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也看出了公子的意图,他是真没打算回归本体,并且也没有将我放掉的意思。
“曾宁,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一脸苦相的对着身边两撮毛说到。
曾宁就是两撮毛,不得不说,这个名字起得颇为不凡,“曾宁”、“狰狞”,也不知给她取名的人是不是与她有仇。
曾宁与我的沟通基本还是靠猜,就连她的名字也是公子告诉我的,而她的身份更是让我无奈——贴身侍女。
我不是有意要怀疑公子的审美,可前世的我,如今的曾宁,真没一个能与“出尘脱俗”等词汇沾上边的。
前世也就算了,毕竟那是凡间,能“出尘脱俗”的委实不多,可如今,公子好歹也是一方霸主,怎么贴身的侍女就张这模样。
到底是哪个造谣,说大人物身边的人也该是些非凡之辈的?
不过无奈归无奈,关于相貌的问题,倒是没能影响到我与她日渐深厚的友谊,毕竟,女人打心眼里还是喜欢与没自己漂亮的人在一起。
我在天上界受刺激多了,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个能做绿叶的,哪有不交好的道理。
而曾宁呢,她也应该很喜欢我的吧,或者说,很喜欢会吹埙的我。
自相识那天起,她每每见到我,必然会摆出吹埙姿态,这也让我明白,那****的突然出现,十有八九只是单纯的喜欢埙曲,并不是有意冒犯。
“还听,你不嫌烦啊?”我看着她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有些没脾气的说了一句,然后掏出埙再次重复起,连自己都听腻了的曲调。
可谁知,这次又是吹到一半便被人打断。墨台姌手持扫把冲了过来,一副泼妇的架势。
今日的她换了一身大红,配合鬼族特有的惨白面孔,倒真有了几分凄厉的模样。
“阿峋,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害死我还不够,还要天天吹这些凄凄惨惨的调子来折磨我!”她一边低声骂,一边拿着扫把向我打来。
我有些意外,按说,以墨台姌的胆量,是绝不敢与如今的我动手,可她既然攻了过来,我也没有不还手的道理。
不过三两下,那携汹汹气势而来的墨台姌,便被我打趴在地,并坐在了身下,我也是在此刻才明白了她的意图。
“大王,快救奴婢啊,这阿峋欺人太甚了。”墨台姌在我身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着,模样甚为可怜,就连我都有些佩服她的演技了。
看来这五百多年的苦也没白吃,好歹现在会用计了,可惜,她难得的好主意却是打错了对象。
公子的凤眸在我们二人间扫过,然后漫不经心的说:“她打你,那你就再打回来,难不成让我堂堂一个大王来帮你报仇?”说完还很是无奈的摇摇头,似乎对自己手下人的智慧颇为头疼。
曾宁虽然听不懂我们的对话,但还是很狗腿的朝公子点点头,然后趁人不备又在墨台姌身上补了两脚。
我对身下坐垫一般的墨台姌摊摊手,那意思是,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配合。
入夜,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撞门声将我吵醒,才一开门,就看到个悬浮在半空的批发人头。
由于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恐怖的画面,我便没尖叫出声,只抽搐着嘴角,说道:“二十一,你也用不着每次都这么实诚吧,瞧你那脑门又撞青了。”
因着幽冥界不时兴用传音符那种廉价货,所以传信工作就是由这些飞颅担任的,而这“二十一”也只是个编号。
二十一友善的冲我笑笑,那苍白而僵硬的面皮努力往上抽动,看得我鸡皮满身后,方用幽冥界盛产的哭腔说道:“大王……叫你……过去。”说完便“嗖”的一下没了踪影。
我对她不打招呼便走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反倒是想着给飞颅们加薪的事情,要抽空在公子面前提一提。
我晃晃悠悠的行至主殿门口,才想推门而入,就被殿内的交谈声吸引住了。
交谈的两人一个是公子,另一个竟是我如何也想不到的人——绪隐。
“绪隐?”我有些怀疑的探头进去张望,就见一个穿着老气的少女,正横眉怒目的朝我看来,那架势仿佛是要将我拆分果腹。
我很没出息的将头一缩,便听她徘徊自暴怒边缘的声音传来,“墨峋啊墨峋,看你平日里谨慎小心的模样,谁能想到你竟如此胆大,不与任何人知会就一下消失了二十多年,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特殊情况……那个,劳你挂心了。”我讪讪的笑着说。
绪隐依旧没给我好脸色,鼻子一哼,说道:“特殊情况?特殊到连个传音符都发不了?”
这回我是真没借口了,我能说自己一着急把她给忘了么?估计说出来会死的更惨吧。
于是乎,我便很没气节的给她端茶倒水,一点也不在乎高位上,公子那不加掩饰的鄙夷神情。
“行了,我来这里确实是找你有正事,”她顿了顿,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但在座的三人都不是常人,她这番作为分明是故意做给公子看的,“你那位公子,没几个月好活了,你快些准备吧。”
我一惊,近乎失声的问道:“怎么会?他还不到不惑之年,怎么会没几个月好活?”
绪隐如看白痴般,对我翻了个白眼,“他并非完人,寿命本就短,再加上他那便宜爹笃信神灵,将家产败光后日子不好过,他的寿命也自然要再减些。”
我虽知道公子的时间不多,却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急迫,在绪隐的一番解释后,我便有些没了主意。
也不知是不是失踪二十余年的事情将绪隐气着了,她看着此刻失魂落魄的我,不但没有安慰,反而又加了一把火,“这事儿完了,不管成与不成,你都不要再插手了,先去把小业接出来再说,总放在那里不像样子。”
能在我生死不知的情况下,还时时帮我留意身边的人,单是这份真心就足够让我感动得了。
我虽然还有许多话想问她,但很明显,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当务之急应该是公子的事,至于其他的问题,以后有机会再问也不迟,我如此想着,便不假意挽留,只满面感激的将她送出了殿门。
看着高位上一直缄默其口,独善其身的公子,我竟莫名的生出了一股怨气,“公子,您到底随不随我去?”
“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他凤眸轻抬,自内流泻出一片寒冷的光华。
我吞咽了下口水,以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说道:“方才蓬莱帝姬的话公子也听到了,倘若公子愿去,阿峋自然感激涕零,倘若不愿——”我长吐了口气,复继续道:“倘若不愿,那阿峋不论生死也要搏上一搏。”说完便将束腰一解,露出内里藏着的各种刑具类法宝。
公子显然没想到,他的手下败将竟有如此大胆,敢对他兵刃相向,因此,便倾身上前,饶有兴趣的打量起我手里的法宝。
将话说成这样,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若是公子不动,就算再借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先对他出手,这不是实力的问题,而是长期积威的问题。
公子看了一会,指着一个细长柄的瓜形法宝问:“这是什么?”
我毫不迟疑的将法宝解下,然后一边演示一边说道:“这叫金瓜,是大商的一种刑具,就是用这个敲碎犯人头颅,谓之‘金瓜击顶’之刑。”
“那这一排小刀子呢?”公子继续问着。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一排摆放极为整齐的小型刀具,于是也将其卸下,解释道:“这是些都是劓刑用的刀刃,这是挖鼻子的,这是割耳朵的,这是刺眼的。”边说还边在自己脸上比划,一点也没觉得忌讳。
公子满意的点点头,似是被我的专业所折服,然后语含笑意的问到:“那峋仙主准备用哪个对付我呢?”
这话一下将我问懵了,是呀,用哪个对付公子?这些断胳膊短腿,挖眼砸头的貌似都不合适。
我踌躇着,最终从其中捻起一条手指粗细的小鞭子,和一条锁犯人用的桎,有些不确定的问:“公子,您看这个可好?”
公子不置可否的笑笑,腮边的两弯新月若隐若现,我则被这笑弄得有些恍惚,可就是这一瞬间的恍惚,却让我手中的法宝全部易了主。
“公子,想玩好这东西且得修炼上几年呢,您别乱抛,小心伤了自己!”我这话完全发自真心,看着那险险擦着他鼻梁而过的刀刃,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公子收了把玩的架势,转过头,有些发愁的看着我,“你这样如何能降服我?”
是呀,如何能降服你?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再想到人世间公子那不完整的样子,我突然有种被命运摆布的无奈与绝望。
“恶事都是我做的,可为何业报加身的却不是我。谁能给我个理由!谁能给我个理由!”我的声音由小到大,最后红着眼冲阴气弥漫的天空大喊起来,周身的法力也似是不受控制般逆流而上。
一根冰凉的手指点在我眉心处,瞬间便卸掉了我全身的力气。
我软瘫在地,第一次有了轻生的念头,事实上,这个念头早该有的,只是我这条命来的太过贵重,所以对于死,我是想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