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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天,一件事轰动了整个唐人街,连容胖子这样整天笑眯眯的人也愤愤地骂起了娘。原来昨天大清国驻美公使馆陆军武官谭锦镛,因不堪忍受美国警察的殴辱,从三藩市的一座跨海大桥上跳下,自杀身亡。

振南听容胖子说了这事之后,一整天心里都憋得难受。送货时远远见到街上走着的美国警察,就有了上前去暴揍他们一顿的冲动。经过几家中国会馆门口,里面都聚集了不少中国人。他特意绕到檀城会馆去看了一下,里面的人也比平日多了许多倍。大家情绪都很激动。有的提出去市政府游行示威,有的提出罢市罢工,不做美国人生意。

振南听了一会,怕容胖子老婆不高兴,便离开会馆急急地往杂货店走。一回到店里,容胖子的老婆正叉着腰指着容胖子骂:“死胖子,怕不是你把家里的钱偷出去养野鸡了吧。连着两次了。上次我没吭声,以为自己搞错了,这回铁定错不了的。昨天晚上我算得清清楚楚,可今天早上一起来就不见了一百美元。你说不是你拿了?”

振南有些尴尬,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容胖子老婆见了振南,有意骂得更响了:“家里出贼了,这还得了。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怎么偏偏一换伙计就出怪事了?是哪个挨刀子的?我要查出来,非撕了他的皮。”骂着,还用眼睛瞟振南。

振南心里正堵得难受,听容胖子的老婆似乎在怀疑自己,不由得冒火:“老板娘,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一换伙计就出怪事?”

容胖子老婆声音又尖又脆:“什么意思?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谁偷了我的钱,我就骂谁。”

容胖子又插嘴:“你别乱怀疑,振南不是这样的人。再说店里的钱他是从来不经手的……”

容胖子老婆不待他说完,就一脚朝他踹过去:“不是你,不是他,难道是我自己偷了?哼,不经手钱?他不会趁我上厕所的时候溜到楼上去呀?哼!”

振南一听,几步走到墙角,提起自己的包袱行李往地上一扔,三下五下全解了开来:“老板娘,我的东西全在这里,你慢慢翻,别说一百美元,只要你能够翻出十美元,我司徒振南都免费给你干三年。”

容胖子老婆一翻眼睛:“哼,谁会这么傻,偷了钱还会放在身边。”

振南气得说不出话来。恰这时林如萍过来了。她冷冷地盯着容胖子的老婆,一声不吭。容胖子的老婆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虚,说:“你来干什么?不关你的事。”

林如萍一步走到容胖子夫妻中间,也将腰一叉:“我来请你到我店里去搜一下呀。我也可能趁你洗澡的时候上你家楼上去呀。”忽然换了一张甜腻腻的笑脸,“我还可能趁你不在家的时候上你家床上去呢。胖子,是吧?”说着话朝容胖子一飞眼。原来她早就来了,一直在外面听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杂货店里一有什么动静,她都变得格外关心。她见振南气得脸通红,便冒了火。

容胖子老婆原本蜡黄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走开,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家里的事。”

林如萍也将脸一板:“振南是我弟,我是他姐。谁欺负他都关我的事,我告诉你,别看你男人怕你,在我面前你少逞威风。”

容胖子老婆原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她也知道林如萍在这条街上是出了名的不怕事,心里一下子就虚了:“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振南,没事了,你去干活吧。”

振南将自己的行李包袱扎好,感激地朝林如萍点点头,走到容胖子老婆跟前:“老板娘,你不查就算了。我现在也告诉你,从这一刻开始,我不干了。”说完提起行李就往外走。

这时林如萍突然插话:“等等,振南,先把话说清楚再走,要不然无端端背个黑锅,将来走到哪,还有个臭名声。”她转头对容胖子夫妻说:“振南将来去哪里干活我不管。可从现在开始,这三天里,我聘他做我的伙计,他就在我店里干活。我限你们三天时间过来我店里说清楚这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来说清楚,或者是让我在外面听到有人说振南拿了你家的钱,对不起,别怪我闹上门来。”说完,拉着振南就走。振南一边走,一边心里暗暗感激林如萍。如果不把这几句话撂下,说不定明天整个唐人街就会传他司徒振南偷柜上的钱。

林如萍领着振南刚回到店里,伙计就忙叫:“老板娘,檀城会馆刚才派人来通知,说是他们老当家的今天下午三点钟约了各会馆、各堂口的老大到我们店里来议事,叫晚饭开三桌。”

林如萍一听,忙把伙计们都叫拢来布置。随后又亲手写了菜单,交代伙计赶快去买,一定要新鲜。又招呼大家里里外外抹洗干净。振南也跟着忙乎了好一阵,都安排停当了,林如萍才吩咐厨房煮几碗面条来吃。

林如萍忙了一阵之后,脸红红的,更显娇艳了。伙计们有的调笑:“老板娘,你今日水色最好看了,可别全让客人尝了,也让我们这些做伙计的尝尝呀。”

林如萍将手里的抹布一把捂到那伙计脸上,使劲擦了几把:“先把你的嘴巴擦干净再说。”伙计们都哄堂大笑。

振南也笑了。看着林如萍的泼辣和快乐,他又想起了秋月,秋月似乎永远是那么温婉柔弱,她一定不能够适应这种调笑。秋月真的就像一轮秋月,恬静却让人只能静静地赏着,而林如萍则像是一团火,能够融化一切。

吃面条时,振南小声地问:“如萍姐,是谁要来呀?搞得这么紧张。”

林如萍抹了抹额角的汗:“你刚来不久,不知道,这檀城会馆的老当家呀,叫司徒国辉,在美国华人圈子里都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是美洲洪门致公堂的元老,又是三藩市制衣业堂会‘锦衣堂’的堂主。在我们这条唐人街上,你就是得罪了三藩市的市长,也千万不能得罪他。不过老爷子人很好的。他把三藩市各华人会馆、各堂口的老大都叫来,那都是些有实力的人,定是因为昨天那个武官自杀的事。”

振南听了,也不觉得有些兴奋,想不到今天下午可以见到那么多三藩市华人圈的头面人物。同时他也确实关心大家对谭锦镛之死的态度。

未到三点,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老者进来了,林如萍忙迎来上去打招呼。那老者拄着一条拐杖,身材高大,须发皆白,不怒自威。振南认出他就是那天在会馆里主持祭奠仪式的那个人。

司徒国辉朝林如萍点点头:“如萍姑娘,打搅你了。”他四周看看,又点点头,“有些日子没来你这里吃你做的梅菜扣肉了,晚上有没有这个口福呀?”

林如萍笑道:“早预着呢,还备了您爱吃的家乡芋仔闷鸭,包您喜欢。”司徒国辉笑笑,眼睛却被墙上的几幅字吸引了。这几幅字就是振南那天写的,林如萍拿去裱好之后就挂了起来。

司徒国辉逐幅逐幅地看,一边看一边点头。看到杜甫《春望》一幅时,不由自主地吟了起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好哇,好哇,国破山河在,我们是国在山河破呀!如萍姑娘,这几幅字是谁写的呀?”

林如萍忙说:“是我店里的一个新伙计,我的一个远房弟弟。振南,你过来。”

司徒振南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心里忐忑不安,走到老者跟前鞠了个躬。司徒国辉慈和地望着他:“字写得不错,可惜气势上还弱了些,读过几年书呀?”

振南拘谨地回答:“三年多私塾。”

司徒国辉点点头:“三年多私塾能写出这样的字,说明你还是很用功的呀。国破山河在……我们现在是国在山河破呀。”

不一会,几十人将餐馆坐得满满的。接着便开始开会议事,会议的议题正是讨论谭锦镛受辱一事。司徒国辉先说了个开场白,大家便讨论开了。

众人情绪都很激动,争先恐后地发言。大家都说起各自经历和见闻的华人受辱事件,越说越义愤,便有人提出了罢市、游行示威、向全球华人通电抗议等等多种方式。在司徒国辉的主持下,最后议论出几条应对措施:一是在各华人会馆、各堂口为谭锦镛设立灵位,供华人悼念;二是发动全埠华人万人签名,要求严惩凶手,公开道歉;三是以三藩市全体华人名义致电清政府驻美总领事馆,支持政府进行外交交涉;四是在三藩市各处唐人社区、华人会馆、华商公司挂出抗议标语;五是组成三藩市华人代表团,与三藩市政府进行正面交涉。司徒国辉主张暂不举行罢市和示威游行,担心既影响华人自己的生计,又给三藩市当局授以把柄,同时还可能造成局面更加混乱。

大家计议一番后,许多人便各自散去分头准备。司徒国辉和各会馆、各大堂口的当家继续留下来商议。振南也被安排协助一些会馆书写挽联、标语等,他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项工作。

第二天,整个唐人街到处悬挂标语,抗议美国警察侮辱中国官员,要求严惩凶手。振南因为没有护照,不敢随便离开唐人街,便留在林如萍的餐馆里。但是许多华人都赶到三藩市政府和三藩市警察局前示威,为以司徒国辉为首组成的华人代表团助威声援。据说有近万人,声势十分浩大。这件事情让振南感受十分深刻,美国政府长期以来的排华政策已经在广大华人中积压了如火山一般的怨气,随时可能会带来大的爆发。

这天,吃完晚饭,振南正同伙计们一起收拾着,容胖子过来了。他一见振南就连声道歉,说是那一百美元是自己的儿子偷了,请振南不计前嫌,还回店里去干,并许诺每月增加五块钱工钱。振南也没计较,只是婉言谢绝了。倒是林如萍毫不客气地刺了容胖子几句,容胖子没趣地走了。

按林如萍的主意,还是去找找契爷赵天章,让他安排个事情给振南干。振南想想也同意了,但是顾虑自己没有护照,怕离开唐人街有麻烦。林如萍说见了契爷再商量吧。于是两个人便一起离开餐馆去赵天章的汇德公司。

汇德公司离唐人街也不远,半个钟头就到了。这是一座三层的小洋楼,中英文的招牌十分醒目。林如萍和门卫打了个招呼,就领着振南直接上了三楼赵天章的办公室。赵天章不在,却有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正在里面收拾着。林如萍笑嘻嘻地叫了声:“秀才哥。”

年轻人回过头来,一见林如萍也十分高兴。刚要开腔,见到跟在林如萍后面的振南却愣住了。振南也愣了一下。原来这年轻人就是在船上偷番薯被吊起来的赵光。他一到加拿大,就按照事先搭好的路子偷渡到了三藩市,来投靠他的叔叔赵天章。两人都很兴奋,振南告诉林如萍,他们是同船来金山的。说到这,却见赵光朝自己使眼色,振南会意,只字不提赵光在船上偷番薯的事情。

三人坐下,说起了近况。正说着,头刮得光光,身穿一身西装,叼着个大烟斗的赵天章进来了。他一进门看见林如萍就哈哈大笑,伸出手去揪林如萍的耳朵。林如萍也笑嘻嘻地躲着,嘴里嗔怪道:“契爷,我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老揪我的耳朵呀,也不怕人家笑话。”

两人说笑了一阵,林如萍指着振南说:“契爷,你得帮我个忙。这是我新认的弟弟,他想在你那里谋个事情做。”振南忙笑着朝赵天章点点头。

赵天章一愣,又哈哈大笑:“死靓妹,自己才多大?学会认契弟了,哦,还是个小靓仔哟,眼光不错嘛。”

振南脸刷地红了。林如萍也脸红扑扑的,着急地说:“你胡说什么呀,你不肯帮我就算了,哪有这样取笑女儿的,我去找契妈。”

赵天章忙笑着举起手来:“好好,我不说了,我怕了你啦。你说说吧,他都会干些什么?”

林如萍和赵光将振南的情况介绍了一番。赵天章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明天就来上班,你能写会算。先和赵光一起负责公司里写写算算的事情,让赵光领着你先熟悉。迟些时候再跟我跑跑生意上的事情。每个月工钱50美元,住就先和赵光住在一起吧。”

振南连声道谢,林如萍在一旁撇着嘴:“小气,再加10块嘛。”

振南忙摆手:“够了够了,很好了。”

赵天章笑着骂林如萍:“死妹仔,这么快就帮着人算计契爷了?”

汇德公司在三藩市是一家颇具影响力的华商公司。主要业务包括劳务中介、杂货批发,此外还有一家制衣厂和一家烟馆。老板赵天章也是一个传奇人物。他从加拿大修铁路死里逃生后就辗转到了墨西哥,不知怎么认识了墨西哥一位专门从事烟土生意的华侨,还娶了他的女儿。几年后,赵天章便和老婆一起,领着收养的女儿林如萍回到三藩市,成立了汇德公司,从事劳务中介。之后生意越做越大。大难不死的赵天章一手提着钱,一手提着刀,硬生生在三藩市把黑白两道都给闯通了。在唐人街传着不少关于他的故事,说有一次几个白人纠集了一帮华人流氓到他的烟馆闹事,砸他的场子。他听说后,不仅立即召集了十几个洋警察过去。还当着警察的面,亲手提着刀,将十多个流氓不管白人还是华人每人剁掉了一根手指。那些洋警察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剁,全装作没看见。从那以后便没有人敢到他的场子里去闹事了。

没多长时间,振南就对汇德公司的情况都熟悉了,也跟着赵天章到他的烟馆、制衣厂都看了。赵天章显然是个很重义气的人,因为振南是干女儿介绍来的,又见振南不仅知书识礼,做事也很踏实,心里对他也很器重,不仅很快就帮他和赵光各弄了一本假护照,第二个月就将振南的工钱加到了60美元。振南还清了借司徒祖铭的钱后,隔两个月就往家里寄一次钱。他想着照这样下去,不用五年家里就能盖上青砖屋。也许还盖不了司徒祖铭家那样气派的楼房,但是足以让一家人住得舒舒服服了。

振南到了汇德公司后,林如萍也来得勤了,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提着炖好的汤来给他和赵光两个人喝。振南也觉察出点什么来了,便有意识地和她讲起秋月。谁知林如萍毫不在意,照来不误,弄得振南一见她,心里就有点慌。有时候又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了,说不定林如萍根本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把他当弟弟看而已。林如萍来得多了,倒是把赵光弄得心里痒痒的,隔几天不见,就有些坐立不安。

赵光打小就靠叔叔赵天章接济,家庭环境一直都还不错。读了多年书,满腹经纶,却连秀才也不中,沮丧之下便来投靠叔父。虽然读书多,可对做生意却一窍不通。有几件事情处理得都让赵天章不太满意,赵光没少挨骂,这一段时间心情都不是很好。这天晚上,赵光发了一阵牢骚,突然坐起来:“振南,我们去唐人街,去看看如萍吧。”

夜晚的唐人街又是一番景象,灯光昏昏暗暗,房子影影绰绰。店铺大多已经关了门。可走到街心牌坊一带,却是另外一种喧闹。平日里许多间关着门的店铺这时却灯火通明,门口一律站着些涂脂抹粉的女人,嗲声嗲气地朝路过的男人们叫唤:

“阿哥,进来玩玩吧”

“阿叔,不爽不收钱,很便宜的。”

振南是第一次在晚上走过这条街,他低声地问赵光:“她们干什么?”

赵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也压低声音道:“你连这都不知道呀?你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振南停下脚步,刚想听明白,手臂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挽住了,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就听见一个声音在耳朵边上响起:“阿哥,想了吧?来,进去,阿妹帮你败败火,又舒服又便宜。十文看一看,二十文摸一摸,三十文干一干。阿哥靓仔,收你八折好了。”

振南忽然明白过来,脸上一阵滚烫,忙甩脱那只挽着自己的手,心里一阵狂跳。

两人快步走过,到了“四时香”餐馆门口。赵光先进去找林如萍。振南便在街上买了些礼物去了司徒自力那里。

陪着司徒自力说了一会话,振南起身告辞,便往林如萍的餐馆里去。对于林如萍,从内心讲,他确实充满感激,甚至也经常会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可是他又有些怕见她,他完全感受得到林如萍对自己的疼爱。他在心里祈祷着希望这仅仅是一种姐姐对弟弟的情感。

刚到餐馆门口,却听到里面吵吵闹闹。振南忙进去一看,是三个高大的白人喝了酒,光着膀子,在耍酒疯,不肯给钱,还一人手里抓着个啤酒瓶,一副要打架的架势。林如萍叉着腰,不依不饶,非得让他们给钱。几个伙计也抄着家伙,瞪着那三个白人。里面吵得正激烈,谁也没注意振南进去。振南听了几句,知道这几个家伙近来已经多次来吃白食,今天吃完白食还不算,开始对店里的女顾客动手动脚了。这次林如萍是下定了决心不让他们得逞。闹着闹着,眼看就要动手了。

林如萍在唐人街上也是出了名不怕事的。以往也常有些小流氓、小混混来闹事。多数时候抬出他契爷赵天章的名头都能够震得住。有时碰到难缠的,她一放泼,也还奏效。可这次这三个家伙却似乎根本没听说过赵天章的名,连着来混了几趟了。林如萍知道很多白人仇恨华人,平时她都不怎么敢离开唐人街到白人区去。所以这些天来她都一直忍着。可心想,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看来这次就是把馆子砸了,也要教训他们一次,否则这几个家伙会无休无止来闹下去。

正在骑虎难下的时候,有人一掀帘子进来了,斜披着衣服,手里也提着个酒瓶子,浑身酒气。林如萍一看,差点叫出声来,原来进来的人正是司徒振南。

只见他踉跄着走到众人中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走到林如萍跟前,忽然躬身叫了声:“老板娘。”林如萍正要张口,却看见他朝自己使眼色,忙忍住了。

他提着瓶子喝了口酒,朝那三个白人走去。站在前面那个白人比振南高出半个头来。他见振南走近自己,以为对方要动手,提起手里的酒瓶就朝振南头上砸去。振南头上即时流出血来。振南也不抹,也不发火,扔下手里的酒瓶,搂着那白人的肩膀,走到一边。他先是拉开衣服给他看看,然后又和他嘀咕了一阵。那白人提着酒瓶,走到林如萍面前,点了个头,瞄了她两眼,一招手,招呼另外两个伙伴摇摇摆摆走了。

林如萍忙掏出手绢去擦振南头上的血迹。振南摇摇头,推开她的手说:“没事了。”林如萍硬帮他将伤口擦洗、包扎了一下。一边包扎一边问:“你怎么冒出来了?你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振南笑笑,拿起林如萍手里的毛巾将画在胸前的一只铁锚擦去,一边擦一边说:“也没说什么,我只是说这餐馆是自己家兄弟的地方,让他们别闹。”

众人都听糊涂了。

振南喝了口水:“说起来也有点冒险,我刚才在门口看见这三个洋鬼子胸前都刺了个铁锚的纹身,估摸着他们是岛外铁锚帮会的人。这铁锚会是近两年才出现的一个洋人、华人混杂的帮会。我听你契爷讲过这个帮会。没办法,赌一把,便趁你们没注意,溜进厨房里,用酱油、菜汁在胸口画了个铁锚,然后跟他们说帮会里的大哥让我来看看场子。幸亏那家伙喝得差不多了,我又把他拉到背光的地方去说话。要不,准给他看出破绽来。没想到还真把他们糊弄过去了。”说着哈哈大笑。

伙计们也都笑了,林如萍看着他,也笑了,轻声说了句:“你真鬼。”

回到公司,躺在床上,赵光还心有余悸,说这美国真乱。振南笑着说,这世界就是这样,哪都乱。两人说着闲话,赵光突然问:“振南兄弟,憋得住吗?”

振南一愣:“什么?憋什么?”

赵光“嘿嘿”道:“想女人吗?你是结过婚的人,试过女人的滋味。唉,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

振南不吭声,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感觉,不由得想起秋月来。

赵光顾自说:“我听说,这唐人街上的男人,十个有八个喜欢逛窑子,特别是老婆在国内的,日子长了,哪里憋得住呀?”

这天晚上,振南感觉心里被猫挠着,浑身不自在。睡到半夜的时候,就觉得下身憋得难受,一股暖流汹涌。迷糊中伸手一摸,裤衩湿漉漉、黏乎乎的。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振南正在货仓里登记着刚进的一批货,伙计进来说老板找。振南忙放下手中的活,来到赵天章的办公室。一进门,就听赵天章冲他哈哈大笑,林如萍也坐在一旁冲他笑。振南知道肯定是林如萍将昨天晚上的事对赵天章说了,脸有些发热,也笑了,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老板好。”

赵天章叼着烟斗走过来,捏捏振南的肩膀:“唔,还算结实,你小子胆不小啊。”

振南脸红红的,笑道:“急了,只好瞎胡闹。”

赵天章说:“不错,有点胆色。以后别在货仓里干了,跟我跑跑码头。对了,如萍说要感谢你,中午要请你吃饭,你们俩去吧。”说着,朝林如萍挤挤眼。

振南别别扭扭地跟着林如萍走进了公司对面的一家西餐厅。这是振南第一次进西餐厅,浑身上下都有点不自在。林如萍却熟练得很,为振南点了牛扒,还点了一瓶葡萄酒,还教振南如何使用刀叉,如何品洋酒。振南按照林如萍所教笨拙地操作着,觉得很新鲜。

林如萍一直看着他吃,自己却不怎么吃,听着他说话,微微地笑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几杯酒下去,脸红红的,像扑上了两朵红霞。一双凤眼时而妩媚,时而明澈,又时而迷朦。振南吃着,渐渐感觉到有些异样,心里不自觉地有些紧张起来。

正紧张着,林如萍说话了:“振南,我跟你说件事。”

振南不敢抬头:“什么事?”

林如萍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振南,我要嫁给你。”

振南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一片空白,自己最担心的状况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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