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有喜了。
简单点来说就是怀孕了，复杂点来解释就是卵子受精后形成活的合子；孕育产生子代的过程。
不过无论是哪一样都叫孙绫汗颜，因为为一个几千年前的古代男人生下一个小生命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因此刚开始她会有点小小的失措，小小的惊慌。
但平心而论，她是爱着陆逊的。虽然她不是外貌协会的一员，但或许，她对他的感觉，是从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眼醒来开始；又或许是他那次把她从马背上救下来开始，又或许是那时候在丹阳被他半强迫而对他产生的感情吧……
但无论是哪种她都没有花心思和时间去细究，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真的很爱他，这样就足够了。
陆逊说他不知道要离开多久，也许他看不到孩子出生，她没有告诉他，她知道那场战役不会打太久，毕竟她一直分得很清楚，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无权干涉这里的任何历史变化。
门外，淑莹轻敲门扉：“夫人，乔夫人来探望你了。”
“请进。”
大多数时间她喜欢掩上房门，她从未踏进过外面那个世界，因为那外头有太多都是她不熟悉的，无论是之前骑马外出或是丹阳一行，都有陆逊在侧。
她承认自己软弱，但不代表她不能接受这个世界的人，她只是……不想介入某些事情而已，比如孙家之争，比如很多她并不了解的过往，比如陆逊和那个叫玲珑的婢女的事。
但坦白说，从她穿越到这个乱世至今，她的世界里似乎就只有陆逊，最重要人和事物以及一切，还是只有陆逊，陆逊这个名字、这个人，似乎早已成为她全部的所有。
“婉儿。”门扉被推开，乔莹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袭白，清妍得像水仙花，脸上未施半点脂粉，容貌却依旧倾国倾城。
孙绫每次看到她，都会有股想要叹息的冲动。
这样的女人本该有个更好的归宿，能让她幸福快乐一辈子，但孙策英年早逝，以前没见到的时候她对大乔还没有什么感想，但现在见到了，觉得她守寡守了许多年，实在可怜又可悲。
正如她之前跟陆逊说的，男人就是爱三妻四妾，却从来都不曾想过他们花心的后果，也许孙策真的深爱过她，也许她也曾幸福过，但她的幸福，未免太过于短暂。
可想深一层，古代就是这样，乱世当然也是这样，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是难免的。
“娘。”她放下手中的一切，抬头给了她一个浅笑，想要起身。
“别起来，你坐着就好，怀着孩子还行什么礼呢？”乔莹温婉一笑，用手按在她双肩，让她坐下，吩咐一旁随行的侍女从食盒中取出一碗还冒着白烟的热汤，亲自端给她。“来，喝掉它，对你身子有好处呢。”
“娘，你可以不用每天都过来。”
刚听闻她怀孕的时候，起初只有孙权家那边的人会偶尔来探望，她那两个妹妹和兄长也来过一两次，后来真正传出怀孕的消息和陆逊动身前往陆口以后，乔莹便开始天天都来探望。
虽说她们不是真正的母女，但乔莹对她的好还是轻而易举地能让她感觉出来，只是她总是不着痕迹的跟她保持一点点生疏和距离，因为这样的关怀会让她感到极为不好意思。
“你这孩子，这什么话。”乔莹有些没好气的瞅了她一眼，似乎有着些许责备。“陆逊那孩子到陆口去了，只留你一人在府上，我会担心呀。”
“娘，有月婵和淑莹会照顾我，她们一向伺候得我很好。”不知为何，这样的亲情竟让她感觉有些别扭，而且她总是有那么一个错觉，这个乔莹好像有点怪异。
“那不同，娘是过来人，知道女子怀孕的时候要注意些什么，她们可不知道。来，快把汤喝掉，一会娘带你出去走走，活动下身子，每天坐在屋子里那怎么行？”
不知何时，那声“二娘”竟变成了“娘”，足以可见她到底有多想与她拉近距离，可对于乔莹，仍是让她感到不安。
“好。”她向来不会拒绝人，这个不知道是缺点还是优点的习惯以前曾被叶玄狠狠骂过。
汤还有些微暖，从乔莹居住的建业别院到这儿也有些距离，现在刚好入口。她缓缓饮下，里头全是药材和乌鸡熬煮出来的味道，她根本分辨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她把药一饮而尽，一边抵还给婢女，一边说道：“谢谢娘。”
看着她把药喝完，乔莹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然后像是突然心血来潮，给了一个建议：“婉儿，前几日有消息传回来，听说孙权大人他们要彻底击溃蜀将关羽。而现下陆逊尚未归来，不如你先到我那儿住些时候？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到我那儿去也好有个照应。”
“啊……？”她那两个“妹妹”是乔莹亲生的，但她们传出喜讯的时候好像也不见乔莹待她们这般热情，为何换成对象是她，乔莹就如此关怀体贴？她有些迷糊了。
“婉儿？”对于她的走神，乔莹忍不住开口轻唤。
“既然如此，一切便由娘做主吧。”她还真是一点都不会拒绝人呐。看着乔莹一脸期待的模样，她不禁暗暗叹息。
乔莹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站了起来：“那娘给你收拾一下，我们等会便启程吧。”
“这么急？”她有些错愕。
“娘已经命人在别院给你收拾好了一间屋子，就等着你过去了。”
“好、好吧。”原来是有备而来。
不知怎的，心里那股不安又冒了出来，她凝瞅着乔莹命人忙碌收拾的背影，好像有一股寒意从脚底隐隐窜了上来。
一切安排妥当，孙绫随乔莹上了马车，前往建业别院。
陆府离建业别院有些距离，一路上乔莹对她关怀备至，让她心里一阵狐疑。
马车行驶了将进一个小时，建业别院再怎么远也该到了，可马车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她心里有些慌，忍不住伸手去推窗户，并问道：“娘，这是去建业别院的路吗？”
车内好昏暗，她这才注意到，根本没有开窗，而且窗……竟然锁死了，完全打不开！
“这不是去建业别院的路。”
“娘？”她不明白，乔莹这是想要干什么？
看着她一脸惊慌，一下子退离她好远，背脊抵在车身上的模样，乔莹脸上蓦地浮现一道诡异的笑痕：“婉儿，长途跋涉，你会很累，先睡一会吧，等到了娘再唤醒你。”
不要！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乔莹，你——”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意识变得涣散，她没有办法思考。
她的身躯软绵绵地地朝一旁栽倒下去，一片如先前车祸时一般无边无际的漆黑迎接了她。
醒来的时候马车还在行驶，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似乎天色已经黑了，车内更是黑暗一片。
孙绫挣扎着起身，感觉全身瘫软，提不起半点力气，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马上就有一双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温柔地扶她坐起。
“乔莹？”她还记得今天早上的一切，记得乔莹对她所做的事。
“不是一直喊我“娘”的吗？”那声“娘”，有着很明显的讽刺意味。
孙绫不禁扯出一抹苦笑，奈何乔莹根本看不见，黑暗中，她只能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乔莹的嗓音依然温婉，却饱含深深的淡漠：“你好像很镇定。”
“再坏的事情我都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这些跟那次的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她指的是车祸那一次。
甫睁开眼便发觉自己到了三国乱世，谁都无法适应更不会说惊喜的吧？
当时的她痛苦挣扎甚至偷偷哭泣了好久，最后让她彻底平伏、开始接受那一切的人是陆逊。
他总是用温和的语调说着好听的话来安抚她，总是提供给她温暖的胸膛，无言地告诉她“不要害怕”，可是这一次，她的身边没有陆逊，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必须更加冷静，更加坚强。
“婉儿……”乔莹唤了她一声，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不对，你根本就不是孙婉缙，是吧？”
乔莹知道她不是原来的那个‘孙绫’！
她闭了闭眸，即不承认也不否认：“我叫孙绫。”只是不是孙策之女，更加不是陆逊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只是……取代了‘孙绫’、占据了‘孙绫’一切的另一个孙绫。
多悲哀的身份，只是她根本无从选择，因为陆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她离开，而她还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现在连“抽身”的能力也没有。
“陆逊真是个人才，孙权果然没看错人。”乔莹的声音又飘了过来，虽是称赞的话，却是凉飕飕的，不带半分感情。
“什么意思？”这跟陆逊有什么关系？
“其实前些日子我真正得到的消息是蜀将关羽被陆逊和吕蒙带领的吴军给击退了，正要退守麦城，而传给我消息的是蜀汉的探子。”
孙绫有些震惊，双眸忍不住瞠了瞠，“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恰好来到这个乱世，只是恰好成了陆逊的“妻子”，她不是‘孙绫’，从未想过要以女儿身征战沙场，成就一番大业，更加不曾想过要介入任何战争之中。
乔莹这一番话让她甚为不解，可以说是根本不明所以。
“陆逊他们的军队也快抵达麦城了，攻下麦城只是时间的问题。这辆马车正是要前往麦城的，我要把你交给关羽大人作为人质。”她的声音依然好温柔好温柔，只是说着的却是如此冰冷的字句，让孙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怎么能用那种语气对她说出那种事？她真的是大乔吗？历史上那个有国色天香之相、温婉又与世无争的大乔？
“为……什么？”有好多东西在脑海里不停翻转，模糊成一团，她好艰难才扯回一丝理智。
乔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不太明显，不仔细留意的话根本不会听到。
“孙绫，你知道吗？在这样的乱世，男人所谓的一辈子是成就他们的辉煌功绩，但也不过是在政权中玩弄手段，或是在沙场上浴血厮杀；而我们女人的一辈子，却永远都只是他们那一辈子中的附属品，永远都不会有谁真正能得到幸福。”
“所以？”她仍是不了解，不了解她想说的是什么，不了解她为何要把她交给关羽。
“曾经，我以为孙策会回来，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暂时不能回来见我。所以我几乎用尽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等待了他许久。”乔莹这么说着，黑暗中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仍能听出那一丝丝的怀念。只是蓦地，她的语调变了，又变回冰冷且没有任何感情：“只是现在，我醒了，醒得透彻，也醒得疼痛。我知道了我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