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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山下奉文——半是恶虎,半是凶豺(3)

大西生前把“神风”飞行员的生命看成了齑粉,临死时却留下了这样一封遗书,标题是:“致特攻队员的英灵”。里面写道:“诸位竭力善战,我借此聊表谢忱。……宏愿未酬,我以一死向特攻队员之英灵及遗眷谢罪。……”这封遗书是在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当晚他切腹自杀时被人发现的,读起来感人肺腑,然而,一旦得知了他的所作所为,便明白了,这不过是他的又一个鬼把戏而已。

大西的离去,使山下的部署稍稍被打乱,尤其是,这使军心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动摇。由于大西是在8日离开的,所以当美军9日登陆时,日军的空中力量正处于混乱和分散中,根本无法给予敌军有力的打击。

日军第30战斗飞行集团的飞行员,虽然坚持战斗,但他们连一架飞机也没有,只能干着急。

日军第4飞行师倒是还有飞机,也不过区区4架,而且,是联络飞机,一边飞行,一边还要检修那些叮当乱响的零件。

破晓时分,当林加延湾里的几百艘美军登陆艇,向海滩冲来时,山下在没有空中支援的情况下,发起的攻击很惨淡。士兵们举着破枪,扫射了一通后,自己就先泄了气。仅是那些正在蹚水上岸的美军,就够他们应付的了。有一些地段的美军,甚至都不理他们,齐刷刷就跑步上了岸。

美军原本把大批战列舰和巡洋舰都安排到了战斗位置,但等了半天,发现没有用武之地,都临时取消了。

中午,志得意满的麦克阿瑟决定再次上岸,再次上演登陆秀。

海军修建营的官兵们,一时忽略了麦克阿瑟的嗜好,或者也是以为他已经在莱特岛“秀”过了,这次应该正经地上岸了,所以,他们担心他上岸时会湿了脚,特意辛辛苦苦地用推土机推出了一道沙堤。

麦克阿瑟假装没看见,登陆艇的跳板刚放入水中,他就大步流星走进水里,约两尺深的海水没过了他的膝盖,浪花飞溅到他的腿上,他走得更加充满豪情壮志了。岸上的几百名菲律宾人一见此景,都高声地向他呼喊。

那些辛勤修建沙堤的海军官兵,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在叹悔自己的不解人意。

这个精心设计的美军上将亲临枪林弹雨前线的画面,被摄入了镜头中,至今仍然是各种军事媒体的宠儿。

美军越发踊跃地向纵深扩大阵地了。太阳落山时,其滩头阵地扩大了5公里左右。山下得到报告后,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笼罩着山林的昏黄天色,渐渐浓重了。山下仍然在作战室里没动。

他在等待一个神秘部队的最后消息。

入夜了,海滩上的美军正在忙着搬运物资,突然,有人发现有70多艘日本摩托艇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冲着舰队扑了过来。

是日军水上自杀性攻击敢死队!

美军最害怕的就是日军的自杀性攻击,因此,众舰立刻齐发炮弹,火光把海面都照亮了。多数摩托艇被击中,引发爆炸燃烧,少数摩托艇退走,剩下的几艘左折右弯,一路蛇形,总算滑到了美舰附近,但刚到舷侧,就被击翻了。一场夜袭,就此告终。

山下闻之,心下霍然一沉。

这忙乱暗夜的沮丧还没有消散,第二天,日本陆军第4航空军军部的富永中将,又给了山下当头一击。富永率领全体人员向河谷撤退了。那里既没有机场,也没有通信设备,宛然与世隔绝了。真不知道空军到那里能做什么。

山下正盘算着如何处置富永,命令还没有传达下去,几天后,富永却步大西之后尘,只身一人匆匆跑台湾去了。那些被扔在山里的航空兵,一架飞机也没有,每天只在那里闲转,真正地拈花惹草捉蜻蜓去了。

东京大本营怒不可遏,当即解除了富永的职务。可是,对于山下来说,这又有什么用呢?

告别“樱兵营”

美军登陆后,山下奉文虽然有所损伤,但日军主力几乎毫发无损。他已经预先将主力部队转移到了内陆,把吕宋岛大决战改为吕宋岛持久战了。

这个决定,从去年11月份美军占领莱特岛时就开始酝酿了。

参谋长武藤章当时对山下说,在吕宋岛进行决战已不可能,因为日军渐渐失去在制海和制空方面的优势。

武藤还列举了其他不足。他说,由于运输力量有限,日军也无法进行机动作战。吕宋岛只有4500辆燃料不足的汽车,分散在各处,难以运送兵力。铁路也是样子货,从来没人管,除了山下亲自督促修理的一个火车头外,只有12~13辆火车能够蹒跚启动。

军中粮食缺乏严重,大米向来由法属印度支那和泰国运来,现在美军潜艇每天都潜伏在运输线上,看见运米船就狂击猛打,军中主食已减少为一人一天8两。

另外,菲律宾游击队疯涨,连“樱兵营”军官聚会所的地板下,都被游击队员安装了炸药。美军一旦登陆吕宋岛,全部的菲律宾人都会游击化。

山下听了,很赞同武藤的分析。他心里也是这个意思,他想利用吕宋岛天然的地理环境,避开平原决战,然后依托山川丛林进行长期抵抗,把美军拖入持久的疲惫状态,直至拖垮。

山下的这种想法,大概也是受到了那位“军事预报员”堀荣三的影响。堀荣三跟他说过,美军的明显弱点是:怕山。但凡进入距海岸线50公里的山区,美军的火力和机动能力就会大打折扣。山下因此决定,不再死守吕宋岛的首都马尼拉,全体都上山下乡去。

山下把第14方面军分为了3部分:实力最强的“尚武集团”,由他亲自指挥,根据地设在碧瑶,坚守吕宋岛北部地区;“振武集团”的根据地,设在马尼拉东部山区,负责坚守吕宋岛中南部地区;“建武集团”的根据地,设在距马尼拉不远的克拉克空军基地,负责坚守该机场,以及西面地区。

部署完毕,山下不自量力地对参谋们说,美国人会为夺取每一座山头、每一条河谷,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要在菲律宾写下大东亚战争的光辉一页。”他目中无人、不可一世地宣称。

山下下令把物资都转移到山里去,其中有3500吨弹药、500吨武器、4500吨粮食,此外还有被服、照明器材、消耗品、医疗设备、药物、油品,以及50吨金币。共计12760吨。

转移初期并不顺利。第14方面军的直属卡车只有260辆,其中有60辆还是专门的运米车。铁路每天有4列火车运营,常因突发紧急运输任务,而只剩下2列真正在运营。一天下来,汽车和火车的运输量,最多只有400吨。待全部物资运完,至少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遇到美军空袭或游击队干扰,那就不知道要运到猴年马月了。主要是,人不得力。第14方面军的士兵表现懈怠,不想运输,不想离开马尼拉,因为到了苦寒的山区,他们就不能去酒吧或舞场了,就不能住豪宅了。所以,运输时,他们拖拖拉拉的。

山下注意到了这种情况,决定提前离开马尼拉,以刺激官兵的积极性。1945年1月3日,在美军登陆的一个星期前,山下举行了向裕仁天皇的遥拜仪式后,开始向碧瑶进发。司令官离开马尼拉一事一传开,果然让官兵们很惊慌,他们立刻埋头苦干起来,提高了运输物资的效率。

山下在转移的途中,还亲临马尼拉闹市区,监斩了一大批积极抗日的菲律宾人,然后,才奔向碧瑶。

碧瑶位于吕宋岛中西部,从“樱兵营”出发,要经过几百公里的艰险道路才能到达。道路多是依悬崖而修的山径,崎岖狭窄,驾驶兵行走其上,小心翼翼,时刻处于紧张状态。山下的副官桦泽望着一旁的绝壁之深,禁不住地双腿颤栗。

入城之后,则是碧影轻摇的景象了。凉爽的微风迎面吹来,漫山皆是点点白色和黄色小野花,古老的寺院掩映在苍松中,静穆、悠然而宁静。武藤把山下的司令部设在了军医院的二层楼上,从那里可见风格迥异的现代别墅,不闻一丝硝烟气。

不知是不是因为远离了战场,使山下陡然忘乎所以起来,当他听到美军正准备切断马尼拉到碧瑶的公路时,竟然命令守卫林加延湾的日军第23师向美军反击,把美军击退。

众参谋听了,都觉得不妥。第23师羸弱不堪,而美军兵强马壮,反击只会带来更大的伤亡。

参谋长武藤更觉得这是异想天开。他在来碧瑶的路上,对日军部队的状况进行了观察,看到“振武集团”的军容大体还算过得去,“建武集团”却呈杂乱局面,官兵们无心防守,几乎都没有构筑阵地,大概就等着美军一到便撒腿逃跑了。因此,武藤委婉地对山下说,进行反击或许有些勉强,能阻止敌人的攻击,给予一些杀伤,也很好。

但山下主意已定,一定要反扑美军。武藤不再劝说了,碍于山下的武断凶横,他也不敢坚持公开反对。

结果不难预料,反扑后,第23师几乎全军覆没。

山下紧绷着脸,吓得参谋们在开会时低着头闷声不响。忽一日,闻得从中国华南战场上调来的增援部队——第10师和第19师已经登陆,山下的脸色缓了缓,终于有了点儿人样,参谋们松了一口气。

但谁都知道,指望援军帮上什么忙,那是痴人说梦,因为援军在途中损失很大,三分之一的士兵和大部分重火器,都在美军的攻击下沉入了大海。为躲避美军攻击,日军把运输船伪装成了医护船,把红十字旗悬挂在船上,又把士兵伪装成伤员,这才算摸到了吕宋岛的岸上。但已是萎靡不振,神经紧张,能拯救自己便阿弥陀佛了。

谁在死守马尼拉

就在山下于碧瑶的山光水色中谋划他的持久战时,在遥远的林加延湾一带,麦克阿瑟正准备攻占马尼拉。

他打算在1944年1月26日之前夺取这个城市。但前提是,必须先占领两个空军基地,第一个就是克拉克空军基地。这是山下奉文的“建武集团”的守区。

麦克阿瑟想到任务艰巨,决定派遣美军第6集团军司令克鲁格担任指挥。可是,克鲁格生性谨慎,不好弄险,一心想着要巩固好滩头阵地,待增援部队到来后再行动。

麦克阿瑟一分钟都不想等,为了撺掇克鲁格,他耍了个小花招诱惑他。他说,1月26日不仅是他的生日,也是克鲁格的生日,胜利是最好的生日礼物。克鲁格不为所动,他对生日礼物不感兴趣。

麦克阿瑟一看搬不动他,又说,他可以推荐克鲁格晋升4星上将——他自己此时是5星上将。这下克鲁格动心了,立刻调遣了第37师和第40师向克拉克空军基地进军。看来,不如早来点儿实惠的。

当克鲁格展开行动时,山下命“尚武集团”先行拦击,但克鲁格势头迅疾,未能遏止住。山下又命“建武集团”从克拉克空军基地的外围实施打击。

1月25日,“建武集团”按照山下的指示,从外围突入了美军阵地,但作战能力明显不足。由于集团军的3万多人,是由60多个单位匆忙拼凑的,不仅有吊儿郎当的海军人员,还有平日游手好闲的空军地勤人员,另有乘坐运输船远道而来,一路上饱受美军攻袭,落水后好不容易才爬到岸上来的步兵。军官也都是临时拼凑的,相互不认识。因此,这样一个“大拼盘”,指挥能力自然不足。到了1月31日,第一道防线被全面击溃了。

只剩下了第二道防线——第2坦克师。“建武集团”于是派出坦克师,去袭击公路上的美军。

第2坦克师是菲律宾日军中唯一的机械化部队,一向被掌上明珠似的捧着。但一交战,坦克马上就被美军坦克打穿了,而日军坦克却打不穿美军坦克。日军迟迟疑疑地正打着,猛然发现,坦克已经全部穿孔了。

日军急忙把大部分坦克埋到地里,作为固定式炮台使用。不想又被活动在森林中的菲律宾游击队发现了,将其位置报告给了美军,美军又是一番连续轰炸,把简易炮台都炸光了,最终占领了克拉克空军基地。

山下焦急万分。克拉克空军基地距马尼拉没多远了,只要再占领尼科尔斯空军基地,美军就可以大举进入马尼拉了。正在这时,他接到报告,克鲁格停止进攻了,因为他担心日军会切断他的后路。山下稍稍安心下来,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果然,麦克阿瑟又把第8集团军从莱特岛调来了。

对于麦克阿瑟来说,第8集团军的司令艾克尔伯格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也不愿攻打尼科尔斯空军基地。麦克阿瑟耍了小花招诱惑他,说如果他占领尼科尔斯空军基地,他的衣领上就会出现第4颗星。风度翩翩的艾克尔伯格是很讲究体面的,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冒险。所以,他依旧拉磨似的,慢腾腾地行军,整整用了4天时间,才一步一步走到距空军基地5公里的地方。在那里,又与日本海军陆战队缠在了一起,连半步也挪不动了。

等到2月12日,麦克阿瑟的耐性已经被磨光了,他不指望艾克尔伯格了,转头又去找克鲁格。因形势紧急,克鲁格不再拒绝,接替了艾克尔伯格的指挥权,一举攻占了尼科尔斯空军基地。

然而,就在克鲁格准备进入马尼拉时,他也碰到了日本海军陆战队。

驻扎在马尼拉的,是日本第31海军特别根据地部队的岩渊三次。日本的陆军和海军,分别受陆军参谋本部和海军军令部的垂直领导,所以,当山下下令向碧瑶转移时,岩渊拒不接受命令。他对于过深山密林里的日子,没有信心,身为海军,他没有接受过陆军的丛林训练。所以,他决意留在马尼拉,阻止美军入城。

马尼拉守军约有2万人,其中4000人是山下的陆军士兵,现在都自动依附于岩渊了。岩渊下令炸毁马尼拉的教堂、邮电大楼、商店街、贫民区等。并准备把巴石河上的桥梁也都炸掉,还在主要路口设置障碍,无论是街道上,还是建筑物里,都埋雷以待。这使得克鲁格一时难以入城。

麦克阿瑟忧急交加,严厉地对克鲁格的第6集团军的第1骑兵师师长马奇说:“开进马尼拉!我不管你怎么开进去,只要进去就行,而且要快!”

马奇十万火急地组织了一支“飞虎队”,约800人,不分昼夜,开着吉普车、卡车、轻型坦克就奔向马尼拉了。以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得岩渊来不及炸毁桥梁。

马奇在6个小时中前进了120公里,一眨眼工夫就冲到马尼拉市区里来了。稍后一天,美军第37师也进入了马尼拉。

麦克阿瑟兴奋起来了,公开宣称美军正迅速清扫马尼拉的敌人。

他向来好出风头,可这次风头出得早了点儿,因为接下来的状况是,美军未能迅速扫清敌人,而是发生了残酷的战斗。

当美军进入巴石河一带时,日军突然从地下的裂缝里、残存的建筑物中、瓦砾堆后,向美军猛烈开火。扫射无所不在,爆炸到处都是,许多美军官兵在猝不及防中倒下了。

美军要求使用燃烧弹,熏死烧死那些躲在犄角旮旯的日军士兵。麦克阿瑟有些犹豫,担心会毁掉拥有几百年历史的古建筑。他想了想,说允许美军使用重炮。

结果,重炮轰击的结果,与使用燃烧弹没有什么不同,马尼拉陷入了烈焰中。有一位美国将军在乘坐飞机观察战场时,看到地上腾起的火焰足有300多米高,喷冒出来的大片黑色浓烟则有600多米高。2月22日,当麦克阿瑟在一群潇洒的冲锋枪手的簇拥下,来到他几年前的家——马尼拉饭店时,惊讶得嘴都快合不上了。西墙已经坍塌,他以往起居的顶楼房间消失了,他的茶具、烛灯台、银器、书籍,也化为了一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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