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六年(公元1107年)正月,朝廷向天下宣布改元为“大观元年”。
丞相吴居厚因年高告退,以资政殿学士改任“鸿庆宫提举”、“东太一宫使”,朝廷恩许他仍服团金毬文带。吴居厚所得都是虚职,实际上已经回家养老去了。赵佶又拜梁子美为尚书右丞。用钱物可以买官,这一消息传出,让天下正直的官员都寒心。但是,也有人暗暗高兴,此风一开,各路不少大小官员都纷纷相效仿,争进贡奉,朝廷更加腐败。
太平州的春节一切都很平静,游酢的家里却有几分热闹。因为第三个孙子游鼎周岁的日子,喜气盈门。游酢请来了家乡的亲戚,还有自己的女婿、朋友林志宁、杨时、贺铸、李之仪、郭功父,弟子曾开、江琦,当地的官僚以及几个友好的青年等。按照农村人的习俗,给孙子举行了“抓周”的仪式。房屋的大厅正中,放了一个木盘,里面摆着米花、红蛋、秤杆、毛笔、红包等,由吕氏和大媳妇抱着放到木盘前叫道“儿快去拿东西”,四周围满了观看的人,一个个瞪大眼睛,看孩子抓什么。那孩子往前爬,爬到木盆边,抬起圆滚滚的小手碰了一下毛笔,抓起。全场的人“哇——将来会读书呢!”游酢一家人个个兴高采烈,喜上眉梢。林志宁拱手道:“定夫,恭喜啊,你的孙子有彩头,将来也许能够强公胜父呢。”杨时也道:“恭喜、恭喜。”游酢心里高兴,满脸洋溢着喜悦的神色,回答道:“承蒙二位夸奖。”他想:是啊,自己的几个儿子读书都不见有什么盼头,唯一的希望是看孙子一辈了。黄中站在一旁,看了一会表哥的儿子“抓周”,看着众人的喧闹场面觉得太吵,回房间读书去了。
这天中午,五六桌人热热闹闹吃喝了一番。
午后,其他客人陆续散去。游酢与林志宁、杨时喝茶聊天。三人的头发都白了,脸上也失去了年轻时的光彩,额上刻下岁月的苍老风霜。杨时这一回是来提亲的,他说:“定夫兄,咱们的儿女都已成人,我看今年就把婚事办了吧。”游酢应道:“可以。女大当嫁,什么时候娶你定。”杨时说:“媒人原来是陈灌。可是他现在的处境不便,我看就拜托志宁代劳了。”林志宁回答说:“可以。定夫的意思要多少聘金、彩礼呢?”游酢说:“大家都是兄弟,还讲什么俗套。我才一个女儿,你们随意。中立是吧?”杨时听了说道:“礼数还是要讲的。”林志宁笑道:“你们两家这么好说,我这个媒人是白捡了做。”杨时起身,对林志宁说:“来一下。”他两人出门去了。两人到外面嘀咕,一刻多钟回来重新坐下,谈定了聘金和彩礼。
元宵节后,芜湖县新任知县赵令辉等前来拜年。游酢自然分外高兴,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曾开、江琦继续前来求学,陈长方带着弟弟少方一同回来。于是,游酢专心地指导他们学习。
二月,李之仪与名妓杨姝结婚。因为,他家境贫寒窘结,又事先不跟人说出,只是请几个朋友坐坐喝个喜酒。那一天,游酢没有见到郭功父,便知道他们关系真的不好了。
李之仪与杨姝婚后感情非常好,以至形影不离。游酢、贺铸等文友来相邀去游山玩水,李之仪与杨姝总是一起去,大家见他俩夫唱妇随,都好不羡慕。
三月,朝廷传来邸报:蔡京复相,赵挺之罢相。又有一份小报,意思是:赵挺之因病去世,朝廷报上说他贪污受贿,夺取他生前官职及声誉,其子赵明诚削职为民,与李清照夫妇返回原籍。据说,赵挺之死后三日,蔡京即唆使党羽弹劾他生前有贪污行为,赵明诚不仅被夺官,而且几乎遭灭门之灾。幸好有人极力相保,才得以保全了家口。李清照和她的丈夫只好回青州开始过隐居生活。
邸报上还登了朝廷又颁布以“八行”取士的诏令。所谓“八行取士”,即士人凡是具备“孝、悌、睦、姻、任、恤、忠、和”等八种优秀品行,如果事迹称著于乡里,由乡村中有声望的长者和邻居等联名向县里申报,由县令审察同意后延入县学考验。如事不假,则再向州府申报,可以免试贡入太学上舍,授以官职。在“八行”中,以孝、悌、忠、和四行为上,睦、姻为中,任、恤为下。如士人不能全备“八行”,则按士人“行”数多少、上下,分别选为州学三舍生。这是赵佶为了达到以风俗明人伦的目的而采取的一种新取士途径。这种做法,对净化和改良社会风气起到一定的作用,许多读书人不得不孝敬父母、长辈、兄弟和睦团结、搞好邻里乡亲关系、男女婚姻家庭、勇于承担责任、关爱怜惜老弱病残、忠于上级、文明、和气这些方面做好,以便得到地方的推荐和朝廷的委用,走上当官的道路。游酢看完邸报,想到另外的一面:这对书院教育打击太大了,普通士人除非进入受政府严密控制的州县学和太学,否则就不能进入官员队伍。
果然,此诏令一下,许多书院中的读书人纷纷转向州、县学。所以,引起了全国各地的私塾先生的强烈反对,纷纷上疏朝廷。但是,朝廷置若罔闻。
不久,朝廷发行了“大观通宝”钱币。这种钱币(铁母钱)正面是用行书书写的“大观通宝”四个字,比以往的流通钱略大略厚。
一天,刘逵再次来访。游酢热情地相迎。两人进屋坐下,闲谈了一会,刘逵气愤地说道:“‘元祐党碑’蔡京是罪魁祸首,他真该千刀万剐!”游酢略思索一下,答道:“元祐党案,事情不完全在蔡京一人;如果不是邓洵武的挑动和刺激,圣上也不至于完全偏向,元祐旧臣等也不会有后来这些灾祸。然而,邓洵武知道不把元祐等人扫光,他迟早在朝廷也站不住脚。所以才不遗余力地献策。这都是权力之争的结果啊。”刘逵又说:“邓洵武这家伙,他的父亲邓绾对(王)安石和惠卿背信弃义,反复无常,为世人所不齿,他比其父更过分,可恶至极。”游酢道:“话也得分开说。他的父亲邓绾尽管为人上不很光彩,但是熙宁七年实行‘手实法’,因弊端丛生,邓绾当时任中丞,曾指出其危害和废止的原因,所以仅实行一年便停止。这不能说没有功劳。”
游酢与刘逵又谈了一些其他话,刘逵才离去。
四月的一天,来了两个青年:一个是廖刚,字用中,号“高峰”,南剑州顺昌交溪乡(今顺昌县元坑镇蛟溪村)人。他幼从陈灌、杨时学习。另一个是沙县人罗从彦。罗从彦,沙县人氏,听说同郡人杨时得程氏(颢、颐)之学慨然慕之,建中靖国元年与陈渊两人徒步前往,拜杨时为师。杨时称;“惟从彦可与言道。”杨时讲学时,曾提及程颐对《易.乾九四爻》“所说甚佳”。罗从彦便变卖田产充作盘缠,前往洛阳当面向程颐请教《伊川易传》,发现程颐所说与从杨时处听到的相差无几。他从洛阳回来之后,师事杨时更为虔诚。杨时这时期任余杭县令,罗从彦多次长途跋涉,登门求教。两人都在杨时门下求学,他们平常听老师杨时多次提及游酢,这回到余杭杨时那里请教,因此顺便前来拜访。两人见了游酢面,齐声道:“师伯好!”游酢乐得笑呵呵,道:“听龟山先生说过,你们学习很用功,长进很大。”廖刚说:“我们经常听先生称赞你的学问好,著述颇丰,仰慕已久,今天特地来拜访和求教于大人。”游酢道:“嗳,龟山先生才学比我好,又专心于教学育人,跟他学是一种福气,至于咱们,都是老乡,互相交流、切磋嘛。”罗从彦说道:“师伯与龟山先生同出程门,名满天下,今日能够一见,晚生真三生有幸啊。我听陈侁和江琦交流过,你所讲的与龟山先生所讲的大致一样。假如不是路途遥远不便,我们也好经常向师伯求教。”游酢则说:“不必舍近求远,龟山先生长年专于做学问,他诸方面都比我强多呢。”黄中、陈长方和江琦三人,听来了两个福建老乡都出来以礼相见。当晚,游酢和弟子们一起热情地招待了这两个青年,进行了一些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