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医院的病房外焦急地等待着。来姐姐和霏霏都来了,她们轻声安慰着我,说没事儿呢,易如风一脸善相,一定福大命大,而且只不过被棍子敲了一下后脑勺,一定不会的……我呆坐在那里,睁着眼睛望着白色的墙壁,眼泪已经流得连它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往下流了。
我觉得我好不争气,脑子尽是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易如风该不会从此再也醒不过来了吧?或者,他醒过来了,可是失去了记忆,连过马路都要有人牵……上帝啊,我承认我喜欢看韩剧,看得挺多的,可是我并不是喜欢看别人比我可怜的,而是喜欢为比我可怜的人伤心,每次看到最后我都号啕大哭的,我觉得我的良心挺好的,易如风就更不用说了,所以请不要把那样的悲剧移到我们身上,因为,我没有剧中女主人公那样坚强……我坐在病房外,想起我们在一起的许多事,我想起有一回我们看完一部韩国影片之后,我拿出化妆盒,说易如风你也学学电影中的男主角,给我化妆吧。易如风说我不会呀!我说这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呀,来,我教你!
整整一下午,我教易如风如何扑粉底,如何涂口红,如何描眉,如何涂睫毛膏,甚至如何扎头发都教他了。不知道他是真热心还是假热心,反正学得挺认真的,而且好像很有天赋。
最后他给我来了一套完整的化妆,连我都大吃一惊:这妆,几乎化得比我还好!
我坐在梳妆台前,说风你不错呀,柳月弯眉,可连我都描不出这么好的效果来!你呀,干脆别写什么文章了,当一化妆师得了,肯定生意火爆!
那天,易如风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说了让我感动一生的话,他说朵颐,如果有可能,我情愿一生为你描眉。
虽然我知道这句话也并非他原创,可在那样的情景下说出来,我心都酥了。
当时我回头睁眼看着他,说你这是什么话呢!什么如果有可能,现在是已经有了可能,我们要做的,只是珍惜。
易如风点点头,说,是这样,朵颐,我觉得你比我聪明多了,遇见你是我的幸福。
那一天,我看到易如风眼里的坚定,我相信他也在我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内容。我更相信上帝也看见了,不论他有多么不近人情,该不会为难两个小花小草一样的男孩女孩那善良的愿望吧……20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40分钟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门终于打开,大夫走出来,拉下白色口罩,环视大家一眼,说,我们尽力了……他也终于醒过来了,现在亲属可以进去探望。
我几乎是冲进病房的。易如风头上缠着绷带手臂上插着输液管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看见我们进来,他坐起来,茫然地问:这是哪儿?
听到这话我的心“嘭”地坠下去,心想糟了,醒来却失去了记忆,以后牵他过马路的人就是我了……正准备扑到易如风身上抱着他大哭一场,突然听见他接着说了一句:哦,原来这是在医院啊!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扑到易如风身上,用拳头捶着他,说易如风,你终于没死啊,哈哈哈。
许久以后我才知道,易如风那一棍,其实是替陆峰挨的。那天,当那三个打手围上来的时候,小陆哥朝易如风大喝了一声你快跑!可是易如风没有跑,他冲陆峰回了一句他们是冲我来的!
然后,他转过身,对那凶神恶煞般的三人说了一些什么。小陆哥说他不记得了,反正是劝那三个人的意思。
我猜都能猜出来了,照易如风那彬彬有礼的书生劲儿,当时他肯定是说:我希望你们冷静,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里是首都北京,风光秀丽,景色怡人,不如我们坐下来聊聊天?……还没等易如风把话讲完,三人一声“开打”就冲上来了,易如风拿出电话想报警,手机被一脚踢掉,电池摔出去3米远。陆峰举着刀恶狠狠地冲他们喊,孙子,那是一记者,打了他你们要坐牢的,有种朝你爷爷这里来!
这一句话彻底拉响了战斗警报。三头恶狼两头对付陆峰,一头朝易如风扑去。即使易如风本不想当猎人,可形势不会让他有所选择,他只好边躲闪边找机会还击。
不过我想,一个蹩脚的猎人对付对付一头专业的恶狼恐怕也只有纠缠的份儿了。
混战之中,易如风看见陆峰身后的一个家伙举着铁棍朝陆峰的脑袋狠狠打去,他高喊了一句小心!一把推开陆峰,自己头一偏,那铁棍正好击在他的左后脑勺上,他捂着伤处软软地倒下去,嘴里喊着:陆峰,快报警……陆峰赶紧扶了一把易如风,让易如风靠在墙上。然后他红着眼跳起来,嘴里吼了一句我操你妈!抡起刀朝三个人不要命地砍去,首当其冲的一个家伙被砍掉了半条胳膊,还有一人被他一脚踢在裤裆里,惨叫着滚出去好远。当然陆峰的身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刀,但他什么也不管了,拿着刀杀红了眼,三个家伙且战且退,狼狈而逃。
当后来小陆哥说起这些的时候,他那不要命的劲儿似乎还没消散,他恶狠狠地说:那三个家伙没占到什么便宜,他们只有爬着回去了。如果下回还敢来,我不叫他们爬都爬不回去我以后就不叫三哥!
许久以后我也才知道,那天小陆哥其实是等我背着易如风出去之后才给手下打电话的,他不敢挪到大路上打车,怕有人报警。我们走后,他一个人在胡同里按着流血的伤口足足等了20多分钟……后来的一天我曾去看望他,那个晚上他始终在和一帮弟兄喝酒,对我挺冷淡的,还说了一些让我难堪的话。我知道他对那天在现场我只顾着易如风有点儿生气了,但我想他更感到窝火的地方在于易如风替他挨了那一棍。
或许小陆哥觉得易如风不仅不应该替他挨那一棍,还应该在打架开始前撒就腿跑了,是他来保护易如风的,怎么可能让易如风来替他挨那一棍呢?
陆峰,快报警……当易如风软软地倒下去的时候,他喊了这样一句话,这是他第一次喊陆峰的名字。却好像是跟老朋友打招呼似的。小陆哥说,当时吓了他一跳,以为听错了,之后他反复回想当时的情景,总觉得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