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的春天,似乎比以往来得要早,或许是这一年要比以往稍稍暖和一些。从来也没见骆驼草染过绿色的石油工人们,惊喜的发现,那攀索在石头缝隙中一丛一丛的骆驼草,纷纷冒出翡翠般的嫩叶,甚至还开出了小小的黄色或紫色花朵。
河西山麓上的一片坡地上,早在一号井打井时牺牲的两名工人的坟茔就坐落在这里,如今这里又多了一座新坟,坟前石质墓碑上简单的抒写着:谭公世藩之墓。
谭世藩中国化工界知名人士,早年留学美国,获化学系博士学位,曾任广西大学化工系主任,也曾在广东省创立过一座政府投资的炼油厂,来矿后,任第一炼厂主任,而设立在嘉峪关第二炼厂主任菜松,也是一位化学界精英,由于该炼厂地势偏远,原油运输困难,遂拆迁至矿内,与河西炼厂合并,菜去了美国,谭世藩升任总工程师,他的河东炼厂主任一职,便由龙显烈接任,龙显烈亦是化工界精英。
冷风冽冽,枯草哀鸣;人们聚集在谭世藩的墓碑前,依次站立着:邵逸舟、金开英、龙显烈、李达海、贾席琛等。
谭太太被两名家属搀扶,亦列立在前。
他们之后是自发赶来的数十名技术人员、工人及家属。
油矿局协理邵逸舟代表高层,面向众人,庄重言道:
“列位同仁,我辈之精英谭公世藩,因斑疹伤寒不治,先行而去,实令我辈痛殇至极,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谭公是响应‘一滴汽油一滴血’之号召,奔赴西北,将毕生所学,献与这戈壁一隅,实是为了抵御倭寇,富国强民,此等风骨,令人钦佩,我辈必当效仿,无畏艰险,以了先公之夙愿,请安息!”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脱帽行礼,谭太太呜咽不止。事后她孑然一身,离开油矿返回广西故里。
1943年6月,山女的第三个儿子出世了,从39年至43年,这三个孩子恰好每人相差两岁,而与两个哥哥有所不同的是,这个孩子不哭不笑,行为木讷,这无疑使得山女忧心如焚,倒是山娃娘不住相劝:“你就放心吧!我看这娃兴许将来能干大事咧!”
婆婆的话语难解山女心中的忧烦。好在当娃满月时,王山娃从矿上赶了回来。山女便扯着山娃的胳膊问:
“你快看看,这娃咋不哭咧?”
王山娃抱起孩子,左看看,右看看,娃确实一声不哭也不笑,这下倒把王山娃逗笑了,他也没见过这样的娃,于是,他冲山女说道:“我看这娃稳重,不哭不笑有点像我。”
山女急了,扯着王山娃的胳膊说道:“俺跟你说正经,还是找个郎中看看吧,娃别有啥病咧!”
“胡扯咧!好好的娃能有甚病?你就把心放肚里吧!这娃好着咧!你看,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憨娃!”
憨娃就是后来的王卫田,即使他的一生没有创造出什么惊天地的大事记,却有着另一番疾苦、茫然、叛逆、奋进的传奇。
也许是巧合,就在憨娃刚刚满月不久,油矿又出大事了!
从祁连山万仞般山峰中流淌而来的冰水,穿过老君庙下河谷两岸的矿区与炼厂,在蜿蜒向东,细水涓涓,常年如此,不见断流,也没发过大水。
循规蹈矩的石油工人们跟往常一样,歇班的、上班的,各就各位忙碌不已,谁也没想到,或者说谁也没有注意到,除了一丛一丛的骆驼草神奇的染上一抹绿色,而那谷底的溪流却在逐渐升高,水流也再由缓变急,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王山娃这天歇班,他拿着本子和铅笔来到职工业余文化补习班,悄悄找了个空座坐下,课堂已经开讲了。主讲官是钻井技术员史久光,他讲的内容是:石油是如何形成的。
王山娃听得津津有味,几乎入了神儿。
而与此同时,金开英的住处,又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资源委员会副主任钱昌照。
钱昌照,江苏常熟人,早年赴英国留学就读于伦敦政治经济学院,1922年进牛津大学深造。建国后,任政务院财政经济委员会委员兼计划局副局长,政协全国委员会财经组副组长,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委员会委员,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中华诗词学会会长。1988年10月14日5时40分在北京逝世,终年90岁。
钱昌照由总务处长靳范隅陪同,来到圆门宿舍,宾主见面,互致寒暄。
金开英握住钱昌照的手抢先说道:“钱年兄一路视察,多有劳顿,吾辈深表敬意,快请坐!”
钱昌照道:“哪里哪里,你们在这荒郊戈壁,短短数年,就为国家竖起了一座石油城,钦佩,钦佩呀!”
一行人进了屋,落座。
靳范隅介绍说:“钱主任是奉上峰之命来油矿视察,连日来,视察各地,鞍马劳顿,不辞辛劳,实是令人敬仰呀。”
钱昌照摆手道:“哪里哪里!诸位言重了,鄙人受翁主任之委托,来此视察,并向诸位予以慰藉,想来已达数日,故决定明日返渝,遂特来告辞。”
金开英赶忙说道:“年兄太客气了!我等属下感激涕零!”
话音刚落,电话铃响了。
金开英上前抓起电话。
金开英:“是的是的,在我这里,我这就转告。”
他放下电话,转身冲钱昌照说道:“邵逸舟协理,在西山招待所恭候年兄!”
钱昌照说道:“好好!”,他随即起身,朝众人拱手告辞。
金开英一直将钱昌照一行送到门外。
直至车子走远,才转过身来,喃喃言道:“是个好人!”
恰在此时,他的脸上突然迸上几滴雨水,他感到惊讶,伸手摸了摸脸,这时,不知谁喊了声:“洪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