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梦悟(3)

王伯一家三口，靠王伯一人的工资维持生活。每当月底就显得手头紧张。碰上队里没任务，道路上没人管，就有人反映，十字路口堵塞。队长派人，就找他。给他一定的补贴，罚款有一定的分成。王伯一月下来，有时比工资奖金还高。时间长了，王伯不知不觉没等队长派他，他自己就行动了。道路上，有的是：无证驾驶的；酒后驾车的；驾驶与车辆不符的；治安条例对得上，交通条例少不了。罚款，并吊﹑扣驾驶证，就凭他的心情开恩。至于那些没戴头盔驾驶摩托车的；不按规定停车的；违反交通标志的；闯红灯的；灯光制件不全的；不按规定超车的；那就多得不得了。这样不算。有时，王伯设下圈套，引人上钩。比如，他站在公路边，车辆刚好同他形成一条直线，司机看不到他时，他挥手，停车！等得司机发现时，车已经在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他跑上去，不知的人，还以为搭便车揩便宜呢！这时的司机，有口难辩。王伯先来个下马威，“怎样不听指挥？”“……”“证件？”十个司机，九个蒙啦，就怕他这一手。不拿不行，拿出来等于“送死”。认识他的人，咧开嘴，笑！赔不是。把他带到酒家，由他定的酒家。一般有这样的主儿，酒家添上一二倍的价钱，随后王伯就能得到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有时，家里来了客人，王伯必带客人，到这家酒店吃。吃了的钱，赊着。到了有人求他时，在这里吃了喝了，酒店老板结帐时，早已把赊着的钞票，纳进去了。有一次，一个司机同他理论，“交通条例里规定，没戴头盔罚款伍元，你怎样扣证三个月？”王伯酒喝多了，随手办的事，还是有理：“凭你的态度，明知故犯，扣证三个月，属对你宽大处理。”司机哑口无言。明知人家在敲竹杠，也说不过人家的臭理。有人写匿名信给公安局，同样没个臭屁回放。单位里也奈何不了他。他倒说起人家来，在喝着名酒品尝珍馐美味时，对着人家说：“我吃点喝点抽点，犯不着上纲上线。人家有权的，收彩电﹑录象机﹑电冰箱﹑钞票，还要看人家高兴不高兴，眼色行事呢？！”王伯酒喝上了，话来了：“你以为罚款都按条例。其实，谁按条例？谁不凭着自己的性子？！我今天扣你，不是凭我的高兴？表面上看，罚款的差距越大，越显示公平合理。其实，给掌管权力的人，越显示权力的作用。”王伯的酒喝多了，一定醉了，话也多了：“你想想，现在谁不想当官？谁不想捞一把？我今天吃你的，说明我有权吃你的。谁叫我管你呢！”

有些司机，在这个节骨眼上，犯错误，想溜！对他来说，没门！他的车技，在这个小城里，数一不数二的主儿。驾扁三轮，扁斗抖落个悬空，快得如飞。时常惊得旁人，大呼小叫：“喔唷！”“嗬！”“恶！”就是合不拢嘴。有谁从他身旁逃脱过。从来没有这样的记录！司机怕他，瞧见他，老远暗示伙计：“船来了！”

听说他本来是摩托车教练。后来，交警队需要让他这样的人手，就破例招他进来。

小白点，奶油小生。说话的腔儿"调儿，无不女人状。十个人听了，十个人会笑。生得个子特别小，穿起最小的警服，也会松松垮垮瘪三样。但他罚款的手段最高明，使人不疼不痒。比如你闯红灯，他说你刹车不灵，靠边。修！你故意摆弄一番，趁他不注意，你站起来，拍拍手。说：“修好了！”他会说：“你驶起来，刹刹看。”你驶，你刹，你就可以开走了。倒是他佩服起你来。假如你头盔没戴，他说：“你怎样不带头盔？”“忘了。”“忘了？吃饭都不忘了，驶车都不忘了，偏偏头盔忘了。出事故，谁负责。你知不知道。”听他的口气，出事故，要他负责呢。看他的眼色，出事故，都同没带头盔有关。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小人脾气，有兴趣跟他开个玩笑，倒是他当真着。“当然我自己负责。”“你负责？说得轻巧。当你白布一盖，你说你负责，也来不及了。”你如果没兴趣，随口应和，“知道。”“知道了，那好。下不为例！”你不用赔笑脸，也可以走了。如果队长带队路检，会问：“你怎样放他走了，不罚款？”“教育是主要的，罚款是次要的。只要他改，罚伍元，也没必要。开收据也噜苏。”

听他的口气，好像他是队长哟。

有了这么多的瘪三，储存在司机的头脑里，何况他打打手势，扰扰司机。在司机的眼里，理所当然，不过分！

有一天日中，天特别的闷。热辣辣的太阳，直射而下。使人一睁开眼睛，就好像四周在燃烧。马路上看不见车辆，看不见人影。连树上“叽叽喳喳”的知了，都显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突然犯起病来，脱掉衣服裤子鞋，光着身子在马路上行走着。这时，有人告诉了他的母亲。他母亲没有办法，请假，雇了五六个壮汉，把他捆上车，送到精神病院治疗。不知的人，以为他失踪了。时间一长，知道他的人，也开始淡忘。事隔三年，人们几乎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时，他出现了。医院里已经无能为力。医师说：“长期在医院里，空气也不新鲜，整天整夜关在笼子里样。”事实，也如此。百来平方，隔成几十个一米多高的墙。窗门不上十扇，高得一般垫张凳子都打不开。而且从没打开过样。满是灰尘，蜘蛛网倒挂。门不高，密不透风，人一进，门啪的自动关上。好像有人准备溜走似的。而门一开，什么样的臭气都有，冲着人的鼻子而来。使人受不了，只在打喷嚏。这些还叫亲人们接受得了，谁叫他们犯病呢。接受不了的，病人不吃药，不听医生护士的话，就要坐电椅。三五个壮汉，抓来病人，绑在电椅上。电一开，那一声声惨叫。隔堵墙，听来都叫人冷汗淋透，三日三夜，会做恶梦。常坐电椅的病人，一旦被人绑来，马上讨饶。还没拖进电椅间，病人已经开始疯狂地惨叫。那一声声：“我吃药！我吃药！！我听话！我听话！！”别看这些年纪轻轻的医生护士，一点也没有女孩的样，做起事来，比刽子手都凶恶。不将病人，坐上电椅，决不罢休。在那十多平方的房子里，惨叫出来的声音，隔墙以外的旁人，都会落泪。不用说，做亲人的，掉头跑开。那声音，一生一世都会映在脑子里。医生说：“从目前的医疗条件，毅扬的病，是没有办法医治的。国外能够医好这种脑震荡挫伤引起发病的，也是极少的。”医生用关心的口气，说：“像毅扬这样的人，没有必要关在医院里。医院里的空气也不新鲜，环境也太杂，时间长了，对心情没有一丝好处。”

毅扬回来时，不是时候。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街上疯疯癫癫的人，即刻成倍地出现。用当地人的话来说：桃花癫。医学上的名词，怎样说，无法考证。大概与季节有关。他的出现，即刻引起小城的轰动。毕竟他被人打成疯癫的。在小城里，一直被人挂在嘴上的，恐怕就是他了。他不同别的疯癫的人，穿得破破烂烂，不是缺袖口少裤脚，就是光着身子，单只鞋子，在行走着。他不同别的疯癫的人，头发乱蓬蓬得像个鸡窝，全身疙瘩得使人想吐。还哼着小调，游哉悠哉样。毅扬，人有人样，穿戴打扮，比常人还潇洒，还有风度。配上天生有一副英俊的好面孔。不知他的人，有谁怀疑他不正常呢？

有一天，他在街上溜达。碰上对面过来一个疯疯癫癫的汉子，哼着小调，自得其乐，晃着头颅，撩袍提膝跨门槛，迈楼梯，走方步，转弯拐角，有板有眼。真的像演京剧里的小花脸的角色。虽然，变腔走调，不时改了词，二三曲串在一起。但嗓子特别好。刚好演到同娘子调笑时，同毅扬碰了个满怀。"娘子！"随着那一声嗲气，撮着毅扬的衣襟，捏着毅扬的脸颊，嘴对嘴地吹气。这时，毅扬像常人样，气得给了他一巴掌，另一只手一推，把那汉子推倒在地，四脚朝天。那汉子，倒在地上，唱：“大刀向鬼子们砍去……”那汉子随即爬起，冲上来抓住毅扬的袖口，不放。嘴里叽哩咕噜着：“娘子”之类的腔。这时，毅扬的火气，像圣海伦斯的火山，突然爆发出来。那好动的性子，牵动着旧病。他撕着衣服，甩着鞋，脱着裤子。那时的天气，只在五度左右。一般人还脱不了羊毛衫棉毛裤。他却一丝不挂，打起拳来。那捏着的拳头，引出的臂肌﹑肩胛肌﹑胸肌，随着套路的演变，那斜方肌三角肌腹肌股口头肌腿肌，简直可以同荣获“美国先生”的麦克·安东里诺相媲美。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没有长期正确的锻炼，是无法达到这种健美运动员的体型。换个场合，不叫人误以为人家在健美比赛呢！这在光着身子的那班部落里，他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他年轻，容易吸引人。配上体型匀称，身段协调，加上刚劲有力的肌肉群，清晰流畅的肌肉线条，没有一点疤痕而光滑发亮的肤色，处处裸露着阳刚之气。怎不使异性的瞥见，心动得神魂颠倒。他松肩，收腹，挺胸，两手五指并拢伸直，掌心贴于两胯。目视前方。这时候，使得上学的孩子，直表好奇。不知不觉地围拢在他的周围。他那严肃认真的姿态，左手划弧伸指，举过头顶。右手曲肱到左胸，右腿向右侧方跨进一步，左脚掌擦起稍跟，右腿屈膝半蹲，膝内扣，左腿屈膝前跪，小腿斜扣30度角。膝内扣，左脚跟抬起，成右麒麟步，身体稍右倾，头偏左，目视前方。他打得刚劲有力，有声有色，内行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动作：螳螂封门。还没胡坚强那水准。但他吸引了不少观众。这些观众，也忘了学校“叮当叮当”的上课铃声，巴不得他打下去，一直打下去。他似乎意识到这一点，像卖狗皮膏药的人，耍起卖关子来。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停留在前面的一个小女孩身上。他朝着她走去。摸了一下她漂亮的脸蛋。小女孩以为这位叔叔对她亲热，喊着：“叔叔好！”逗得周围的孩子，忍不住发出笑来。越使他更亲近地抱起她，吻着她的脸颊额角眼睛。那毛茸茸的腮帮子，刺得小女孩不停地摇着头，双脚不停地踹着他的肚子，越激起他伸出舌头，舔着小女孩的嘴脸，胸壁。他大腿间的玩艺儿，坚挺﹑勃起。小女孩吓得哭出声来。反倒他抱得更紧，舔得更凶，更疯狂，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丹！丹！”丹，是他的小情人，以往常带在身边的女孩。出席酒店舞厅影院，常代他喝酒划拳下赌注的漂亮女孩。除了年龄上差距以外，叫人想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小女孩哭着，大声地哭着，喊着：“妈妈！”只见后面一声如雷轰响：“你干啥？放下！”他那玩艺儿，即刻发射在对面一个小女孩的胸部上，像一撮浆糊，随即洇开如水，直往下流。围观的孩子，即刻轰动，发笑。有几个还推着那个正在揩着的女孩，往前挤。小女孩的母亲，气得掴了他一巴掌。他依然傻笑着。小女孩的母亲，掰开人群，还不停地数落着小女孩。“叫你不要乱跑，你偏跑。嘿！你晓得哭。”小女孩的母亲，跺着脚，“你再不听话，我把你扔在这里。”吓得小女孩，号淘大哭起来。

毅扬大多时间，穿得像平常人一样，在街上徘徊。有一次，一个外地的客人，向他打听，“师傅，邮……电局在……哪？”“谁是你的师傅。”客人红着脸，不在意，继续问：“我向你……打听……一下，邮……电局在……哪？”“我向你……打听……一下，邮……电局在……哪？”毅扬摸仿客人，比客人还客人样，维妙维肖。气得客人更加结巴，“你﹑你这个人怎﹑怎样不﹑不讲﹑讲道理，我﹑我向你﹑你随﹑随便打﹑打听一﹑一下，你﹑你反倒学﹑学我﹑我的口﹑口吃来。”客人头直着，说着。毅扬跟着头直着，说着：“你﹑你这个人怎﹑怎样不﹑不讲﹑讲道理，我、我向你﹑你随﹑随便打﹑打听一﹑一下，你﹑你反倒学﹑学我﹑我的口﹑口吃来。”客人气得冲过来，想动手。好在有人经过这里，忙把客人拉到旁边，说：“他这个人有神经病噢格，你怎样同他好讲道理呢。”毅扬的耳朵特别灵，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学着：“他这个人有神经病噢格，你怎样同他好讲道理呢。”听得客人目瞪口呆，傻转了眼。这时，毅扬反而咧开嘴笑，笑得手舞足蹈，头摇着。偶尔有一天，毅扬无意中，逛到那段出事故的桥头上，足足呆了一下午。那时，院子里的桃花，已经凋谢了。

从此，毅扬不再在街上溜达。却每天都在那段路上，行走着。前后之间，不到几百米的路程。他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一天不知几千趟。好像在丈量着那段路程，测量那段地壳的忍受力。却始终丈量不准﹑测量不准。时而背着手，显得非常老成，像个学者，且从不斜视。时而用双手比划着，做着一般人不会做的滑稽可笑的动作。他自己却显得自得其乐，哼着小调。等到前后的车辆，远远发出“嘟嘟嘟，迪迪迪”时，他会抬起头来，瞥一眼逼近的车辆，来决定是否作通行。

大多司机才知道他是疯子。也许太无聊，竟然同他开起玩笑来。特别驾二轮摩托车的司机，更是有趣。一到这段路程，不同他开个玩笑，好像日子过不下去似的。偏偏碰上他，最爱管的也是二轮摩托车。这样一来，寻他开心的驾驶员，叼着烟屁股，吞云吐雾，冲着他打相反的转向灯，事先摁着喇叭。或者同后面的小姐，说着调情的悄悄话。有的故意驾到他的跟前，减速，慢行，让后面的人，搂着脖子，作亲吻状。不时地递上苹果﹑梨，就是不停地向他挑逗，来一个飞吻。更使人气愤的，司机开着大灯，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等到他来到身旁，故意气气他，摁着：“迪！迪迪……迪！迪迪……”不叫他冲过去，拦拦他，好像没到过这里样。等到他过去，刺地打个反身，侧边球似的掉头，加档，加油门。大多司机就有这两下子。让他摸不着边，眼巴巴地瞅着人家，作无奈状，发呆。有时他会嘟嘟囔囔，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胡话。人家以为说他的气话，也没准！

也正是神经不正常的人，干出不正常的事。一次，货车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加速冲上去，在前面拦阻。好在司机注意力相当集中，采取紧接刹车，“哧—”的一声，好比车轮底下，真的压着人的惨叫。司机吓得不敢下车，双脚发软，面色铁青，不知怎样办才好。他走过去，敲着车门，司机还呆在那里。他不把车门拍得“嘭嘭嘭”的响，司机一时半刻醒不过来。这时的他，有点像交通警察，快速地跳上踏板，伸过手抓住司机的手腕，夺过司机手中的烟蒂，扔出窗外。仅此而已。接着，抡起拳头，重重地砸在司机的胸膛，以示训斥。司机痛得双手护着胸壁，发出一阵阵呻吟。

在他没有丧失理智之前，他还获过省武术比赛螳螂拳冠军。正准备代表省队参加全国武术比赛，出了事。这一招，显然理智模糊状态，不至于伤残。如果他完全失去理智，打在头上或者致命点的地方，恐怕司机一命呜呼以外，想喊救命留句遗嘱都困难。尝到过他厉害的司机，从此，对他望而生畏，避避远点，没有其它花招可做。

驾驶二轮摩托车的司机，最忌戴头盔，这是公众所知。如果有人敢打赌，全世界的摩托车司机，都有同感。何况电影﹑电视里常有执法部门，忘了戴头盔，来引诱观众，违反交通条例。不说远的，就说站在当事人面前，检查行驶证之类的交通警察，十有八九忽视自己的行驶路线及没戴头盔，向别人罚款相同的性质，而不觉得脸红。

前面过来的摩托车司机，就是没戴头盔的主儿。而且驶得相当慢。目的让后面的小女孩，多露几手精彩的让他全身发热的动作。小女孩居然站着，搂着司机接吻。司机完全陶醉在女孩的怀抱里，不能自拔。小女孩也不是一次二次地站着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