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德年轻时是个练家子,此番虽已年老,手脚儿也不灵活,可还是避过了玉攸宁的大掌,他细细瞧了瞧东平王,沉声道:“东平王若是对老朽不满,或是心生恨意,大可在朝堂抒发己见,何必行这等不入流暗杀之事?”玉攸宁听了,口中便道:“老贼,我今日终寻了这个机会,自是天助我也!当年,你不也是着了人,这样将我的父王暗杀的么?”
萧绎德听了,默然道:“既然王爷这样认为,那么老朽也就不想辩解!王爷要杀,便就请动手罢!”玉攸宁听了,便欲伸手将萧绎德狠推到这处山崖下去!想想他还是问道:“当年你为了杀我父王,可谓费尽心机!如今,倒竟这么容易自愿丢了性命?”萧绎德便叹道:“王爷!此事说来话长!但是,老王爷而算是死在我手中!可谓,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也罢,或许我的大限今日已到,对于这俗世,我的使命也已完成!王爷你动手罢!”说罢,便阖上双目,意欲受死!
攸宁听了他这话,心中倒是疑惑起来,遂问道:“‘我不杀伯仁,波认为我而死’,究竟是何意?”萧绎德想起了独孤老王爷的临终之言,沉沉思索了会,便大声说道:“王爷不必咬文嚼字,反正令尊,的确死于我手!此刻你就动手罢,过会皇上来了,人多了,可就不好办了!”不萧绎德此话一出,竟觉得这山下果然有些喧杂,原是了尘见玉瓒,这心中十来年,仍未能放下苦痛,便请他用过斋饭后,往山中听禅而来!
玉攸宁远远儿地瞧着山坡之下,果是人儿愈来愈多,有些在前头布置的僧人,已是就快要走到他们附近了!攸宁心中思忖片刻,便对了萧绎德道:“老贼,今日算你走运,就先饶你不死!改日再来取了你性命!”萧绎德听了,遂苦笑道:“老朽暂且保管了这项上人头,等着王爷!”说罢,看着攸宁。玉攸宁见行刺不成,便匆匆下山。他倒是忘了这里是这山中唯一危险之地,在走过一处险峻山腰时,便信步而下,哪知下面不是什么平缓山坡,而是万丈深渊!
他猝不及防,便滑下了这深深的山腰!萧绎德本欲缓口气,便站在那一动不动,今见玉攸宁竟生生儿的在他前头不见,大感疑惑,便小心翼翼来到此处,一瞧,前方正是深不见底的山崖!萧绎德见了,不由倒抽了口气!他凝聚心思,正欲怎么向皇上报告,可巧,前头来了三五个收拾布置的小僧人,他便急急对了他们道:“快去禀报皇上,方才老夫看见东平王来此游玩,本想上前和他叙谈一番,岂料东平王,不熟地形,入了险地,竟跌下山崖去了!”几个小僧人听了,那还得了,便脚不沾地儿地向着玉瓒和了尘跑去!
这一时半刻的,待玉瓒和了尘大师诸人都到了这后山后,各个都知道了东平王不慎掉入悬崖的消息!玉瓒着众人到方才攸宁滑落山崖的高地默然立了一会,对了身边一武将道:“你即刻率些得力的兵士,与朕下去探看一番!”那武将听了,一阵风似的,领命而去。了尘在旁,看着脚下的深渊,默然半刻道:“阿弥陀佛!这实在是意外之想!想来都是贫僧对此处太过大意了!”说着,便命寺中的执事立了一块警示碑。
玉瓒对着萧绎德道:“老丞相,朕听这些僧人说,东平王不慎滑落山崖,是老丞相您最后瞧见的?”萧绎德此时心绪万般复杂,他想起了自己昔日和老东平王的约定,想起了这日渐繁华的雅国江山,对了玉瓒,沉声道:“不错,是老臣无意瞧见的!老臣心中真是担忧之极啊!只希望东平王吉人天相,性命无虞的才好!”言语之中,自是透着对东平王爷的担心。
他是三朝名臣,昔日虽素和佐政的老东平王政见不和,与朝堂中也有多次犀利之争,但是,他绝没有任何加害这小东平王的意思!当年之事,说来也是复杂,若说老东平王之死和以他这些为首的老臣无关,可也是差强人意。玉攸宁是老东平王爷唯一的骨血,又正当血气方刚,况文武兼备,正是为雅国出力、替玉瓒效命的大好年纪,他萧绎德抛开个人恩怨,只为家国,当然不希望此时的攸宁就此殒命!因此这流露出的哀痛自不是假!
玉瓒沉吟了半响,方对了萧绎德道:“老臣相先回府罢,若是一时想你女儿了,自是可以来宫中见她!”东平王掉入悬崖之事,已是传到了这寺里,女眷们也都已知晓。琼妃的宫女丽儿来报,她心中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此刻的婉贵妃该是多么的难过罢!不禁面上露出微笑!竹妃也听得了消息,初始只觉得高兴儿,可后来一想,心中却是沉重,若是这玉攸宁真的罹了难,那么这朝堂之中,可就又少了一个能制衡公孙家势力的肱骨之臣了!自己的哥哥,也更是复出无望的了!
清馨和清漪当然知道了此事!清漪闻听后,简直如五雷轰顶!明明自己方才还和他聊的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子竟变成了天人永隔!她其实还有好多话儿未曾告诉他呢!连清漪茫然看着清馨,心中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重重打击到了!她喃喃地对清馨道:“清馨,我要去那边山上看看,明明不都是平地的么,哪来那么高的山峰?”清馨也急道:“清漪姐姐,你若要去,我便陪着你去罢!”清漪此时担心哀痛的已是没了任何眼泪,她摇头道:“不必了!我要一个人去看看,那山崖究竟是有多高,那山谷究竟是有多深!攸宁会不会在下面好好儿的!”
清馨听她此言,心中长叹一声,果如安纯熙之言不假,婉贵妃和东平王之间,竟似已……情根深种了!此时的清馨自然不能问更过,只是说道:“姐姐,既然那边山崖陡峭,不如我就陪了你去罢!”清漪听了,摇头苦笑道:“清馨,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静静地,默默地,坐着,或是说些话,做些事,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清馨看了看她坚决的神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连清漪朝她温暖地笑笑,又说道:“清馨,你胜在年轻,你和安大人的日子,自在后面呢!”说罢,未等清馨出口,便出了寺门。
她失魂落魄地走到这后山中,山风吹着她的裙裾,将她的头发也吹开,使她看起来既凄苦又无助。她一个人在这里胡乱走着,忽地看到了一个大石头下立着的一块警示碑,心中悸动,心情沉重地慢慢朝前走去,她低了头一瞧,想这山势果然诡异奇特,明明她立着的是块平缓的坡地,可谁能料到,不过一丈之远,这下面就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了呢?她跪下身子来,留下热泪,终于对着下面你一片幽寂唤道:“攸宁……攸宁……”这凄厉的呼唤声,一阵一阵,在这山谷边回响。仿佛有诉之不尽的情意,尽都化在这声声悲戚的叫喊声中了。
清漪想着,这脚下的深不见底的山崖,人若是生生儿的摔了下去,定已是成了肉泥了!她的攸宁又怎能独活?连清漪忽然凄苦地想道:“既然攸宁已死,那何不自己也跟了他去?横竖自己在这里,也是一天天的生不如死!我和他生不能在一起,若是死了,滚落到一处,倒也是好的!倒也是成全了她!”心中这样想着,她求死的意念便愈发坚定,身子也很是朝前了一些,她想:“待会只要双目一闭,身子往前一顷,便就可以和攸宁生生世世在一起了!”
她惨然而笑道:“攸宁,我来了!我来陪你来了!你等着我……”将双目一阖,也欲跳入这深崖。忽地,在她身后传来一阵疾呼:“娘娘,万万不可如此!万万不可如此!”说时迟,那时快,来人已经走到连清漪身后,将她要往前顷的身子,狠命的一拉,连清漪便被他抱在怀中了。清漪心中惊异,见为死成,再看来人,原是安纯熙。她热泪滚滚,叹口气道:“安大人,为何不让我死?我死了,那么在这世上,便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这是该有多好!”
安纯熙听了,担心她还要寻死,便没有将她的身子给放下,他听了婉贵妃这话,头摇的像拨浪鼓,皱眉沉痛大声说道:“不好不好!一点儿也不好!贵妃娘娘可曾知道,你这若是步入黄泉,可知那些怜你爱你的人,心中要难过之极?要为你伤心不已?贵妃娘娘好歹想想他们罢!”清漪听了这话,反而更是颓然,她哀哀道:“不错,怜我惜我的人纵然心中会伤心,可这也是一时儿的!时间长了,便就会逐一淡忘!横竖不过是各人过各人的日子罢了!”
安纯熙听了,仍旧摇头道:“娘娘,臣不赞同!娘娘所为,自是让亲者痛,仇者快!”清漪听了,心中大是一怔,她讷讷道:“陶将军,你……你难道看出什么……”安纯熙咬唇道:“臣虽不是女人,可是也能瞧得出娘娘在这后宫之中的处境!娘娘本是嘉国的公主,远道和亲而来,肩负家国重任,这其中的心酸苦楚,臣心中还有能够体会一二的!臣……”安纯熙还欲说什么,清漪瞧了瞧他,示意他不必说下去,感慨道:“安大人能够明白我的苦衷,体会我的苦痛,我的心中自是对大人存了感激之心!大人还请回罢!你要说的劝的我知道!”安纯熙苦笑道:“那么娘娘此刻还存了死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