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重型大吊车,停靠在机修大棚外面的空地上,依次将钻机、泥浆泵、井架等设备分装上十余辆羊毛大卡车。
指挥吊装的是美国工程师布什先生。
一名翻译站在他身旁。
机械师莱纳和菲尔德,不停地忙活。
王山娃和徒弟们更像陀螺一般转来转去。
不远处一块平地上,50多名新组建的钻井工人队伍,沐浴着金灿灿的晨光,整齐列队,等待训话。
严爽、翁文波、史久光等站在队伍前面。
严爽的长呢子大衣下摆,被风吹的摆来摆去,却更显威严。
他上前几步,朝列队的钻井工大声说道:“兄弟们,你们是中国第一代经过严格培训的钻井工人,你们拥有的是世界最先进的钻井设备,现在,我命令你们:不计个人荣辱安危,竭力为抗战,为民族谋福祉,忘我工作,打出高产油井,出发——!”
工人们喊叫着,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纷纷爬上卡车。
几声哨响。
卡车启动了,分两路朝戈壁沟壑挺进。
王山娃等欣慰地望着远去的车队。
范玉翔凑近王山娃,眼睛飘着车队荡起的尘土,说道:“师傅,我也想去当钻井工。”
“谁不想?干活去!”王山娃说道。
范玉翔挠了挠头,带好帽子,刚要转身,菲尔德跑过来,笑了笑说道:“今天你们不用干了,都回窑洞去搬家。”
唐恩茂上前问:“搬什么家?菲师傅!”
菲尔德看了看大伙儿:“是这样,你们分到了新职工宿舍,上峰决定放半天假,都让你们回去搬家。”
“太好了!”
大伙儿轰然一声,跑回了窑洞。
严爽办公室里坐着孙健初和靳锡庚,包括严爽在内,或许是某种巧合,这三位中国石油的先驱,难得聚在一起。
严爽摘下眼镜用手抹抹又戴上,颇动感情的冲二位说道:“自1938年你我三人相聚在这戈壁荒沟的一顶帐篷里,想来已有数年之久,而今,锡庚兄接到调令,要远赴新疆,你我三人不得不分开了。”
孙健初也欠身说道:“是呀,当初我去西北建设厅约见靳先生,见他带着三个女儿,由河南刚刚逃难到西安,我当时真不忍心把他拉到这人迹罕至的戈壁荒沟来。”
他说完,目视着靳锡庚。
靳锡庚始终默不作声,思绪似乎回到了5年前,在老君庙前搭帐篷,爬冰卧雪搞测绘……
时间回溯到1938年10月15日,靳锡庚在西北建设厅,答应了专程赶来邀请他去玉门老君庙勘察油矿孙健初。于是,他带上三个女儿,跟随孙健初乘坐甘肃油矿筹备处自购的一部福特牌敞棚汽车从西安出发了。
谁也没想到,10月的寒风竟是极其凌厉,彻骨寒冷,如同刀割,坐在敞篷车上,三个孩子缩作一团。
越往西走天气愈加寒冷,人烟罕至,荒凉无比,靳锡庚把能御寒的衣物全都盖在孩子们身上,自己却发着高烧,就在停车时买点劣质红糖,渴点混沌开水,又顶风赶路。
一周后到了兰州。
孙健初,靳锡庚,又在这里与刚刚到达的严爽见了面。
三人继续西进。
再往前走就是渺无人迹的戈壁滩了。
靳锡庚无奈,只好把三个女儿寄养在当地的农民家里。由17岁的大女儿担负起照看两个小妹妹的责任。
他们继续西行,于12月到达海拔2200多米的祁连山地区,在荒沟里安营扎寨。后又租了20多峰骆驼,雇了一名向导,共8人,驮上仪器工具和生活用品,继续西行。
出了嘉峪关,天是灰蒙蒙的,放眼望去,眼前竟是暗黄色的丘陵秃山,戈壁滩上抖动着干枯的芨芨草和骆驼草,走出很远都看不见一个人影。
由火烧沟向南是崎岖的山路。不久他们在白杨河村歇脚,并得到了村长的善意协助,还派了两个后生陶福兴、罗生全当向导。
经过一条峡谷,峡谷从东到西宽约一二百米,深百米左右,旁边有条河,水从山上流下。陶福兴兴奋地说:“这就是石油河!”
他们继续前进。
继而他们来到峡谷东岸半坡上的一座破旧的小红房子,那就是老君庙!
这是孙健初第二次来到这里,于是他大喊一声:“我们到家了!”
庙门前支起一座圆顶毡房,三人在毡房内隆起火,三双大手就这样握在了一起。
这一天是1938年12月27日,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中国石油勘探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也将永载史册。
始终低头不语的靳锡庚猛然站起身来。他说:“我们这些人注定要肩负起民族工业兴旺之重任,恕不敢拖延,靳某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孙健初将他叫住。
严爽也凑上前来。
三双大手又一次握在一起。
孙健初说道:“此去新疆一路艰险,望多保重。”
严爽也道:“是呀是呀,多多保重!”
靳锡庚深情地望了望二人,说道:“我那三个孩子尚不能带走,多蒙二位关照,锡庚代她们多谢二位了。”
严爽说道:“请尽管放心。”
孙健初也道:“放心吧,有我们的,就有她们的!”
靳锡庚带好帽子,夺门而去。
严、孙二人送出门外。
三辆美国福特敞篷车和一辆道奇卡车,满载测绘人员、工人和设备等,早已等候在下面。
靳锡庚大步走到车前,转身,朝山上的严、孙二人挥了挥手,便一头钻进车里。
车队荡起一阵尘土,使出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