要想看它,且等少时,或者去太元洞,大家散后,可随他二位同行。不但可见芝仙、芝马,这里的灵猿仙禽也都在彼,有好些可笑之事,岂不比叫来有趣么?”二女闻言大喜。
众人一听,知道必有妖人来盗芝仙,大师划策防御,给来人一个重创,俱欲随往。大师说道:“对方原是背人鬼祟之行,人如一多,大家都看不成了。适才颠仙寻我,听说掌教夫人说起,少时先有几位瑶岛真仙降临。到后不久,本府便要凭空添建出好些仙馆楼阁,玉柱金庭,红栏碧榭,彩云缭绕,壮丽无比。列仙宫观,也是极其赏心悦目之事。最好仍令两小师弟和谢家二位道友同往。癞姑长于地遁,如若见猎心喜,去了倒是一个大助。别位却是不必。”众人只得罢了。
谈到子夜将近,灵云姊妹同了何玫、崔绮、周轻云、女神婴易静、诸葛警我、庄易、严人英等十多人寻来,说起仙宾将到,令众人齐集太元洞,除有专职者,一体出迎。灵云姊妹因同门人好些散在各处,与同辈来宾中知好作队游聚;又以大师先前留话,请他们尝新;便借传命之便,一路约了同来赴约。霞儿笑问:“好东西吃完了么?”玉清大师笑道:“我早知诸位姊妹道友要赏光,早留有两个在此,吃完再走吧。”众人打开丹榴吃了,自是赞绝。大师向金、石二人略示机宜,并递给金蝉一柬帖,便率众人同往太元洞飞去。到时,已齐集门外候命。大师和灵云姊妹自行入内。一会儿,众师长同出,除外宾出迎与否任便外,本门中弟子无事的,俱都随出。
金、石二人一心惦着芝仙、芝马,又听大师说起仙馆建设,妖邪接踵而至,内中还有精于地遁之人。芝仙生根之地设有禁制,固是无妨;但须防它一时好奇,忘记出游,适逢其会,遇上妖人,却非小可。仙侣到后,见霞儿等男女同门已随陈、管、赵三仙女分往各地布置,便着了忙,径往凝碧崖前昔年白眉禅师所居楠巢前赶去。行时,本还想约仙都二女同往,偏生二女闻说妖人天亮才来,俱想见识仙家妙术,暂时无心及此。金、石二人也知为时还早,自己的事,如约外人,有似求助,见二女不来询问,也就不便邀约。一看癞姑也不知何往,只得听之。
赶到凝碧崖前,见袁化独坐楠巢之内入定,袁星和神鸠、神雕、神鹫,连同髯仙李元化座下仙鹤,正聚在一起,不时鸣叫两声。地上放着好些果脯,众仙禽神情甚是亲密。金蝉一到,便喝道:“袁星,这样不行,妖人会被你们吓跑了。告诉它们听,快藏起来,能变小的,越小越好。”袁星道:“小师伯,不要急。今天的事,佛奴它知道。它说先来的是一个脸上没长眼睛的小羊和两只猫头鹰,做它的孙子都不够。连老客人古神鸠都不用伸爪子,便打发它们变蚂蚁去。另外还有我袁星的几个远族玄孙,凭我们几个,足能打发。倒是它们的主人不大好惹,但我们有老客人打接应,决出不了错。小师伯放心。”金蝉喝道:“你这母猴晓得什么,师伯还有甚小的?也跟你主人学,叫人还添记号,一点规矩没有。佛奴就比你好。你看袁化,才来几日,多么小心谨慎,真像载道之器,哪似你这样顽皮?”袁星扮了一个鬼脸,照吩咐说了。众仙禽齐朝金、石二人点头叫应,只不动身。袁星回说:“它们都说还早得很,何苦无故自扰?”金蝉气道:“外来的是客,你们也不听话,我一生气,不告知你们主人才怪。”袁星道:“这不干我,我不敢跟小师伯强,叫我藏在地洞里等一年也去。”金蝉道:“袁化怎不下来见我?”袁星道:“袁化要装道学先生,不与我们为伍,打算入定调神,查探妖人来路,玄机还没运完呢。”金蝉道:“到底郑八姑的门下有出息,哪似你们这样!芝仙呢?”
话还未了,石生早去楠树根窟内,将芝仙抱了出来。芝仙看见金蝉便伸手索抱,笑指树内,“呀呀”学语,说芝马因闻妖人要来侵害,吓得在树窟中嗦嗦乱抖,一步也不敢动,芝仙力说无妨,劝它大胆,全无用处。金、石二人闻言,过去一看,那匹芝马果然趴伏在树角落里,一双清澈的俊目注定穴口,一动不动。见了三人,满面俱是乞怜之色。那株古楠树参天矗立,大约十围,通体浑成,只近树根处有方丈许方圆大洞。这天因有妖人觊觎,更有凶禽恶兽同来,俱精土遁,芝仙生根之所易被寻到,为求万全,并免在太元洞内与妖人争斗,特将两肉芝的本根寄生在捕树主根之内,以便借着灵木,施展木土双层禁制。此外环树四周均有防范。只要不离开禁地,便可无事,再要想盗肉芝本根,更是休想。金、石二人自从日前芝仙移植,便将禁法学会。这时见芝马胆小害怕情景,甚是爱怜,便把禁制撤开,纵身入内。芝马见主人进穴,才战战兢兢立起,走近身侧。
金蝉将芝仙递给石生,一把将芝马抱起,抚爱道:“小乖,这地方设有好几种禁制,妖人怪物万进不来。何况树上下还有袁星、佛奴、神鹫和古神鸠它们小心防守,不管是人是怪,只要一近前,便自送命。你只乖乖地在此,不要离开,就没事了,怕它为何?”芝马虽然通灵,差知人意,无如气候尚浅,不能把芝仙大胆,受了袁星、神雕等怂恿,要强逼它出去冒险诱敌之事形容出来。只用目怒视着芝仙,“吱吱”乱叫。芝仙明白它是想告发自己,气得鼓着小嘴,由石生怀里挣落,纵身照马头就是两拳,打得芝马直啼。金蝉喝道:“你比它年纪大,欺负它作甚?你两个要亲热些,好好地玩。师父说,开府之后,你不但人话全都学会,还可跟着我们学道,修成正果呢。芝马虽然稍差,早晚也是有份。再若欺它,我不爱你了。”芝仙怒视着芝马,“呀呀”不休,连说带比。意思似说:芝马自从上次被妖人吓破了胆,见不得风吹草动,太没志气。并说自己和它决不离穴一步,有何可怕?
金、石二人信以为真,调弄抚爱了一会儿。耳听穴外二袁问答欢笑,与众仙禽交鸣之声。纵出一看,只见仙府各地,忽然现出许多仙观台榭,楼阁玲珑,仙云缥缈,霞蔚云蒸,好看已极。方和石生指点欢呼,拍手夸妙,晃眼倏地隐去。袁化已从树上飞落,上前见礼。金蝉知它法力高强,班行却小,人又恭谨,好似只此已经心满意足,修为甚勤,最是另眼相看。笑问:“你在树上入定,可知甚时妖人才来么?”袁化受了雕猿嘱咐,不便明言,便道:“二位师叔休听那袁星瞎猜。弟子因乘此时无事,做点日常功课。至于妖人来盗芝仙,师祖和诸位太师伯叔早有安排;何况左侧仙籁顶崖上,还有乙太师伯与几位仙长坐镇。妖人有多大法力,也无所施。
弟子只知奉命到时隐身树上楠窠以内,操纵禁制,自知法力浅薄,并未敢于多事。”金蝉闻言,心中一宽,问道:“我也听说乙师伯与公治道长、岳师兄三人,在仙籁崖上对弈。那崖甚长,只不知在哪一面?一路走来,怎未看见?”说时,遥见一道金光,一片祥云,往左边危崖尽头处飞去,到了崖顶降落,现出怪叫花凌浑和赤杖仙童阮纠,忽又隐去。袁化道:“师叔,你看见那两位仙长落处,有两株大松树么?乙太师伯他们便在松下踞石对弈。师叔未来以前,还命袁星到仙厨中取了一些酒果。本来这里可以远望,袁星去时曾听公冶真人言说:‘少时越来越多,莫要跑来乱我们清兴,把形迹隐去了吧。’等袁星回来,就不见了。”金蝉知道乙休和师父交情最深,这里既在他的眼皮底下,有人来盗芝仙,料想他决不轻饶,愈发放心。
待了一会儿,袁化告辞上树,仍自打坐。金、石二人方笑:“这猴子用功这么勤,莫非真想做大罗天仙不成?”一言甫毕,适才所见仙馆楼阁,重又一座接一座相次出现,有的就在近处。飞升上空一看,竟有好几十所。时见长幼来宾与诸同门,三三两两,远远结伴飞过,往各仙馆中投去。金碧辉煌,彩霞浮空,祥云匝地,华丽无侍。二人俱是稚气未尽,好奇喜事。始而交口咒骂:“妖孽怎不早来?累我们在此守株待兔,有这么好的仙居也不能前去随众同游。”继又自行宽解:“芝仙所居,重重禁制,仙猿、仙禽护卫周密。那古神鸠何等厉害,连妖鬼徐完也非对手,何况寻常妖人怪物。乙师伯、公冶真人等,又在左侧崖上,更添上阮、凌二仙,怎么想也万无一失。这些仙观楼阁均是借来,开府之后,便要还人。偏生到日又有职司,寸步不能离开。自己还没有看过仙观楼阁是甚景致。既称仿自天上仙宫,想必比紫云宫那样的水仙宫阙还要富丽好看。难得遇上,岂可错过时机?何不乘着妖人未来之前,抽空赶去开开眼界?只是芝仙还须拿话试探,嘱咐它一回,稳妥些。”
想到这里,互一商量,便一同落下,走至树前一看,芝仙已抱着芝马头颈亲热嬉笑起来。芝马却似害怕,无甚情绪。见了二人,连忙长鸣,似要挣起,吃芝仙强力抱住,不令起来。试探道:“妖人怪物来还早呢,现在上面发现不少仙楼宫观,你还不趁这时候骑了马儿出去,转上一遭再回来?即使中途遇见妖人,你们不会往土里钻么?”一句话出口,芝马先吓得怪叫,周身乱抖。芝仙虽然不怕,却站起身来,连说带比。意思似今日妖人厉害非常,出去遇上,便没有命。并听神雕等说,不久即至,所以连穴口外还在禁制之内的地方,都不敢去。出游须俟开府以后。金蝉和芝仙久处,明白它的言动,自是欣慰。重又改口,恐吓它道:“妖人怪物就来,千万出去不得。这是我试你的。听我的话,守在这里,必有好处。只一离开,我就永不爱你了。”芝仙连连应声。
金、石二人不知芝仙比他们还要灵巧,故意做作。实则等时辰一到,便仗自己精于木土遁法,就是金、石二人在侧,也出去诱敌去了。二人心中高兴,以为不会出事,说完,回身便走。行时,瞥见芝马不住哀鸣摇首。芝仙却抱着它,用小手去按马口,不令叫喊。二人只知芝马胆小害怕,一看树上少了古神鸠,急于往观仙景,均未在意。一同飞起,瞥见群玉峰上一所楼台,通体五色美玉筑成,最是庄丽华美。楼外更有一所平台,有十几个男女来宾和二三同门,正在那上面聚谈。心想:“那里相隔不甚远,万一有事,就赶回也来得及。”便同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