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将乐杨时的堂弟杨敦仁,元祐三年中进士,当过一任邵武知县便回乡闲居。他听说游酢守制在家,准备要来求学,恰好见到与他要好的两个宗亲的青年秀才杨甲、杨树远,说道:“我准备去建州拜游酢大人,到那里求学。”杨甲、杨树远听了,说道:“哦,是与十二郎(杨时)同学于程门的游大人吗?”杨敦仁答道:“是的。他曾经在朝廷当过太学博士,如今闲居在家,去向这样天下的名士求学,一定能够有收获的。”杨甲、杨树远回答说:“我们也想跟你去。可是,十二郎知道了怎么交代?”杨敦仁答道:“这,请你们放心,游大人与十二郎情同手足,学问和名声齐驱并驾,我家兄远在湖南潭州,怎么去问他?游大人到京城任过官,见识广,谅能够容纳我们的。”两秀才听了,回答道:“如此,我们跟你去。”于是,他们也跟着前来。
弟子多了,吃住是一个问题。游酢将他们安排在草堂的两侧厢房,雇了一个堂弟媳妇为弟子们煮饭、菜,洗衣服,弟子们每月缴纳一定的生活费。
这些弟子都有较高的文化知识,只是想通过游酢的指导,进一步提高知识修养,有的图今后能够考上举人、进士。平时,他们自己学习,有不懂的地方问一问,然后自己去领悟再学习。
游酢开始在草堂边讲学,边著述。他讲学的内容主要是《论语》和《孟子》,有时也讲《诗经》。游酢对前来求学的弟子,也像程门一样,来去自由,向弟子们提倡有疑问时可以发表自己的见解。
一日,游酢决定带弟子们到野外走走,看一看田野的风光。
四周的群山仿佛披上了一件件浓绿浓绿的新装,路旁野花开满遍地,小溪两岸竹木掩映、溪流荡漾。游酢和弟子们行走在田边,听得见流水潺潺,田野上农民已经开始春耕,有的在锄田,有的在犁田。
看着眼前的风光,游酢说:“春光多么美呀。你们年轻人就像春天一样生机勃勃,充满希望,应当珍惜这美好的时光,努力学习,将来就会大有作为。”
陈侁应道:“弟子定当努力。”
游操说:“阿伯,我也一定努力。”游酢停住了脚步,抚摩着他的头说道:“操儿,阿伯老了,咱们游家今后就指望你这一辈有出息。”
杨甲问:“先生,孔圣人云‘《关雎》乐而不淫’,学生不知其所以。”
游酢答道:“常人的哀乐都出于私人的情感,因此比较容易过度乐而无节制,哀必定引起别人的伤感。《关雎》这首诗的乐在于得到贤淑的女子,和一般人的乐有所不同,所以不会沉溺在女色之中;诗中的哀在于思念有贤德才能的人,和一般的哀有所不同,所以不会损害善良人的心。古代贤明的君主的担忧和快乐都是为天下着想。因此,孔圣人说《关雎》乐而不淫。”
杨敦仁听了说:“游大人所讲解,想得甚宽,能够以小见大,讲解得深透。我们望尘莫及,真是领教了。”
杨树远问:“先生,孔圣人说‘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怎么理解?”
游酢答道:“仁即是人心,片刻不可离开它,有如饥饿时要吃饭食,干渴时要喝水,只要一天缺少,那么就会困顿饥饿甚至跌倒。人心一天不依从于仁,就不配作为人。孔子曾经叹息说‘(现在)有多少人能够一天的时间把力量用在仁的方面呢?’当时的人不能有一天的时间把力量用在仁的方面,又怎么能够像颜渊一样把仁存在心中达到三个月之久呢?孔夫子说这句话,目的是希望天下的人,能够常常怀有仁心。”
杨树远听了,点头说道:“原来这样啊。我明白了。”
他们边走边谈,悠悠来到了万峰桥上,站在桥上前可以看见禾坪街,后面是富垄村。
游操问道:“阿伯,这里为什么叫万峰桥?”
游酢答道:“也许,前人认为这里附近很多山峰吧。”游酢想到自己尚在守制期间不宜远行,也怕多接触人以免惹来不必的麻烦,于是说:“咱们回去。”
大家听了,只好都回头。
一个晴朗的夏夜,游酢和儿子、弟子们坐在草堂前露天的坪子上,湛蓝晶莹的夜空明月高悬,繁星闪烁,地面上虽然没有风,白日间太阳晒的余热尚未退尽,可是坪前空旷,周围有树木,空气清新,大家不觉得闷热。
忽然,一道白光划破夜空朝西面飞去,刹眼不见了。
小儿子问道:“爸,刚才那是什么?”
“流星。”
小儿子又问:“流星是什么?”
“它也是天上的星星。就像你们好玩的小孩,溜到地上来玩。”
“爸爸,它还能够回到天上吗?”
“天上的星星都是石体,掉下来了怎么能够回去呢?”
“爸爸,如果天上的星星一直掉落,那么不是有一天就连一颗也没有了吗?”
游酢听了,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只好说:“你以后长大了,去问问知道这个问题的人。”
“爸爸,人家不是说你学问很好,怎么不知道呢?”
“孩子,天地间无限宽广,宇宙无比大。天下任何的学问家所知道的都不及亿亿万分之一。就人间的已有的事物和知识,一生都数不过来,爸爸只懂得一些文字,连皮毛都不及,怎么能够说自己博学。人家说我博学,我自己可不敢承认。”
杨敦仁听了,说:“游大人太谦虚了。大人可算得上天下名士呀。家兄经常提起你不但受二程先生的称赞,而且朝野也都一致公认。”
陈侁插话道:“那是。过去了翁先生也一再推举先生的才学。”
游酢回答:“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在当朝,欧阳文忠公、王安石相公、苏东坡才是真正的大文豪,我望尘莫及。”
陈侁又说道:“先生的书法在当今总算有名的吧?”
游酢答道:“论书法,当朝苏、黄、米、蔡最有名。嗨!做事岂在为名利呢?我从来没有考虑这个问题。至于世人如何评价,那是另一回事。”
杨树远说道:“游大人如此谦逊,我们还是谈点别的吧。游大人有一件事情不知当不当问?”
游酢应道:“有什么问题,你说。”
杨树远问道:“听说大人对周易很有研究,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这方面的知识。”
游酢说道:“很有研究不敢说,略知一二。这门学术很深、很广,以后我一定给你们好好补上这一门课。”
“好呀!”众弟子听了无不兴奋。
年底,弟子们回家去与父母等亲人团聚,草堂静了下来。人们开始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又是一年新的春天,黄麻溪岸开满了桃花,山更青翠、水更绿了,燕子回到老巢,春节里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玩闹,坐梧桐车,滚竹环,捉迷藏、放鞭炮,草棚里热闹了起来。
弟子们也陆续地回来了,游酢开始给他们讲学。
陈侁和杨敦仁等弟子,在草堂里学习。
一日,游酢和弟子们坐着闲谈,杨敦仁和陈侁谈起《周易》。
杨树远说:“人们都说,它只是一本占卜算命的书。”
杨敦仁答道:“是啊,用它可占卜天上的风雨阴晴,人事的吉凶祸福。”
陈侁说:“传说,周文王、姜子牙用它来预测战争呢,火烧赤壁前诸葛亮预测东风几时几刻到来,正是运用《易经》的原理推算出来的。”
游酢答道:“《易经》它确实可以用来占卜算命,一般人能够学会,但这只是百用之一。然而,用它来领兵打仗,用来修身齐家安邦治国,则非平常之人所能够做到。”
陈侁问道:“先生,儒家奉《易经》为群经之首,可是看去都是卦,怎么一回事?”
游酢答道:“读《易》亦有等次,下人只懂占卦算命,中人一知半解,上人则深明其理。古贤云:‘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天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故,《易》亦即理也。”
陈侁又问:“如何读之?”
游酢答道:“先熟知八卦来历,再熟悉六十卦,然后结合系辞、说卦、序卦、杂卦,依次循序渐进也。是书为先圣所作,看似简易,故入门易,精通却不易,常人三年虽能知其所以,三十年则未必尽知其所以然。”
杨甲听了说:“如此难读,不如不读。”
游酢说道:“非也。读《易》譬如下棋,学必有益。能够学到跟普通人下棋的功夫,已经有趣了;如果能够再深入学习,提高技艺,就可以跟高手对弈了。学必有难,入其道则知其趣。不学,永远只是门外汉。”
杨甲说道:“原来这样,我要好好学习它。”
清明节前,陈侁等回家扫墓去。游酢自己在草堂里继续写书。
一天,叶默忽然来访。叶默手提着一袋礼物,一见面就说:“游酢兄,实在抱歉,去年令尊去世不曾知道消息,前几天回来扫墓才听说,小弟这里负荆请罪了!”游酢说道:“你我都是宦游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屋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