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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二○○章 (3)

心想:“萧逸当初,不过不好意思公然说出拒婚的话,萧、黄两家又未过礼行聘,全是母亲蓄志寻仇,才闹出许多事故,终于报应临头,害人害己。只为自己泄忿,也不想想事有多难,临终还要用尽权谋,诱激苦命孤女代行未完之志;更恐阴谋不济,又用种种诡计把萧玉、绛雪一齐饶上。如非仇人量大宽容,日前和绛雪两番行刺,早已身受村规处治,火烧惨死。今日身陷妖窟,还不是亡母临死一念之差,贻毒所致?妖邪何等凶残,卧云村桃源乐土如被知晓,必有奇祸。即使萧逸父子可恶,余人何辜?何况还有上代坟墓在彼。自己所行如对,何至有此结果?如再造孽,遭报必还更惨。难得妖道没有细问来历家乡。”惟恐绛雪只图报仇,答应拜师,泄了卧云村底细,惹出灭村之祸。一听这等说法,正合心意。见妖道转问自己,立即借话递话道:“小女子姊妹二人,因由昆明故乡往四川投亲,误信人言,错走水路,辗转来此,迷路入山,不料被大仙带来。只乞开恩释放,自行觅路回去,实实不愿学道。”

妖道闻言冷笑道:“我天门教下收徒最是不易。每收一个,先要披上皮毛,身为兽奴三年。期满之后,再杀一亲人,以信无他,方可复体还原,收归门下,从此从我学道,修为长生不老。近年先妻天门夫人为峨眉群小所伤,兵解仙去。特地隐居此山,祭炼仙法为她报仇。因感寂寞,久欲收一二女弟子陪侍枕席。一则修炼太紧,无此闲心;二则美质难得。今见你二人资质俱都不恶,方始垂青,带回本山。这等旷世难逢的仙缘,怎倒说出不愿的话来?这里生人一到,永无离去之日。如换常人,一语违犯,早已生被严刑,死受炼刑之苦了。念你们无知,姑从宽恕。我教下法令虽极严厉,但我生平在旧规以外,从不强人所难。

现有三条路走:一是拜在我门下,照众人旧例,披毛戴角,身为兽奴,日受门人驱策,苦役三年,期满见无二心,再行立功,复体为人,传我道法;第二是拜门之后,即侍枕席,我便特降殊恩,免去三年兽役之苦;第三,两俱不愿,立即杀死,将生魂收去,炼我仙法,永世沉沦,日受煎熬,其苦胜于百死。至于想死想走,却由不得你们。”话未说完,绛雪早已忿填胸臆,明知妖法厉害,逃必无望,但还以为人死即完,鬼乃无形之物,来去由心,有甚苦难?误当妖道恫吓,惟恐吃妖法迷住,受了污辱,妄想激怒妖道,任其杀死,拼着一命,落个清白。立即“贼妖”、“狗盗”,破口大骂不止。瑶仙适才寻死,尝过味道,知自杀定然无望。因妖道有法外并不勉强之言,如拼吃苦为兽,尚可免去污辱,并得与那幻成黑熊的人相聚一起,好打脱身主意。正想如何措词,不料绛雪破口乱骂,知她求死心切。本来誓同生死,怎可独后?暗忖:“能求一死,倒也干净。”也跟着怒声斥骂起来。不过瑶仙据理指斥,只说修道人不应如此行为,我姊妹身虽女子,视死如归,杀剐任便,决不顺从,好似在和妖人讲理。绛雪却是乱跳乱骂,直斥妖道邪恶,日后必伏天诛,五雷殛顶,句句都是犯忌的话。

这妖道便是天门岭的天门神君林瑞,生平为炼妖法伤生最多,也曾害过一个妇女,并不十分贪恋。加以复仇心切,日夕祭炼妖法,本来无意及此。也是二女大难临头,一见面硬被看中。妖道人虽残酷,却有特性。说话也是出口便算,永无更改。以为女流胆小,先拿门徒示威,大肆刑毒,使知害怕,然后婉言开导,不患不肯顺从。不料都是一般烈性,不但不畏刑杀,连那炼魂之惨也非所计。当时就杀死收魂,心又不舍。一看左右门人俱都低头闭目,如不闻见,知众门人怯于凶威,恐他不可收场,迁怒刑责,未奉师命,又不敢退将出去。虽然敬畏惟谨,保不住暗中腹诽。绛雪又越骂越凶,不禁怒上加怒。因二女中瑶仙更美,态度又较好些,想了想,决计拿绛雪做个榜样。倏地浓眉倒竖,怒喝:“贼婢竟敢无礼!申武急速与我吊起,听候施刑。我先叫你讨饶都难。”随说手朝二女一指。绛雪明知就死也必要受许多苦楚,闻言并不害怕。冷不防将身一纵,想和妖人拼命。耳听:“贱婢不得无礼!”把手一扬,那洞顶铁环便飞将下来,由头上套下,紧束腰间,往上吊去。再想骂时,只管将口连张,用尽气力,只不出声。

申武回身再指铁环去吊瑶仙时,林瑞忽说:“此女尚还可恕,不妨少待。”瑶仙见绛雪已经高高吊起,刚哭喊得一声:“绛妹,你死我不独生。”也吃妖道将手一指,休说哭喊不出,连身都被定住,寸步难移。申武随即跪请:“用何刑处治贱婢犯上之罪?”妖道看出二女不但性情贞烈,并且姊妹情重,有异寻常,一死同死。偏生绛雪辱骂太毒,过损威严,不能不加惩处。心想:“只使略受点刑,好使另一个触目惊心,一个受苦不过,只要服顺便住。”便向申武喝道:“此乃凡女,受刑立死,但我还有用她们之处。先打四十蟒鞭,看服不服,再听吩咐。”申武领命回身,举鞭朝上便打。叭叭叭接连几下,绛雪不能出声,只在空中乱颤乱挺,上下身衣服立即碎裂,皮开肉绽,急痛攻心,晕死过去。这还算妖徒秉承妖师意旨,点到为止,比起适才打两妖童轻好几倍,已是如此;否则早就骨断筋裂,死于非命了。瑶仙见状,直比身受还惨。无奈不能言动,枉自切齿痛恨,心如油煎,求死不得。申武又打了十来下,妖道见绛雪只是随鞭乱晃,已没了气。便喝:“放下救醒再问。”申武立把铁环放下,取出小幡一阵乱划。绛雪一声惨哼,悠悠醒转,周身痛楚麻木,软瘫地上,转动不得。

妖道解了二人禁制,便问:“还服不服?”绛雪痛呻未定,残息仅属,还未开口。瑶仙见绛雪一放,自己忽能言动,忙即不顾命般飞撞上去,哭喊:“绛妹,我妈害了你也!”绛雪昏惘急痛中,见是瑶仙,不知她未受刑。一听上面妖道还在喝问,突然怒火上升,强忍奇痛,奋力嘶声惨叫道:“姊姊,我二人前生造孽,命该如此。除拼死为厉鬼,活捉这妖道,还有甚说?你我姊妹,做鬼再见好了。”底下还想再骂妖道几句,周身痛彻心骨,人已支持不住,二次又闭过气去。妖道便问瑶仙:“如何?”瑶仙悲忿填胸,决计也步绛雪后尘,跳身起来,戟指骂了声:“该万死的妖孽!”妖道恐她再骂,将手一指,又被定住,言动不得。随对瑶仙狞笑道:“你当她求得一死便完了么?似此可恶,日受磨折毒打,便三五十年也难如愿呢。

你且先看个榜样,看她能死不能?”说罢,自下法台,手指绛雪,手中掐诀,念了几句邪咒,一口气吹去。绛雪本打得肉绽血流,玉容已死,妖人行法回生之后,顿还原状。除上下衣服破碎,尽成片段外,依旧雪肤花貌,掩映生辉,直似未受伤一样,痛也立止。只是怒视妖人,不能言动而已。妖人又对瑶仙道:“你看她不是好了么?那四十鞭还只挨得一半呢。这还是你们今日初来,不知利害,略有宽容;我又到了炼法之时,无暇处治。明日不服,身受更苦。”随喝:“行刑!”可怜绛雪痛楚方息,又受二次。申武鞭才打下,瑶仙见和先前一样,哪里还敢再看。明知妖人不打自己,单拿绛雪示威,只要顺从,便可无事,而且复原甚快。无奈绛雪心性,素所深知,心横誓死,决不屈辱。更恐妖人说话不算,拼为兽奴,也不允许。方在惶急踌躇,妖徒行刑已毕。绛雪自然早被打死,二次放落救醒。妖人随将瑶仙禁法解去,喝道:“可将二女分禁兽穴以内,令熊奴随意伤害。只不许你们沾身。明日听候施刑。”

申武知他想借熊奴恐吓,立即应诺。手挥处,二矮妖童分别走来,一人一个,朝前引路。申武用小幡朝二女各指了指,二女便似有人捧持着,向外洞走去。瑶仙左行,连经过两处石室,到一石穴面前。妖童撮口一叫,走出一只黑熊。妖童见熊眼有泪,怒喝道:“你这孽畜,又哭了么?这女子交你看守,你如高兴,只管咬她。你还不拉她进去?”随说,就是一脚,将熊踢了一溜滚。熊便战兢兢过来,做出张牙舞爪之状。瑶仙生死已置度外,强也无用。妖童喝骂了两声孽畜,便自走回。穴有一人多高,除熊外,通没一点防备。瑶仙见穴中并不污秽,只是阴森异常。洞顶倒悬一支火炬,光作碧色。石钟乳又多,林立槎桠,都呈异状。加以阴风习习,冷气侵肌,乍看仿佛鬼物,甚是怖人。妖童去后,熊又来衔衣服。虽知兽均人变,但不知是否是前所见,心尚猜疑。及见熊神态温驯,直似旧识。再细看,眼中泪又滚滚流出。

心方一动,熊忽舍了自己,跑向穴口,探头看了一看,急忙回身,人立而行,两爪轻抱瑶仙,用人言悲哭道:“姊姊,你怎么也会失陷妖窟?受刑了么?”瑶仙早已料出熊是何人所变,一点未怕,闻言更知是真,不由心如刀割。忙把熊人抱紧,悲哭道:“玉弟,真是你么,我害了你也!”熊恐哭声被妖徒听去,忙劝低声。一面人兽相抱,同到中穴深处钟乳林中。刚刚坐下,便听远远传来两声异啸。那熊立刻慌了手脚,悄声急说:“姊姊不要逃走,妖徒喊我,不知还能再来不能,日后终可见面。不从白吃苦楚,求死不易,死了更是受罪。”说完,便慌不迭往外跑去。去了一会儿,捧着一些酒肉吃食,含泪走来。说妖人看中瑶仙,命送食物。吃完,令先恐吓,再吐人言诱劝。如能应允,便记一功。瑶仙哪还有心肠饮食,接过放下。见熊身又添两处伤痕,急问:“玉弟去这一会儿,又受刑么?”那熊垂泪哭说:“妖人只初来时打过一次,因我知道厉害,一切服从,并未再打。日受妖徒作践,却是难熬。除这时到天快亮,是他师徒行法安卧之时,最为安静外,日受苦役打骂,已成常例了。”瑶仙忍不住柔肠百折,便又吞声痛哭起来。那熊再三劝止,各述经过。

原来萧玉自从行刺不成,受了责罚,自知此后愈发孤立,不复齿于人类。又一心一意念着瑶仙,相思至极,便不避艰危,二次开通密径,逃将出来。也是三人该当受罪。萧玉出走这日,瑶仙因觅出路,攀援危崖,滑跌下来,受了点伤,加上隔日感冒,吃绛雪强劝着在山洞中睡卧养息,均未出洞。萧玉以为二女出走日久,必已去远,逃出密径,便即觅路追寻,并未在附近寻找,二女所居山洞又极隐秘,所以不曾遇上。更巧是二女苦寻月余,当日方发现的逃鹿来路,萧玉偏误打误撞,容容易易寻到。过涧沿崖一转,不几步便找到那崖夹缝,走了出来。断定二女连欧阳霜都未寻到,必由此路早逃出去。心甚着急,惟恐追赶不上,出时又带有干粮,无须觅食,连日连夜往前紧赶。从小没出过山,哪认得什么路径,第三日误走天门岭下,正遇申、翟二妖徒由外回来。萧玉巴不得遇见一人,好打听二女由彼经过没有,竟不等对方擒他,先迎上去。二妖徒颇有眼力,看出萧玉资质不恶,知道不问死活,擒回俱有用处,连话都未容说完,便一阵妖风将他摄回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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