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不出五日，晋国拍了使者到玉泉城，要与魏国面谈。
快马报到秦都的时候，玄墨冷笑一声：“让他们来吧！”
其实这仗非打不可了，不过，既然他们过来，也是好拖延时间，让他把布防做得更加稳固一些。
玉泉城到秦都，八百里军马大约是三日的路程，若照平常速度行走，十日也不算多。
晋国使者即使急，来回一趟，也半个月过去了。
在此期间，别说调兵遣将，就连萧琳的病，都治好了。
清醒之后的萧琳自然是十分后悔，只觉得无颜见姬小小，即使姬小小跟她说了无数次不介意，可她却依然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七日之后，晋国使者到了秦都，任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次的使者，居然是刚从点苍山回去的月希存。
玄墨和姬小小有些意外地看着月希存，他不是和周淑妃是对头吗，怎么肯为了她的事情，亲自跑一趟魏国，向师妹和妹夫求情？
“周淑妃虽然十恶不赦，可顶多就是死罪，她一个女子，远嫁他国和亲，背井离乡，远离亲人已经很悲惨了，若是要惩罚，直接给她一个了断就是，何必苦苦折磨她？”月希存叹息一声，居然真就为周淑妃求情而来。
玄墨看着他，有些不服：“她下毒毒害别人孩子的时候，可曾有一点点的不忍吗？朕不过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也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下毒，直至死亡。”
“冤冤相报何时了。”月希存不赞同地摇头。
玄墨低头，看向小小，小小看着自己二师兄：“二师兄，你好像很少对一些事情上心，可是不愿意魏晋两国开战吗？”
月希存摇摇头：“我自知魏晋两国迟早要打，卦象上早就说明，师父也说过，四国一统，就在眼前。你也知道，在点苍山上，我们师兄妹几个，国家的概念早已很模糊，你若是要打晋国，我都可以帮你，我此次来，真的纯粹只为周淑妃。”
这一点上，姬小小倒是相信的。
她若不是为了帮助玄墨，对于国界之类的概念也是十分模糊，谁当皇帝都一样，天下几分也都是一样的。
反正大家都是人，都是天下苍生，何必分你国他国的？
就连生老病死，都是一样。
不可能生在魏国就高人一等，生在晋国偏就低人一等了。
“我想着，如果天下能一统，对黎民百姓来说，也是好事一件。”月希存嘴角依然是那温柔却疏远的笑意，“毕竟千年以来，四国战事不断，四国一统以后，战祸能少很多。”
既然人家已经表明态度了，玄墨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过固执。
毕竟，能从晋国的世家之中找一个同盟军，确实是难能可贵的事情，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关系搞僵。
再说了，月希存另外的那个身份，不还是小小的二师兄吗？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
“那以月兄的意思，朕该如何处理周淑妃？”玄墨想了想，既然月希存对魏晋之战并不存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把主导权交给他就是了。
月希存道：“自古以来，不外乎杀人偿命而已，既然她害人性命，便以命还之就是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晋国公主，又是魏国帝妃，若是皇上能妥善处理她的后事，不也能博得一个贤君的美名吗？”
玄墨想起楚王活埋那一万士兵的事情来，在名气上，他现在似乎确实比其他记过国君要贤德得多。
如今，何苦为了一个女人，坏了自己的名号呢？
何况，即使让那女人受苦，悦儿身上的毒依然无法根除，似乎只损人，又不利己，这事怎么算都不划算。
“好，那就依月兄的意思做。”玄墨爽快地点点头，“朕会留她全尸，风光大葬，届时，朕会请慈云庵的师太们，为她念经超度，但愿她来生能做个好人。”
“如此，希存多谢皇上！”月希存的脸上，依然看不出是喜是悲，温柔疏远的笑意依然存在，却让人感觉，并非是他内心的感受。
安顿好月希存，玄墨拉着姬小小到室内，有些疑惑地道：“你师父是不是早就算准了咱们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让你三个师兄下山的？”
姬小小摇摇头：“他没告诉我，不过师父他老人家神机妙算，算无遗漏，应该是这么回事。”
玄墨点点头：“其他的我倒是没多大想法，你大师兄二师兄不过就是臣子身份，可你三师兄，难道也会帮你吗？他可是一国之君！”
想来想去，这似乎不大可能。
“三师兄是没表态。”姬小小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他说，他是商人，当利益有大小的时候，他会选择比较大的利益。如果到时候，我们真能打下晋国和楚国，到时候，他再负隅顽抗都没用。”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打仗只是徒劳的话，到时候，独孤谨打算让出鲁国国君的位置，将鲁国拱手相让。
但是，如果他们没有那个能力，他作为一国之君，自然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的。
“小小，我相信，我们会让你三师兄满意的。”玄墨笑起来，信心满满。
只要这小丫头在自己身边，他便觉得这是上苍对他最好的眷顾，无论做什么，他都会觉得特别轻而易举。
男人的信心，原来是要来自于心爱的女人的。
有了她在身边，自己也会觉得格外有动力。
周淑妃最终被赐了毒酒，喝下毒酒之前，她并没有怀上谁的子嗣。
善毒之人，最后死于毒药，这感觉上，更像是对她一生的讽刺。
慈云庵的师太们在宫里念了一天一夜的经，以示皇恩浩荡。月希存自然是葬礼的主持人，安排一些安葬事宜。
不过，因为毒害黄嗣，周淑妃自然是无缘进入魏国皇陵的，而是另外择了快地，安葬了。
即使死，也只能做个无主孤魂了。
姬小小和玄墨意思意思也去参拜一下，毕竟，死者为大吗。
在慈云庵的师父们中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海棠姑娘？”那个纤瘦的，穿着青色尼姑袍的小姑娘，不正是田海棠吗？
“施主，贫尼静慧！”田海棠抬眸，双手合十，面无表情地看着姬小小，眼中枯井无波。
姬小小看着她，倒也没坚持，横竖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静慧师太！”
打过招呼，便再没什么话题可聊。
田海棠……或者说静慧，她到皇宫是为了超度周淑妃，并非为了聊天，自然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怎么，有些不忍心吗？”玄墨看着姬小小，搂一下她的肩。
姬小小摇头：“总比当官妓强，人各有命。”
“田家倒了以后，她是命最好的那个了吧？”月希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两口子身后，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地加了一句。
姬小小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咦，你还认识她？”
“怎么了，之前不是见过一面吗？”月希存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妹。
“没什么，只是好奇。”月希存虽然没有“人脸识别障碍”，不过由于基本上对谁都不漠不关心，即使认识那个人，也不会就那个人多问一句，多评论一句什么。
现在，他居然对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小姑娘做出评论，实属难得了。
“算起来，她上次也为我解了围。”姬小小的心思经常完完整整地写在脸上，所以月希存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好吧，这个也算是个理由。
还是说到正事上来吧。
“回晋国以后，你打算怎么跟晋王交代？”玄墨有些担忧他，毕竟，作为使者，他并没有完成晋王指派的任务。
即使周淑妃免于成为了军妓，可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命，而且最后，连大魏的皇陵都没有能够进入。
这对晋国应该是一种侮辱吧？
他这个使者，回国以后，说不定会挨惩罚。
“既然魏晋之战无可避免，我回去，说些推脱之语，抹黑一下你这个大魏皇帝，来为我开脱，又有何不可？”月希存依然是那般温柔的笑，看上去人畜无害一般，带着一种很无所谓的神采。
眼来，他早就成竹在胸了。
好吧，污蔑自己的妹夫，亏他想得出来。
玄墨忽然发现，小小的二师兄，是个比独孤谨还要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偏生他天天带着一副温柔的笑意，让人以为他是个好好先生。
简直就是在迷惑世人啊。
最气人的是，姬小小很大方地拍着自己二师兄的肩，笑道：“去吧，只要能为你脱罪，就算连我一起抹黑都无所谓，反正这仗注定是要打的。”
好，这傻丫头可真大方，把自己夫君卖了不说，连自己都打算搭进去。
玄墨赶紧搂着她肩，回头对月希存道：“二师兄，你抹黑一个人就差不多了，没必要的人，不要搭上。”
月希存这回难得嘴角笑意有些扩大：“小师妹可是我在意的人，怎么可能牵连她？”
言下之意，你玄墨可不是我在意的人，你自求多福就是。
玄墨直想仰天长叹，这点苍山上下来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缠，一个比一个诡计多端？
出得灵堂，周淑妃的事情总算告一个段落，沈幽婉也因为上次的时间，被禁足在碧霄宫。
至此，宫中再无人敢动姬小小，而他们，也终于可以有时间好好布置魏晋之战。
因为在周淑妃事件上，玄墨态度的转变，虽然未曾达到预期的效果，不过当初在宫门口哭谏的众大臣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恳求有了些成效，倒也没有再闹腾。
加上封姬小小为妃的事情暂时搁浅，而萧琳又疯癫了一次，让大家对这个悬空的皇后之位不再有议论的热情。
此刻的大臣们，比较希望是天下太平，然后或者某一天就真的冒出一位礼仪恭谦让，三从四德，样样兼备的美好女子，成为后宫之主。
然后关于魏晋要发生战争的传闻，却还是一阵接着一阵，开始在朝臣们之间传开了。
毕竟，晋国公主即使做错了事情，可玄墨对她的惩罚确实太过严厉，晋王也必须给晋国上下一个交代。
姬小小到瑾华宫跟悦儿告别，这次她学乖了，带着玄墨一起去。
毕竟，人这东西，吃一堑长一智，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不可无，想想，这也是无奈之举。
“听说要打仗了？”萧琳小心翼翼地看着姬小小，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以后，她变得越发胆小谨慎。
姬小小也不瞒她，反正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在过两天，估计自己也要奔赴前线去了。
她要参与这场战事，只有参与了，她的威信才会提高的足够快。
威信提高了，离她的目标，也就近了。
她说田海棠人各有命，自己何尝不是？
谁让她，偏偏不爱别人，却爱上了一个帝王呢？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她就不会向命运低头，她不是田海棠，不会安于命运，她要的，是争取。
这才是她姬小小，那个在爱上玄墨以后，变得有些卑微的小女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是啊，过些天，我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真有些舍不得悦儿，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叹口气，难得有些感伤。
不是驱除强敌的入侵，是要夺取对方整个国家，这事，恐怕没有一年半载，是无法实现的。
或者，要更长的时间。
到时候，悦儿说不定，都已经成长为一个小小男子汉了。
“打仗的事情，我不太懂。”萧琳抿嘴笑笑，“不过如果你真的舍不得悦儿，就让悦儿跟着你，你来当悦儿的母妃吧。”
姬小小一愣：“我已经是悦儿的母妃了啊。”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萧琳看着姬小小，真诚地道，“我是想，让悦儿住到长乐宫去，过继给你，以后，悦儿就不属于我了，他只认你一个母妃。如果你出征了，就暂时把悦儿寄养在瑾华宫，等你回来了，就让悦儿还是跟着你。”
姬小小和玄墨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萧琳的意思。
她这个爱子如命的母亲，怎么会如此轻易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拱手让给别人？
萧琳看着他们两个，叹道：“悦儿中毒以后，我一直在反复思索这件事情，我发现，我确实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悦儿，而这后宫之中，最有能力保护悦儿的那个人，是你，贵妃妹妹。”
“我也知道，你爱悦儿的心，甚至不亚于我这个当母亲的，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悦儿的，是不是？”
姬小小大概听懂了她的意思，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她目前还没有孩子，所以，几乎将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到了悦儿身上。
她爱悦儿，不亚于世上任何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经过淑妃的事情，我发现，我的懦弱无能，可能只会害了这孩子。虽然我并不希望他将来能多么大富大贵，可我还是希望他能平安健康长大，这次我能受人利用，下一次，可能还是会为他受人胁迫，我想，我确实不适合再待在这皇宫之中了。”
姬小小皱眉：“你要离开？”
萧琳点点头：“等你出征，我就在瑾华宫设个佛堂，天天为你祈祷，帮你照顾悦儿，等你平安归来，就是我离开皇宫之日。”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玄墨：“皇上，臣妾知道你爱贵妃妹妹的心，已经无法再住进任何一个女子了。臣妾能为你生下悦儿，此生已经知足……届时，希望皇上能让臣妾离开，悦儿交给贵妃妹妹，臣妾很放心。”
玄墨皱了一下眉头，一下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曾经，眼前这个，也是如花似玉的少女，进宫的时候，也是单纯善良的。
只是经历了太多，磨平了她的棱角，也让她，有了更多的妄想。
以前……准确的说，就在刚才，到瑾华宫之前，他就想说，萧琳实在是不适合在这深宫之中居住。可当她亲口提出求去的时候，他的心中，竟也有一丝难过和不舍。
倒不是因为对她还有几分爱，可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之间，毕竟还有个悦儿。
没有爱，总有些情存在。
然而此刻，他除了点头，却没有什么再可以为她做的了。
即使，这个女子的一生，已经葬送在自己身上，可他却无可奈何。
“贵妃妹妹，皇上答应了，那以后，你就是悦儿的生母了，我会教育他，让他孝顺你，听你的话的。”萧琳一脸喜色地看着姬小小，“贵妃妹妹，你就认了他当你的儿子吧。”
姬小小看看玄墨，再看看怀里的悦儿，想了想，点了点头：“好，琳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悦儿的。”
“悦儿，快跪下，给姬母妃磕头！”萧琳蹲下身子，扶住悦儿的身子。
“为什么？”悦儿有些不大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跪下磕头。
“悦儿，你记住，以后，姬母妃，就是你唯一的母亲，你以后，要孝顺她，尊敬她，知道吗？”
悦儿皱起眉头，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母亲，可以换来换去，短短几个月，竟能换了三个？
“看起来，他不是很明白。”姬小小摇摇头，“琳姐姐，你不要逼他了。”
萧琳想了想：“好，先磕头，以后我会好好教他的。”
悦儿最终磕了个头，从此，他叫姬小小为“母妃”，而叫自己的生母萧琳，则为“萧母妃”。
五日后，魏晋之战爆发。
由于玄墨早有准备，在点苍山奇兵的帮助之下，突然宣战的晋国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战争，在玉泉城外相持起来。
魏晋之战爆发一日，由于阿彩和小黑的及时报信，姬小小整顿魏军，踏上出征的路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