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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山下奉文——半是恶虎,半是凶豺(2)

关于支援一事,山下还征求了东京参谋本部派到吕宋岛的情报参谋堀荣三的意见。堀荣三的看法,与山下一致。

他向山下分析道,美军炮火猛烈,一艘战列舰就有1900吨炮弹,就算人家节省,只发射一半,破坏力也相当于日本5个陆军师团火炮的总和。美军登陆塞班岛时,往岛上倾倒了2万吨炮弹,按照阵地的宽度是10公里计算,每米土地就被倒了2吨炮弹;按照炮弹的有效威力半径800米计算,纵深可达3.2公里。因此,如果大本营坚持要在莱特岛决战,那么,结果势必惨烈。

在日本陆军中,堀荣三是第一个正面计算美军火力的人,但是,大本营认为这是长人家威风,灭自家志气。只有山下尚未排斥他,隔三差五邀他到吕宋岛出差、授课。而今,在听了堀荣三的一席言后,山下更不赞成支援莱特岛了。

但大本营战意已决,为了使山下赶紧支援,几次派出“钦差大臣”,冒着美军的弹雨,从东京前往菲律宾,一面不动声色地说服,一面声色俱厉地施压。有一天,大本营派来的“钦差大臣”竟然是惨败于瓜岛的参谋长!

一个无能败将有什么资格来对他指指点点?山下吊着眼梢,生起了闷气。

10月22日这天,山下的顶头上司、南方军司令官寺内寿一把他召去了,反复分析支援莱特岛的益处。嘴唇都磨薄了,山下还是不乐意。寺内发了脾气,板着脸道:“反正,让你们干就干。”

当天,寺内就下达了进行莱特岛大决战的命令。山下只得抽调第14方面军的部分兵力向莱特岛进发。

让山下意外的是,开战3天,日本海军就发表了歼灭美军大量舰船的战果。山下又惊又喜,吩咐副官桦泽赶紧准备了庆祝宴,正准备自饮一杯,再给每个人祝酒时,却发觉这是一次误报。

实际的情况是,24日上午9点,日本的侦察机从吕宋岛起飞后,发现了美国特混舰队第3大队,转头跑回去,带领一群战机过来空袭,结果却找不到美舰了。美舰已经一头扎进云雨区躲了起来。云雨区内大雨瓢泼,厚厚的云层低低地压在海面上,把美舰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日机找不到美舰,就跑到云层上的耀眼阳光下,追打美军飞机,结果自不量力,飞行员多是经验不足的年轻人,转眼便自断了生路。

眼巴巴地好不容易等到雨云散了,日机终于逮住了美舰,一顿狂轰乱炸。美舰“普林斯顿”号被炸毁。房子大小的钢板被掀到空中,连同炮弹、碎钢片等物,又砸到“伯明翰”号上,伤亡了600多人,替补舰长的右脚几乎被炸飞,只有几根肌腱还与腿部连着,一位军医三下两下割下他的脚,撒了消炎粉,注射了吗啡,把腿保住了。可是,在这貌似“辉煌”的战果背后,日本却付出了1舰被击沉、6舰受创的代价。

25日的战况也差不多。在发现了美国第3护航航空母舰舰队后,日本联合舰队率先开火,美舰损伤惨重,但美军舰载机的飞行员仍然坚持作战。不久,100里之外的地方,有两个大队的歼击机赶过来支援,莱特岛的美军飞机也赶来支援。它们从不同方向突入战场,没有队列,不分波次,扑过来就打。弹药耗尽了,还在空中翻腾不走,把飞机上的一切东西,都往下投,连门把手都投下去了。还不时莫名其妙地俯冲一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就在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攻击中,日本的3艘军舰差点儿被闹得沉了海,懊恼了3个小时后,紧急撤退。美舰舰长原本以为自己被判了死刑,忽见日军撤退,连呼:“万能的上帝拯救了我们!”他说他就像在临刑前几分钟听到了“刀下留人”一样。就这样,美军并无大的损失,而日军却带着冒着烟火的舰艇和如履薄冰的心理,一举败退了。

在这些让人不敢相信而又不能不相信的事实面前,山下的庆功宴变了滋味,他脸色阴暗,对战局的发展感到忐忑不安。

11月9日,战势依然毫无进展。山下强烈意识到,已不可能有获胜的希望,多支撑一天,就会多丧失一天兵力。他于是再次向上司寺内寿一陈情。参谋长武藤章还对东京大本营首脑的智力产生了怀疑,对寺内说,他认为他们的作战指导已经“动脉硬化”,缺乏新鲜血液的供应。但寺内并未终止作战。

11月11日,山下派出的第26师终于到达了奥尔莫克港。此港是莱特岛最大的港口,也是日军增援莱特岛的唯一一条通道。正待入港,300多架美国飞机突然从云层中“漏”了出来,一直“掉”到日本船队的头顶上。

突袭中,日军士兵和军需品一起沉底了,只有一些步兵和工兵一边呛着海水,一边狗刨,精疲力竭地刨上了岸,钻进密林中。此时,已是两手空空,不但干不了活,还多添了吃饭的嘴。

由于林中野径难行,还要经过深处的原始地带,一些人用残余的砍刀开道,一些人只能徒手拔着荆棘灌木,前进速度缓慢,个个虚弱不堪,大口喘气都觉得累得慌。预定好的决战,一拖再拖。

第68旅损失最为惨重。这支驻中国东北公主岭的日军机械化精锐部队,从中国大连港远道而来,美军飞机“义务”地伴飞了一路,炮弹扔着,子弹扫着,最终把运输舰炸沉了。舰上的坦克兵多数爬上了岸,但由于坦克和火炮都没入水中了,当他们站起身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轻步兵。

整个11月份,想方设法筹到的2.6万名日军士兵、1.4万立方米的军需品,除大约50%上了岸之外,余者皆落海。

日军又派出不起眼的机动帆船和快速船,小股小股地输送兵力。可是,还是逃不过美军飞机的眼睛,还是被紧跟着不放。有90%的大型船、60%的中型船、30%的小型船,勉强到达了莱特岛,但能够返回到吕宋岛的,只有10%的大型船、20%的中型船、3%的小型船。80%的军需品都“储存”到海底去了。大米原本装载了7000吨,只有1000吨到达了莱特岛,还没等日军接收,又挨炸了,只剩下400多吨。

决战尚未开始,已经损耗一半多。日军的战斗力始终处于瓦解状态,战场上血肉横飞,遍地尸体。山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神风”特攻队身上。

海军第1航空舰队司令官大西泷治郎是“神风”特攻队的组织者,他命副官去选拔“神风”的指挥官。

这位副官于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凌晨1点钟跑去了马尼拉,把正在熟睡的行男上尉喊起来。

行男睡眼惺忪地立正敬礼。副官让他“请坐”,态度客气得有些谄媚,行男估计没什么好事。果然,副官给他戴了个高帽:“特攻队队长的重任非你莫属。”

行男低着头,一声不吭,他知道一旦戴上这顶高帽,他就有去无回了。用于特攻的飞机,都是改装后的“零”式战斗机,加挂250公斤的炸弹,不配降落伞。飞行员一进入座舱,座舱就立刻封闭,起飞后,起落架又自动脱落。即使飞行员不去撞击目标、与目标同归于尽,或者没有找到目标,也无法降落,强行着陆只会使人机同毁。

可是,副官虽说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但这种征求和任命有什么区别吗?

行男完全醒过来了,慢吞吞地说:“好吧,让我来担当吧。”

行男连夜上任后,一些18~25岁的年轻人又被挑选了出来,他们把自己的遗物包裹起来,在上面写好姓名,以便送回家乡去。又在指挥官的要求下,当着指挥官的面,写下了绝命书。之后,把竹叶包裹的饭团咽下去,把特别制作的加菜咽下去,把白布帕系在脑袋上,没白布帕的,就去医务室要绷带,反正缠上去就行。最后,他们出现在了马尼拉的克拉克机场上。

出发后,虽然有几架飞机根本没有找到美军舰队,飞机白白损失掉了,但多数飞机都找到主了,不仅撞毁了美舰,还给美军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压力。美军中弥漫着惊惶恐惧的气息,连吃饭都绷着神经,时刻朝天上巡视,看是否有“神风”过来了。

对于这种疯狂行为,一位美军士兵这样形容道:“随着一架架‘神风’冲将下来,我们一个个魂飞魄散,顷刻间,我们忘掉了自己,忘掉了自己是受害者,不由自主地猜测从高空飞来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然而,美国的总体攻势毕竟是强大的,“神风”折腾了近2个月,终究于事无补。

12月15日,不待山下奉文絮叨,东京大本营便黯然叫停了莱特岛大决战,允许莱特岛上的日军撤出来,以免他们全都窸窣“玉碎”了。

还有一个民都洛岛

莱特岛大决战的终止,意味着山下奉文要开始吕宋岛大决战了。

为了给登陆吕宋岛的美军以致命的打击,山下研制出了一种“山下地雷”——把炸药装在细长的圆筒里,作为反坦克武器。为了检验效果,他让参谋们专门安排了一天,进行实弹演习。

演习当天,为了给司令官捧场,有2000多人到场参观,场面分外隆重。山下在簇拥下耀武扬威,挺胸凸肚,脸上的横肉也更加突出了。

实验开始了,有一辆被美军飞机炸毁的坦克被放到了指定位置。接着,一名士兵驾驶着另一辆坦克靠近了它,然后从炮塔中探出身来,把“山下地雷”扔了过去。

轰的一声,黑烟翻滚而起,碎片四飞八溅,坦克被炸裂了。

但在爆炸的同时,由于山下没有精确地计算出炸药的配比,也没有得出爆炸半径的安全数据,所以,忽地一下,爆炸气浪也推向了参观者,当即就有人被掀倒了。和山下一起站在前排的兵器部长,被碎片击中右脚,鲜血直流。

在突如其来的混乱中,山下转身离开了。山下的副官桦泽一眼看到,紧跟过去,觉得山下好像在拖着腿走路。当他追到汽车旁时,山下坐在里面,正手按左腿查看。抬头看了看他,眼皮一翻,说:“碰了一下,对谁也不要讲。”

事后检查,伤势的确不重,只不过这是山下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负伤。

山下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照旧按时上下班。他与参谋长武藤章反复地研究了吕宋岛作战计划,试图不出现漏洞。但他万万没有料到,麦克阿瑟并没有直接冲向吕宋岛,而是跑去攻打民都洛岛了。

民都洛岛位于吕宋岛以南30多公里处,不属于季风降雨带,美军若占领此岛,就可以快速修建机场,而不必担心整天泡在水里。机场建成后,美军在攻打吕宋岛时,就可以在此停泊、休整。

山下想派出飞机阻击,但被美军第3舰队司令官哈尔西拦住了。

哈尔西指挥舰载机猛轰吕宋岛的日军航空基地。一连3天,不分昼夜,哗哗哗倒着弹药,使得日军航空基地满目疮痍。山下又跳脚,又绝望,又毫无办法。

不过,轰炸到第3天,即12月17日,哈尔西舰队遇到了一股劲敌。

这天,哈尔西舰队的燃油快用光了,正在海面上加油,却遭遇了台风。这次台风不是小打小闹,与莱特岛登陆时遇到的台风不同,是特大级别。风速每秒37米,最大时可达每秒60米。飓风中还裹挟着骤雨,能见度只有几米远。

台风没有预兆地腾起时,哈尔西的3个特混大队正在海面上摆满了舰艇、油船、辅助船。在仓促改变航向后,台风也诡异地改变了航向,就像成心故意似的,特混大队拐哪儿,它也拐哪儿,而且,风势愈显猛劲,海水被搅得翻天覆地。

航空母舰尚且能强撑身躯,但甲板上用来固定飞机的锚链已被拉断,飞机仿佛一群瘦弱的海燕,被刮进了大海。摆放在航母飞机库里的飞机,虽未被吹到海面上,但也被激烈地甩出来,从左舷甩到右舷,好像在贴饼子。

驱逐舰身量不足,相对于航母,还是未成年舰艇。它们在疾风、厉雨、巨浪中,像模型一样被玩弄于股掌,抛来抛去,隐浮不定,不过是几分钟的工夫,就被沉水了。被卷到水中的士兵,俨如树叶,一个浪头过来,被吞下去了。勉强挣扎的人,死命抓住飞机残骸或其他漂浮物,任凭风浪摔打碾压,样子凄楚可怜。

距台风中心稍远的地方,有好几百艘舰艇眼睁睁地看着灾难发生,却毫无办法,官兵们一次次靠近,又一次次被风浪击打回去。

哈尔西急得暴跳如雷,俟台风一结束,把所有的舰艇和飞机都打发了出去,一寸一寸地搜寻落海人员,但只有74人被救上来,有800多人都失踪了。经过长达3天的统计,损失的航母共有6艘,巡洋舰和驱逐舰共14艘,油船和拖船共2艘。另有146架飞机被吹走或撞坏。损失超过了整个菲律宾战争的损失。哈尔西心疼得脸都白了,麦克阿瑟闻讯,目瞪口呆,一时不敢相信。

好在美军在民都洛岛的登陆没有遇到麻烦。在哈尔西舰队的牵制下,没有日军前来空袭,待上了岸,也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此前,麦克阿瑟截获的情报说,岛上有1500名日本守军,到了一看,只有稀稀拉拉的500人,一看见美军往沙滩上冲,立刻轰然四散,进山打野物谋生去了。

黄昏时刻,美国工兵们已经把推土机开得满山跑了,机场跑道的雏形,大致有了模样。5天后,工兵们叼着烟卷、哼着小调,看着一些战机转移到了两个简易军用机场上,一脸的轻松快活。

在美军登陆民都洛岛的问题上,山下又与上司寺内寿一发生了分歧。

寺内说,赶紧增援民都洛岛,把美国人赶回海里去。

山下听了,很惊讶,这分明是失败一次不气馁,还要重复相同的失败。他马上推脱道,自己手头也不富裕,能守住吕宋岛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挪作他用。

寺内看都不看他,以不容商议的口气命令他,立刻往民都洛岛运兵。

违命不行,遵命不悦,想来想去,为应付差事,山下组织了一支敢死队,一共就100多人。打击美军不敢想,象征性地在美军机场捣捣乱也就行了。

12月下旬,山下把敢死队送到民都洛岛去了。这支“缩微部队”刚一爬上海滩,就落入了美军和菲律宾游击队的包围圈。他们像逗弄兔子似的,把敢死队员又围、又追、又堵,别说破坏机场,就连靠近机场都成了泡影。

往台湾逃命吧

1945年1月9日,美军的7个师,开始向吕宋岛的林加延湾集结。

让山下奉文既紧张又等候已久的一刻终于来临了。

对于美军在吕宋岛的登陆时间、地点、兵力,山下早有准备。因为东京参谋本部的堀荣三已经提前向他预测:“麦克阿瑟将在1945年1月上旬的最后几天,在吕宋岛的林加延湾登陆,兵力一开始会有五到六个师,后期再补充三到四个师。”

事实证明,这个“军事预报员”比天气预报员的预报,要精确得多!

额外提及一句,堀荣三还预报出了美军日后在日本本土登陆的时间、地点。由于他的预报实在太精准了,使得他在战后回家种地了,仍被美军抓回去,反复地盘问他是否与美国的情报网有关系。美军怀疑自己的情报网出现了漏洞。

不过,在“二战”期间,相信堀荣三“预报员”的只有3个人,除了山下奉文和武藤章,只有堀荣三的一位同事。

根据堀荣三的预报,山下调整了部署,以便不陷入被动。可是,让他意外和不快的是,“神风”特攻队的组织者大西泷治郎只身离开了吕宋岛。

而且是在美军登陆前一天悄悄离开的。

这位第1航空舰队司令官离开的理由是:要去台湾重组特攻队。可是,整个吕宋岛作战期间,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也没有见过一次来自台湾的增援。

大西临阵脱逃了,被他扔在吕宋岛的“神风”飞行员,却被要求继续“化为肉弹,壮烈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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