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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山本五十六——茫茫沧海上的“暗杀者”(3)

6月4日凌晨2点45分,位于中途岛西北240海里的南云,已经在忙着进行攻击的准备了。天还没亮,航母上孤寂的探照灯,使得大海愈显黑暗和深邃了。

渊田美津雄趔趄着走到甲板上来,这个曾率部偷袭珍珠港的野蛮壮汉,患上了急性阑尾炎,刚在舰上做过手术不久,现在,他坚持要目送战机离舰。

另一边,站着航空参谋源田实,他穿着睡衣就走出来了,向南云请战,要求亲自负责这次行动。就像凑趣一样,他也患了病,一直高热不退,烧得稀里糊涂,眼睛像患了红眼病一样。南云没言语,拍了拍他的肩膀,默许了。周围的官兵无声地看着,舰上突然升起了一股犹如丧家之犬的伤感味道。

渊田担心日机会受到美军拦截,建议南云派侦察飞机前去搜索。凌晨4点30分,侦察机准备起飞。但好像是天意,问题又出现了。有3架飞机分别因为弹射器故障、引擎故障而未能及时起飞。有一架飞机在鼓捣了半天后,倒是起飞了,但却因为耽误的几分钟,刚好错过了与美军特混舰队的相遇!而且,它出去两个小时就跑回来了,一是因为引擎也出毛病了,二是因为天气又让人没情绪。

如果这几架飞机都能按时起飞的话,历史也许就会改写,因为它们会与美军的特混舰队打个照面,会提前做好防备,而不是齐刷刷地等死。

凌晨4点45分,山本乘坐的“大和”号驶到了距中途岛800海里的海面上。虽然才4点多钟,但这里的太阳是“早起”的,天空已经亮白了,唯有浓雾弥漫着久久不退。

山本向远处望去,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胃痉挛愈加剧烈了,虚汗一层层地冒出来。他暗想,南云或许也正被浓雾笼罩着。此时,他还不知道,穿着睡衣的源田实已经指挥第一批108架飞机升空去了。

凌晨5点30分,第一批飞机出现在了距中途岛150海里的地方。在这里,它们与美军的一部分战斗机厮搅在了一起。美军的另一部分战斗机则一溜烟奔向南云舰队了。

留下作战的美机,数量少,性能差,因而没能截住日军。日军于是对中途岛进行了20分钟的肆意轰炸。不过,日军的机群,却被地面美军的炮火击落了1/3,幸存飞机的燃料又几乎殆尽了。

第一波攻击编队只得返航,编队的指挥官发报给南云,认为必须再进行第二次空袭,才有可能消灭中途岛的航空力量。

南云接到电报时,是早晨7点钟。他正与众参谋商讨是否要进行第二次空袭,在7点10分的时候,从中途岛飞来的第一批美军机群,共10架鱼雷攻击机,忽然从云层中现身了,从1200米的高度向南云舰队杀过来,有一架差点撞在南云所在的“赤诚”号上。

南云的20多架“零”式战斗机迎上去拦截。在持续5分钟的战斗中,有7架美机被击落,余下的3架飞机势单力薄地向中途岛返回了。美机所发射的鱼雷,一颗没中。

看到这种情况,参谋长草鹿替南云下达了第二次进攻中途岛的命令。

命令下达时,甲板上的状况并不乐观。发着烧的源田实把100多架飞机都摆在了那里,这些飞机原打算是要轰炸美军航母用的,因此都挂着鱼雷。现在,既然不去轰炸美军航母,而还是要轰炸中途岛,就需要把飞机重新搬回甲板下面去,在那里卸掉鱼雷,换上炸弹。

7点15分,日军一堆堆一群群地在甲板上忙活开了。

麻烦在这时已经开始。7点30分,南云接到报告:发现美军舰队,共10艘舰艇。

南云顿时一惊,如果美舰中有航母,而航母又派出飞机来轰炸怎么办?他看了看乱哄哄的甲板,上面的飞机正在换装炸弹,根本无法前去迎战,只能任人宰割。

7点45分,南云几经考虑后,下令停止换弹。

甲板上的活动停止了,而美国飞机也果然来轰炸了。不过,这些美机并非来自航母,而是来自中途岛的另一个机群。

这是不中用的一群,还没等靠近南云舰队,就被日本“零”式战斗机击落了50%。接着,又来了15架轰炸机,也不中用,它们不断地投弹,却因为处于6000米的高度上,炸弹都白白地掷到鱼群中去了。

南云暂时占据了上风,但还要不要换弹呢?

正犹豫着,南云又接到报告,说发现的10艘美国军舰中并没有航母。南云想了想,命令:接着换弹。

一声令下,定格的甲板上,再次你来我往,狼藉的场面再次形成。

8点20分左右,一个报告又发过来,说是10艘军舰后面好像跟着航母。南云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到底有还是没有!从7点30分到现在,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了,一会儿说有,一会儿说没有,简直是活活地折磨人。

在心底里,南云相信应该有航母,参谋长草鹿也相信。在“大和”号上收到南云电报的山本,也相信有。但他不像南云和草鹿那样悲观,相反倒有一种“回光返照”似的乐观,他觉得,这是美军给他送来的大礼——狂妄、盲目到了极点。

南云可不这么想,他焦头烂额地下令,别换什么炸弹了,赶紧再换上鱼雷,准备轰炸航母去。

换弹的士兵们一下子又掀起了一番新的忙乱,为了争取时间,卸下的炸弹没有入库,而是直接堆在甲板上。结果,甲板成了横七竖八、乱糟糟的仓库,几无下脚之地。

到了8点30分,一个南云最害怕发生的事情出现了:攻击中途岛的第一波机群回来了,却无处降落。甲板上到处是换弹的飞机、待换的鱼雷和换下的炸弹。而那些在舰队周围盘旋、警戒的“零”式战斗机,燃料即将耗尽,需要尽快降落。

问题是,如果让飞机降落,那么,就需要把甲板上的飞机搬运到甲板下面的库房中去,而美军航母上的飞机一旦来袭,就只能干受着;如果不让飞机降落,而是让甲板上换了鱼雷的飞机立刻起飞,前去攻击美军航母,那么,舰上的跑道就会被起飞的飞机占用,从中途岛返回的机群、负责警戒的“零”式战斗机,就无法降落,几十名尖兵飞行员的最终结局就是油尽落海。

做过阑尾手术的渊田还在甲板上,他脸色紧张地望着在空中绕圈待降的机群。这些机群经过了激烈的战斗,已疲惫不堪,好像一不留神就会从空中掉下来似的。

空中的飞行员大多与渊田往来密切,他知道,他们的油箱中,有的只剩下几滴燃料了。

“我看,飞机得先降落加油。”渊田突然说。

南云和草鹿听了,没有做声。也只能这样了。

为了给空中的机群腾出地方,甲板上的飞机开始被搬运回库,在空中等待已久的飞机终于能够回家了。它们欢喜地排好队列,像乖巧的儿童一样,一个挨一个落到甲板上。

悬挂在天上的,已经是9点18分的太阳了。而在日军的甲板上,还是赶集一样忙碌着。整个场面,就像是个售卖军械的二手跳蚤市场。

10点24分,赢得了时间的美军飞机找上门来了,它们恰逢了甲板上一片混乱的这个好时机。

这是32架从美军“企业”号航母上起飞的“无畏”式俯冲轰炸机,它们飞到南云舰队上空后,列成阵势,一齐俯冲投弹。由于日军甲板上摆满了弹药和飞机,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轰炸范围也被扩大,“加贺”号航母首先起火,飞机和飞行员们瞬间被吞噬,在冒着熊熊黑烟的火柱中,还伴随着爆炸的巨响、翻飞的残骸和碎片。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在距“赤城”号不远的地方。南云呆呆地看着几分钟前还得意威武的“加贺”号瘫痪在了洋面上,一时回不过神来。他转眼去看甲板那端的草鹿,不料草鹿身边陡然蹿出一根大火柱,接着,被堆放在一处又一处的弹药、燃料和飞机,连成一片,轰然炸响,甲板随之被掀起来,巨大的板块在空中碰撞着,又落到奔逃的飞行员身上。

南云再也看不见草鹿的身影了,只听见蔽天的烟火中传来一声大喊:“咱们得撤离啦!”是草鹿的声音。

可南云站着没动,他想与“赤诚”号共存亡。受了伤的草鹿踉跄着跑过来,浑身流着血,声嘶力竭地对南云说,虽然“加贺”号和“赤诚”号航母被炸毁,但大部分军舰还没有损伤,还可以扭转战局。

南云终于转移到“长良”号上了。

与此同时,“飞龙”和“苍龙”号航母,又被从美军“约克城”号航母上起飞的17架轰炸机击中。“苍龙”号缓缓下沉,黑色烟柱像一股不散的阴魂。

在短短的8分钟之内,南云竟然只剩下一艘千疮百孔的“飞龙”号航母了。“飞龙”号上的飞行员正在救火、整修,许多人还不知道其他3艘航母的命运,当舰长告诉他们,“你们是最后一批飞行员了”的时候,他们的惊诧程度难以形容。片刻之后,他们决定对美军施以报复。

10点40分,“飞龙”号飞行员以誓死的决心,袭击了美军的“约克城”号航母。过于疯狂的袭击,使得“约克城”号的舰长不得不下令弃舰,该舰于6月7日早晨坠海。

“飞龙”号上飞行员的自杀性袭击,也引来了美军轰炸机的群殴。大量重磅炸弹被投到“飞龙”号的甲板上,日军还来不及灭火,“飞龙”号已经成为一艘火船了。大火足足燃烧了一夜,舰只裹着一身火团,勉强航行了一段时间后,便失去了功能。舰长命驱逐舰将“飞龙”号炸沉,以免落入美军之手。他自己则命人将自己绑在舰桥上,与“飞龙”号一起沉没。还有两位指挥官也不肯离舰,最终与“飞龙”号一同丧命在波涛中。

南云最初所在的“赤诚”号,也是火光熊熊,一夜不曾熄灭。当山本接到请求炸毁“赤诚”号的报告时,一阵惨痛使他潸然泪下。他允许了自沉“赤诚”号,于是,舰上有221名官兵葬身深海。

南云的4艘航母像空气一样毫无踪影了,这是山本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他决定进行一场夜战,以挽回颓势。

但天不利他,浓雾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光是集结部队,他就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当舰队前行时,因为雾大,彼此都看不见,只得自顾自摸索前进。

晚上7点15分,山本向全体部队发表了讲话,说“敌舰队已被歼灭,正在东撤中”。他努力地鼓舞着士气,但在9点30分,他却接到了南云的报告,南云说他正朝西北方向撤退。显然,南云不打算开夜战,似乎撤退都有点儿来不及一样。

南云的撤退并未打消山本决意夜战的想法。他派侦察机去搜索美军航母。但让他失望的是,天都快亮了,美军航母还是没有被找到。

“大和”号上弥漫着沮丧的气息,一位参谋黯然嘀咕着:“我们怎么向天皇陛下交代这一败仗呢?”

许久不说话的山本突然开了腔,说:“应该对天皇陛下谢罪的只有我山本一人。”

6月5日,山本遇到了离开本土10天以来最好的晴天,能见度竟然达到了40海里以上。如果前些日子是这样的天气,战势会不会发生转变呢?山本兀自想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各部队都在山本的旗舰周围会合了。原本应该是隆重气派的场面,如今自己却是落汤鸡般落魄沮丧,山本心头一阵发紧。

考虑到4艘沉没的航母上可能还有幸存者,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就是寻找他们了。

幸存者被发现后,都被搭救到一艘驱逐舰上,之后,再被转移到各个战列舰上。在风高浪急的情况下,转移工作倍加艰难,驱逐舰被汹涌的浪头推来搡去,无论如何也不能靠近战列舰。无奈,只得吊下小船行驶在浪尖上来往输送。至于重伤员,还要用担架抬。种种情况使得转移工作进度极慢,天都黑透了,小船还在波谷里挣命。

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大海中央的这些人,就像小豆粒一样,一直骨碌到深夜,才算是把幸存者送到了各个战列舰上。伤员多为烧伤,因为又在海中浸泡过,其状极其惨烈。

大概这也是上天对他们的不义之举的惩罚吧。

6月6日,山本率舰队向日本本土撤去。失去了太平洋上的制空权,他觉得,每一朵沉泛的浪花,都恍如他沉重的叹息。

回到日本后,山本和海军省为了不打击官兵的士气,把这次战败列为了“绝密”,禁止泄漏,海战报告被保密存档(1945年投降时全部销毁)。所有的伤员,都在深夜里被秘密送上岸,在去往医院时,被捂得密密实实的,病房也被命令与外界隔绝。

渊田是在舰上做的阑尾手术,病情从未好转,他也被秘密送进了医院,他在后来的回忆中写道:“这实际上是以医疗之名,行监禁之实。有时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战俘。”

至于山本,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向天皇谢罪,也没有向官兵追究自己的战败责任,个中因由,应该只有他自己“享有最终解释权”吧。

悲绝瓜岛

中途岛战役后,驻扎在日本柱岛的山本五十六更阴郁、更忙碌了。从1942年6月末到8月初的一个多月中,他悄悄派遣了2000多名工兵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岛上,当起了“建筑工人”。

小岛地处热带,既炎热又潮湿,雨林中虫疫遍布,险藤纵横,湍流凶险,暴雨忽而滂沱、忽而消失,雾气随时突升、随时骤失,常使人迷失方向。这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在古怪险恶的环境中,因为高热而费力地喘息着,淋漓的汗水始终不曾干过,他们日夜倒班,在崎岖坎坷的原始地形上,无声而紧迫地修建着飞机场。

有一天,美军的侦察机无意中发现了这一情况,但并未引起重视,只是作为普通情报汇报给了美国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尼米兹。尼米兹也未过多留意,他看了看地图,发现那个小岛从属于西南太平洋所罗门群岛,全称为瓜达卡纳尔岛。

瓜岛!

尼米兹又仔细查勘了一下地图,顿时骇然大惊。他瞬间理解了山本在瓜岛修建机场的阴险用心。瓜岛是控制所罗门群岛岛链及相邻海域的一扇门,山本想把这扇门掌控住,任其开合,从而切断美国对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补给线,加固日军在拉包尔的海军基地的防御。

尼米兹坐不住了。事态如此严重,他绝不能任由山本的阴谋得逞。7月10日,在山本建成瓜岛机场的2天后,尼米兹决定夺取瓜岛及其北面的图拉吉岛。

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派、部署,8月7日,美军舰载机从航母上起飞,在闻了一个多小时的恶臭味后——顺风吹来的沼泽和丛林里的气味,来到瓜岛和图拉吉岛上空,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地就往两个岛上狂扔炸弹。

毛骨悚然的瓜岛雨林上空,笼罩着浓浓的雾气。当美机呼啸而来时,日本工兵正在吃早饭。炸弹接连爆炸后,他们本能地钻进了丛林深处,桌子上的米酒滋滋地淌着,米饭还冒着气。

下午时分,瓜岛已被美军占领,美军直奔山本刚刚修好的机场,然后,给机场取了个名字:“亨德森”机场。这个名字,来自战死在中途岛上空的飞行英雄洛夫坦?亨德森。

图拉吉岛也在黄昏时被美军夺取。

山本闻报,愤恨痛绝,他命令驻扎在拉包尔的三川中将把瓜岛夺回来。三川是日军第8舰队司令,受命后,他派出了51架飞机前往轰炸。

由于拉包尔距瓜岛约有560海里远,飞机很难返航,因此,三川挑选了一些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去执行任务,以便他们能够凭借高超的技术返回,其中有日本的王牌飞行员酒井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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