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古稀的沈周，在贫苦孤独中，情绪很不稳定。尤其冬天寒冷，狂野的北风，吹刮着茅檐竹丛，仿佛连房屋都随之震动。一片灰暗和岑寂，从紧闭的门窗扩散开来，浸润在他的四周，使他的心境和诗，同时染上了那种阴冷和灰暗：
“七十余年一老翁，心情鹃突脑冬烘。寒衣无妇无人补，日日开窗怕北风。七十余年一老翁，衣穿絮破不堪缝；清霜满地无区画，扫得芦花莫御冬。”—思理衣二首（注一）
有时缠绵病榻，带着一身支离的病骨，怔怔忡忡地望着镜里的衰颜；空洞的草堂，仿佛听得见喘息的回响。感觉中，一切都变得陌生而遥远，僵冷、乏味得像一场挣不脱的梦魇。
然而，他也像岸柳和墙边的春草一样，只要暖风一吹，就很容易从严冬中苏醒过来，重新展露出生命的活力，随着黄鹂鸟的鸣啭，他的诗也换成了一种轻快的曲调：
“黄鹂啼梦粉墙东，帘幕深沉日日风，起换酒杯寻一醉，春愁打破落花中。”—睡起小酌（注二）
弘治十二年新春，沈周的诗魂画魄，复苏得格外的早；这和同乡好友黄元珍所带给他欣赏、题跋的一幅“宜（义）兴小景”（注三）有关。
那是一幅小小的素笺本，一尺高，横不过一尺七寸左右，却在沈周面前展布出一片烟树掩映、江流淙淙、峰岭起伏的清幽世界。
太湖西岸，宜兴县南的荊溪风貌，不仅是沈周梦寐难忘的旧游之地，他更可以从那种掺杂黄公望、吴镇笔法挥洒成的西涧过龙岩，从画中的坡岭湾流，追忆荊溪上流，铜官山一带的秋天景色。铜官又名“君山”、“荊南山”，从荊溪北岸的亭中南眺，充满神秘色彩的铜官山便突兀其前，仿佛一个陡峭的天柱；山顶有池，有深邃怪异的岩洞。接连在铜官西麓的是衡山；也就是三国时东吴孙皓所封的国山。几株古树，疏疏落落地分布在岸边，成为一幅天然的，倪云林式的画卷。
除了画奇、景奇之外，尤其让沈周骇异的，是这幅小景的作者——元末校书周砥。周砥的诗词、学问，驰誉士林，入明不衰；但是，沈周却没想到他在画艺方面的成就，竟这般令人赞叹，爱不忍释。
周砥，苏州人，生活在元朝末世。大部分时间寓居在太湖北岸的无锡；这也许是活跃在百余年后苏州艺坛的沈周，对他少有所知的原因。周砥和宜兴诗人马治相友善，他们互相往来的情形，倒跟李应祯、文林、沈周和宜兴诗人吴大本间极为相似。元顺帝至正十六年前后，正是张士诚起兵攻陷平江的一段时间，周砥避难于宜兴山中。马治为这位好友整备舟车，尽游荊南溪一带的胜景，日夜唱和，有如晋唐时代的古人；两人名着暡荊南唱和集暢，就这样流传下来，成为千古美谈。
在这种快乐惬意的逃亡生活中，有一点，却让如闲云野鹤般的周砥万难忍受；马治有钱的乡友很多，听说周砥在山，纷纷置酒邀饮。使为应酬所苦的周砥，竟不得不留下书信，趁夜遁出这令人难忘的世外桃源。
不过，故事的结尾，却给人留下一抹永恒的凄凉之感；当周砥投身于另外一个山水之乡，进入王羲之“兰亭集序”所描写的，山阴道上的人间仙境时，反而和他所憎恶、走避的战争相遇，一代贤才，竟像朵浪花般地歿于乱兵之中。
前来贺岁，借求题跋的黄元珍，目睹沈周对宜兴小景的沉醉和不绝的赞叹，好像整个心灵都被摄入画境之中，无论如何也不忍收回画卷。经过内心一再矛盾、挣扎的结果，竟慨然地以画相赠。
这真是一件喜出望外的新春贺礼。曾经多少次，沈周珍藏着的书画，为有力者巧取豪夺以去；那种不得不割舍的痛楚，却不知何时，竟隐隐地浮现在沈周欢欣而激荡的胸臆。这样一份珍贵的礼物，虽然出于好友的至诚；但，受与不受，一时也在沈周的心中，成了一种势均力敌的交战。交战的结果，是沈周以倪云林那种清新简淡的笔致，写出蕴藏在心中的那片铜官秋色（注四），希望能对好友的心灵，有所慰抚：
“元珍得周校书履道所作宜兴山水，余知校书之邃学盛望，而未见其绘事之妙，乃叹赏前辈多能不器如此；元珍遂割爱相赠。因写铜官秋色图答之；木桃之卑，甚可丑也。弘治己未人日，沈周。”
周砥的宜兴小景，和他这幅作于正月初七的铜官秋色图，不仅使他从心灵的严冬中及早复苏，似乎也使他想到阴阳远隔的李应祯、阔别已久的隐士吴大本，并引发了被冰雪所覆盖着的游兴。
几位朋友中，李应祯生长在南京，旅居宜兴的日子最多；有人竟把他当宜兴人看待。弘治四年，李应祯、文林同时辞职。当两位生死知交，从茅山、张公洞一路南下的途中，登眺唱和，才真正体会到身无官职的轻松与快乐。李应祯似乎也有此生长作宜兴人的打算，所以离开北京时，吴宽的送别诗中就有：
“引去谁谋及故人，买田阳羡遂成真；张公洞口终期我，金母桥边早置身……”—送贞伯致仕（注五）
真正为这位致仕的太仆寺少卿在宜兴购屋置产的，是富甲一方的隐士吴大本。但，不知什么原因，李应祯的心中，总以为苏州才是他永久的故乡，宜兴只是他登临游憩之地：
“吾固吴人也；不可他徒。”
李应祯的死，吴宽的久客京师，文林的重膺疆吏，都减少了沈周西游的兴趣和旅伴。
此外，冥冥中，登临名山胜水，似乎也靠一种缘份；在前此两次宜兴之旅，虽然畅饮阳羡名茶，观古英雄周处除三害的古迹，探荊南溪、铜官山的奇景，但唯有张公洞，每次和好友相约前往，临去时，总是为风雨所阻，叩山无门。他觉得周砥这方宜兴小景，像一盏明灯，一个指引，会给他带来旅游的好运，达到前此没有达成的心愿。
弘治十二年暮春，大约门人唐伯虎在北京诏捕入狱，好友文林从九仙祠得到警兆前后，沈周离开他蛰居了一冬的竹庄，向他念念不忘的桃源仙境进发。
一反以往地，他没有走浒墅关、无锡、惠山……的旧路，而是驶经太湖东南的吴江、震泽二县，再沿浙江湖州府港汊林立的漫长湖岸，驶向太湖西南角上的长兴。由苕溪口所在的甲浦北上；四十里外，就是他与吴大本相约相聚的山水之乡了。
计画中的回程，舵帆由北转东，载惠山泉水，煮阳羡新茶；前后不过月余工夫，三万六千顷的东南巨浸——太湖，可以环绕一周。不过这位相城隐士所采取的路径，并不是想在凄凉晚景中，创造壮游的纪录，而是亲翁史明古的葬礼，订于三月庚申；这样安排，可以免于折返吴、长两县，直趋宜兴。
前一年初夏，他曾前往兀立长江中的金、焦二岛。面对浩淼的江水和往来如织的舟楫，沈周忽然悲从中来；史明古在日，一再相约偕游的地方，他却以七二高龄形单影只地独对着漫天的红霞：“胡翁久忆金焦胜，感慨来登独老身；生死隔尘空旧约，江山如此欠斯人。强留诗酒聊三日，愁送莺花又一春；浩荡烟波莽回首，漫将行乐与谁论。”—史明古曾约同游今已化去（注六）。这次宜兴之游，却是在史明古葬礼后，继续他那孤独的航程，内心的感慨，想来也是一样的深沉。
当船由苕溪开赴甲浦之际，东望烟水一片，东西洞庭和吴城西山，竟渺然无踪。洶湧的浪涛，使久居泽国的仆夫们也为之生怯。纷纷要求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冬烘，舍舟上岸，改采山路北行。在沈周想像中，从山上俯视湖景，虽有一望无涯的浩瀚壮阔，但究嫌灰暗和单调；不若从起伏摇曳的篷窗外望，欣赏两岸的秀烂山色来得多彩多姿。
“探穴有虎子，履险获奇观！”沈周说。不过他的这番晓谕，似乎并未能平伏主仆间的争辩。意不在山水之间的仆夫们，眼看着凶险的风浪，大概很难领会他这种以性命为赌注的旅行情趣。然而，不知有谁提出了以卜筮作为决断的方式。他们知道，沈周不但相信卜筮，并随身携带占卜休咎的工具。
“得需利在彖”；卦象如此，无论如何，总算停止了哓哓不休的争论，毅然决然地摇着橹，向湖中猛进。
滾滾的浪涛，排山倒海地向石岸惊掠而去，奇形异状的石趾，也像楚汉对垒般还以颜色，把冲撞来的巨浪，抗拒回去；渺小的船只，就仿佛在两军的锋镝和鼓角声中，穿行而过。
搏命般航行一阵之后，不但逐渐消除了原有的惊惧，反而感觉山和人之间，互展笑颜，互相慰藉一般。这种新奇的经验，以前他只听别人说过，想不到竟在是次航行中，亲自目睹。他感觉人和自然之间，无论平静徐缓，或剧烈动荡，只若破除惊恐，保持默契，从中总会有一些条理，一些变化而有序的规则。
……气聚势则附，形散脉复贯。远近相衍迤，中自存博换。虽静有动机，万态纷变乱。虬龙徐蜿蜓，狮猊悍奔窜。夷突各不一，小大略相半。正展芙蓉屏，横互苍玉案。睛谷绉日光，莫熨锦绣段。金庭与玉柱，远弄波影粲：—自甲浦道太湖四十里见吴香诸山喜而有作（注七）
在这四十里长人与浪涛、岩石的互相搏斗、戏弄和慰抚中，他脑中也呈现了不久之前诗社泛舟，好友刘羽仙醉而堕水的一幕：
同社数十人，小饮既酣，或坐或起，朗吟低哦。温柔的水波，被夹岸的垂柳，映出一种清新的绿意。船行其间，受着暖风的吹拂，仿佛滑进一种迷离恍惚的醉乡。带着几分酒意的刘羽仙，不知怎样竟落下水去。一片惊呼声中，他又像无助，又像戏弄般地，在荡漾的绿波中挣扎泅动；那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另一种接触，却与沈周眼前所经历的惊涛骇浪大不相类。感受不到那种被自然吞噬，或撞成齑粉的危险，但又确知有无数的死亡触手，像细柔的水草一般，在捕捉、作弄那酒醉堕水的诗侣。终于，有人解下随系在船尾的小舟，忙乱地把他援救上来。
混身上下的衣服，早已湿透，连头上的角巾，也被钓丝纠缠失落；那种露头而坐的狼狈，很像书家陈廷璧角巾落水的景象。从死神的触手中夺回性命的刘羽仙，第一个动作，不是解换满身湿淋淋的衣服，而是呼酒自劳。那种旁若无人的气度，使举座为之惊叹；让人感受到人与自然，生和死之间，是那样地无常，但又那样庄严。因此，沈周不仅画出那种景象，并在画上写出事件的过程。和此际太湖西岸的险境，正好是一种不同的比照。
幽深曲折，而又充满惊险神秘的张公洞，到处垂悬着朱藤花，使人如入画境的罨画溪泛舟；经乱世诗人周砥刻画过的西涧过龙岩；传说中，有巨大蜥蜴栖息，干旱时可以祈雨的铜官山……对沈周而言，这真是一个丰收的暮春。多年未得游历的心愿，一旦获得了补偿oh处处留下了可资纪念的诗画。作为东道主的吴大本，除了诗和字已久为人激赏外，由于世居出产名茶和紫泥茶壶的古阳羡（宜兴），他的茶经也别创一格。沈周想到吴宽送李应祯致仕诗中的“张公洞口终期我”句，想必对阳羡茶、茶经和张公洞奇景同样的垂涎已久。听说赴温州后的文林，已把心爱的随身茶具寄赠吴宽；而他这次宜兴之旅寄赠吴宽的礼物，则除了阳羡茶、茶经以外，更附有游张公洞的图、诗和那长长的诗引，备述此游的胜况，使远在京师的好友，有种身临其境的感受。
“松下行行二三子，书声白昼草堂开，老夫把卷仍自读，旧雨到门今不来。苔石无尘棋局在，莎汀有水钓船回，秋风篱落偏萧索，独嗅寒花持酒杯。”——朱存理“九日松下”（注八）
进入知命之年前后，葑门大隐朱存理的诗文，愈发有种耐人寻味的苍凉。年轻一代的秀才、举人，如唐伯虎、文徵明、邢参、钱同爱、祝枝山、都穆、徐祯卿等，虽然偶而还会在葑门聚会开社，或者到他楼前一溪之隔的双松树下喝茶、鼓琴，陪他对奕，在闲谈中，供给他撰述“松下清言”的资料。但，他们毕竟早已成人，有的长困场屋，有的饱受家累，有的为了功名远赴京师，更有的不幸朋友反目，形同路人……已难得再听他们一起高谈阔论，和诗思泉湧地吟哦。
寂寞无聊的时候，想想沈周、祝枝山师生在长诗中对他近视的嘲谑，依旧感到兴味盎然。不过，吴宽那温柔敦厚的和诗，却更能显出对弱视者的同情，以及对朋友的体贴：
“……嗟彼盲者病，遇人惟听音；其病最所苦，画地不及瘖。虽然苦若此，乐师能鼓琴……”
吴宽的五古，从此笔锋一带，把可能对他的笑谑，转成一种内心的钦服：
“朱子却差胜，瞳子职自任；使见素服者，何曾谓青衿？惟恐醉生花，酒至戒满斟。矻矻手所抄，书卷偏词林……”
朱存理以为，吴宽的和诗，妙在画龙点睛的尾句：
“……要知视短者，反视惟求心。”——吴宽“次韵石田戏朱野航短视”（注九）
手抄口吟之外，朱存理的学术成就，也许正在他克服短视的意志，在于能时时“反视惟求心”地冥思默想，融会贯通。所以，对葑门东庄的吴宽，存理最具知音之感；可惜，前者远在帝都陪君伴驾，更不知何日再得相见。
年事越高，行动越不便，近视越严重，视界越狭窄而模糊；因此，一艘可以装载书画，送他远游的野航号帆船，似乎已无法满足朱存理接触这美好世界的心愿。甘冒“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渊”的风险；老早他就表示，他需要一只代步的驴子。
前文说过，也许有人觉得一艘野航，已经使他孤魂野鬼似的到处漂泊；居然远达杭州，在苏堤、飞来峰乃至龙井山去寻诗觅胜，让家人老友为之耽惊受怕。如果加上一匹驴子，岂不如盲虎添翼，危险性更大；万一有所闪失，则内在的罪疚，恐怕不是葑门邻友或苏州青年秀才、举人们所愿负担的。
也许有些人，还有另外一种心理上的顾虑：
比如绰号“颠主事”的杨循吉，曾经搭朱存理的野航号畅游太湖；事后为文赞美，认为野航上的雅洁舒适，远非应考时所搭船只那样拥挤、喧嚣和龙蛇杂处的情形所能比拟。像这样喜欢搭便船的朋友，一旦听说存理募驴，难免不会联想；如果朱氏牵驴上船，把水陆两种交通工具，结合运用，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一部份原本载放书画、饮食的空间，用来堆积草料和鞍蹬。驴子的粪便，虽然可以随时从甲板上冲刷进滾滾波流之中，但清风徐来之际，飘进舱里的阵阵荷香，可能就不再那么清纯。此外，无论夜泊枫桥、石湖或胥口，扰人清梦的，恐怕既非寒山寺的钟声，也不是夹岸人家的晓鸡，而是那匹不耐五更霜寒的驴子！
由于种种原因和臆测，尽管朱存理呼吁有年，募驴善举，并没有人认真答理。
“呕心少日，已无锦囊之才；流泪终年，空有碧云之叹。发白因其搜索，雌黄费我推敲。抹去若干，存来十一；欲望收拾在后子孙，莫若流传先自朋友……”（注十）倒是他这篇又恳挚又悲凉的“募刻诗疏”，引起了广泛的响应，沈周、祝枝山，乃至王鏊，莫不极力为之劝募，或为文推崇他的诗作。
令人料想不到的，是徐祯卿这个初生之犊，儒林新秀，不知此中的利害轻重，在前一年春天的虎邱饯别筵上，竟一力承担下来。到了弘治十二年季冬，一幅仇英的“募驴图”（注十一）和一篇掷地有声的，徐祯卿“为朱君募驴疏”（注十二），就流传到钱同爱、祝枝山，和家境比朱存理、徐祯卿还要清寒的邢参手中。
单从艺坛上声名日起的新锐仇英画上，看不出朱存理一双传神的眸子，有何异于常人之处；而颏下那绺长须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他那轻撂袍带端详驴子的神情，像是跃跃欲试，然而又带着一些怯意。赤脚、短打装扮的驴夫，紧拉着缰绳，对驴子的牙齿和身体的健壮，似乎充满了信心；并在眉目之间，显示出一种诚实无欺的商德。那匹一面侧头摆尾一面嘶鸣挣扎的驴子，表示出它有负重致远的活力和筋骨，至于愿不愿意“忍辱”，可只有走着瞧了。
站在中间的驴夫，和朱存理、驴子，采取了相等的距离，但是透过紧绷着的绳索，扭曲的驴身乃至人畜间的眼神，使气韵贯穿着这简单、质朴的画面。
“税骖赠友，昔者闻之，有马借人，今焉亡矣。朱君性父，白首穷儒，宴息中林，时思放迹。萧闲布褐，自爱骑驴……”
募驴疏中，才高八斗的徐祯卿，单刀直入地叙说募驴缘起，同时强调出一匹忠实、健壮的驴子，对朱存理钻研学术，访友寻诗的重要性。然后，文锋直指存理之穷及朋友间的通财之义；并描摹存理骑驴访友的神态，以祈共襄盛举：
“老者安之，惟仁人为能播惠。伤哉，贫也！故友道重夫通财；市辔既借乎高贤，执鞭何辞于贱子。访交吕氏，行将特特以临门；好酒李生，会见腾腾而过市。庶垂明览，不鄙微言。”
不知是这篇募驴疏所发生的劝说力，还是由于朱存理平日在双松下面，奉茶、对奕：所培植下的群众基础，募驴图和疏公开陈列不久，认捐簿上就密密麻麻地列出捐献者的芳名：
秀才钱同爱奉赠白金六钱
西崦朱良育赠银五钱
太原祝允明奉赠五星
苏卫张钦助米一石
相城沈邠奉米壹硕
邢参赠银参钱
叶玠奉银参钱
杨美赠米一石
御前敷陈王道生董淞分赆五十分
鲁国男子唐寅赠旧刻暡岁时杂暢一部；计十册抵银壹两伍钱从芳名录看来，真是有银出银，有米捐米。唐伯虎因北京的一场考试冤狱，弄得家破人散，不得已，以珍藏的古本图书抵银，足见其宅心仁厚，古道热肠。数十年后，依旧有人在募驴图的题跋中赞叹：
“贤哉性甫朱先生，老健日逐溪山行。贫无篮舆書不借，爱贤敬老徐祯卿；一疏手写谒同好，僱驴代步身为轻。不问朱提并脱粟，为山一篑求其成。唐子最奇家亦窭，以书抵钱非矫情……”
不过，众人所关心的是，像这样的一套善本古书，朱存理到底留作枕中珍祕，或忍心换银，凑成买驴之数，就不得而知了。
注一、暡石田集暢页六九二。
二、暡石田集暢页六九三。
三、暡文入画粹编暢卷四页一六三插图二十四。
四、暡文入画粹编暢卷四图四二，图说在页一六四。
五、暡匏翁家藏集暢页一一七。
六、暡石田集暢页五二一。
七、暡石田集暢页二三九。
八、暡明诗纪事暢册四，页九二八。
九、暡匏翁家藏集暢页一三三。按：沈周、祝枝山戏朱性甫近视诗，均无年款。吴宽和诗，按集中所编列的顺序，则在弘治九、十年丁忧期间所作。
十、暡明诗纪事暢册四页九二七、暡野航暢附录页九“朱竹垞静志居诗话”、暡楼居杂着暢页二七“募刻诗刊疏”。
十一、暡中国名画宝鉴暢页五六九。
十二、暡禳梨馆过眼录暢页七七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