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只见前方隐隐有踏步的巨响声,裹着这雪泥,沉沉传来。连清漪不由疑惑地回了头,用征询的目光看着燕绥,燕绥便点头示意,驾起马儿,将马藏在一处隐蔽的地带。在她身后说道:“姑娘,待会可不要害怕惊讶!”连清漪不解,她问道:“为何羚羊一定要迁徙?”
燕绥道:“这些羚羊迁徙,大都是为着到五道梁交配,然后再去卓乃湖产羔!小部分是为了更肥美的草地!这是他们的生物本能!每年的这个时候,大雪之后,那远在大漠之外,他们赖以生存的可可南里湖便开始进入一年一度的苦水期!因着这极端的天气,为赶着去寻交配地生存和繁衍,所以就要急急赶着迁徙了!”燕绥说的是一本正经,可是在连清漪听来,这些羚羊竟是赶着去交配的,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燕绥话音刚落,只见面前原本寂寥的荒原,随着这奔腾的脚步声,在他们面前,霎时就出现了一只只前后排列有序的羚羊!他们皮毛黑中泛黄,头上长着长长的两只角,身躯灵活矫健,四肢不停跳跃行走,领头的是一只威武壮硕的公羊,在他的带领下,这只迁徙的大军显得极有秩序。连清漪看得自是目不转睛!她回头问燕绥:“它们要走多远?”燕绥道:“这一去自是数千里!羚羊从来都是不惧路途的遥远的!不管这条路上出现了怎样的变故,不管是打仗还是杀戮,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地奔走在这可可南里的荒原上!”连清漪叹道:“如此看来,竟是人不若羊!
燕绥便道:“可是羚羊也若人,他们自是赶着去交配的,那么这一路,定是充满了雄性公羊之间,为争夺雌性母羊而进行的决斗!文雅些的还好,有些暴躁的,可是要举起角抢夺一番了!”连清漪便道:“这迁徙之路还充满血腥!我可是觉得这羊就更和人一样了!嗯,和你们北疆国的氐人一样!”
燕绥听了,口中笑道:“你难道是我抢来的吗?我们氐人好斗是不假,但是我们氐人重情重义!不似你们汉人奸滑狡诈!”这话刚一说完,他便觉得自己说重了,连清漪却是不以为然道:“哪里都有奸人和好人!这是不分种族的!”她又回了头对着燕绥道:“能不能让我从马背上下来?我现在坐的全身怪酸疼的!”燕绥应了,反正远处那些羚羊已经渐渐就要走远,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之羊,不足为惧!当下便说道:“好!我也下马歇歇!去寻找可心的猎物!”
他将连清漪从马上抱了下来,连清漪见自己和他这般亲密,心中自是觉得说不出的感觉!待下了马,她便伸伸胳膊腿脚,舒展舒展身子,见那前方被羚羊卷起的灰尘已是越来越小,便对着燕绥道:“你真的要在此狩猎?”燕绥墨黑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似乎在搜寻合适的猎物,听了她的话,并不看他,只是说道:“这是自然!否则我为什么带你来?”连清漪见他如此认真专注,只得低声说道:“那你可瞧见了可心的没有?”
燕绥的目光中忽地有了一丝光彩,他忽然回过头来,在连清漪还没有回神之际,便一把将她又抱上马背,自己也紧跟着坐在她前边!连清漪便吓得抱住他的背,口中惊呼道:“你做什么?”燕绥笑道:“我改主意了!与其我将你丢在这,一人去狩猎,还不如你也坐在马上,看着我狩猎就是!待会我要骑马,你只管抱住我便是!”
只见燕绥从背后取出弩箭,目光冷峻,朝前几步,瞄准了一只肥壮的母羊!那蹒跚而走的目光警惕,已是看到了燕绥的射过来的弩箭,那母羊的脚步停了停,突然冲他前行两步,两条前腿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燕绥自是觉得奇怪,待走近了一瞧,发现这只母羊的眼中竟然流出了泪。
连清漪在他身后,已是觉察出了一异样,问道:“怎么,猎物在前,你倒不是捉了?”燕绥便收了弩箭,将连清漪从马上抱了下来。连清漪便循着燕绥的目光,朝前看去,只见前面,一只肥大的母羊,前腿朝他们直直跪了下来,连清漪的心儿倒是一软,对着燕绥说道:“这天上的鸟,地上的鼠,都是通人性的!你看,这只羊都朝你跪下了,可见它是知道这生死的!不如……”燕绥听了,心中也有点犹豫,可他是来狩猎的,不备羚羊的悲悯打动也是情理之中,他重又举起弩箭,准备射箭!
急的连清漪道:“且慢!”便拉住燕绥射箭的手,燕绥被她猛地一拉,这手儿就猛地一抖,箭就射偏了!只见那只母羊,忽然就满地打滚,口中呜咽,连清漪倒是奇了:小家伙,这箭射偏了,自是救了你的命,你这是怎么了?只见那母羊下身忽地流出血水,它自己蹲卧下来,像是使劲地从自己的身体中拽出什么。燕绥忽地明白了,他喃喃地对着连清漪道:”这是只即将临盆的羚羊!”连清漪听了,心中吃惊,只得朝着母羊的下腹看去,不多时,果见那母羊的下腹里,随着阵阵流出的血水,出来一只浑身通红的小羚羊!
两人对视,心中都是惊喜。连清漪道:“今天我真是做了好事!若是你这一箭下去,岂不是一尸两命!”燕绥道:“原来这母羊跪着,却是这么个缘故!”他沉沉感叹道:“有了这一出,看来我以后,倒是不能再狩猎了!”连清漪便笑道:“可是太感人了?我刚看着却要哭!”只见,这只母羊,见自己终于将小羊生出来,口中发出呜呜的叫喊,像是在感谢连清漪!母羊将初生的小羊掉在嘴里,跟着前方的大部队,一跃一跃地前行了。
二人此行,自是什么都没狩成。可是连清漪却觉得心中好一阵轻松,坐在马背上时,嘴里甚至轻轻地哼出了歌。燕绥见她心情如此之好,不由笑道:“唱着什么歌呢?我竟从没有听过!”
连清漪便笑道:“你是氐人,自是没有听过嘉国的歌!”燕绥由衷说道:“你唱的真好听!”连清漪心里愉悦,便脱口而出道:“这算什么?我还会跳舞呢?”燕绥见他这样说,便激将道:“是么,牛皮可是不能用来吹的!若会,就如我们氐人一般,爽快点!跳一个给我看看!”
连清漪见他如此说,自己便就从马上跳了下来,笑道:“那我就跳一曲《清荷舞》给你瞧瞧!可比你们北疆国的如何?”燕绥便道:“那我就观看一曲,在做评价如何?”连清漪便在一处空旷处迎风而立,凌风飞舞,时而翻飞时而低徊,她的身子空灵而又轻盈,舞姿优美而又矫健,只看得燕绥是目不转睛,心生爱慕。一曲终了,连清漪笑道:“如何?比你们那氐人歌舞如何?”燕绥满心的爱慕,可是口中却道:“这不好比较罢!嘉国歌舞是清新婉约妩媚,可是我们北疆国的歌曲却是雄浑矫壮!大家各有所长罢!”
连清漪便道:“不过你说的也却是中肯!”当下燕绥携了连清漪,重又上马,踏着残雪,直往行宫奔去。到了这宫里,燕绥方说道:“过几日便是我们北疆国的氐年节了,氐年节一年两次,一次在春天举行,一次是在冬天举行!春季祈祷风调雨顺,冬季祈祷来年五谷丰登,大典便在宫后神树林一块空大的坛边举行!我希望你到时也来!看看我们氐人的歌舞!”
连清漪想起了方才燕绥口中提到的‘氐年节’,不由问道:“氐人,每年都必过这节么?莫非这节很重要!”燕绥笑道:“这都是因为一个古老的故事……”在氐人的故事中,很久很久之前,天神的么女儿木姐珠爱上了人间的氐族男子斗安珠,便不顾天条律令,执意下凡和他成亲,一到人间,她就把出嫁时,父母赠送的树种、粮种种植在山野田园,把牲畜放入草地,到了秋天,树种很快就长成了森林,粮种带来了五谷丰收,畜禽也生长兴旺,大地一片生机!她为了感谢父母恩惠,就在一天把丰收的果实、粮食、牲畜摆在原野祭祀上天,表达感恩情怀,以后又在每年的那一天都举行这相同的仪式,而那天正好是正月初一。
同时,天神木比塔也觉得氐人辛苦了一年,外万物归仓之际,应该放松欢庆一番,就指点氐人的头领说:“你们也应该和汉人一样,过一个大年!”在得到了天神的授意后,与正月初一这天,氐人们便在神树林中,将牛羊宰杀,将血撒在祭塔上,燃烧松脂香烛,上坛念经。他们团团围坐,唱酒歌,跳盔甲舞,皮鼓舞和莎朗舞,有些男子便会在席间,像自己青睐的女子表达情意……
这一日,燕绥打算与属下同乐。到了晚上,天空中的圆月高高挂在天上,璀璨的星空映得这大地是格外的洁白!燕绥说动了连清漪,领了好些北疆国的将领,却都穿上寻常氐人着的长袍,一行往宫后的神树林而来。那些将领都各自瞧了瞧连清漪,心知这女子在燕绥心中特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