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通红的玄墨好像疯狂的狮子，那个被甩出去的军医已经被人用最快的速度抬了下去，他的死活估计无人去理会，因为屋内的人，都忙着担心自己的死活。
江晚月和金矛王爷也是不知道从何劝起，只是担忧着看着床上的女子。
那般活泼，那般明朗的女子，此刻竟然如此安静地躺在床上，让人觉得非常不习惯。
本应该是永远开朗笑着，蹦跳着，永远充满活力的性子，此刻却苍白无力地让人的心，都忍不住一揪一揪地疼。
玄墨用没受伤的右手拉着姬小小的手，她的手很小，却常常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但是此刻，就这样无力地落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好似平常女子的手，柔若无骨。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宁可她醒来，两个手指一捏便可以折断他的玉扣，单手一捞就可以将他扛在肩上。
只要她肯醒来，以后她抱他，扛着他，吻他，他都不会再拒绝了。
只要她肯醒来，她要怎样便怎样，什么都由着她，一辈子惯着她，宠着她，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让人搭梯子想办法采下来。
凤凰在空中盘旋，低鸣，一声声，仿佛低述，格外悲戚。
忽地，两只神鸟展翅飞起，冲往蓝天之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屋内的人心中一阵悲凉，莫非，连这神鸟，都觉得它们的主人已经治不好了，所以要离她而去了吗？
人走茶凉，原来神鸟，也不过只是畜生而已啊。
玄墨被两只神鸟的鸣叫声唤回了一些神智，看着地上跪着的军医们，忽地眼神变得凛冽起来：“都跪着干什么，还不去开药方，给贵妃娘娘治病？！”
“这……”军医们面面相觑，这皇上是忽然失忆了吗？刚才那个军医已经说过了，姬贵妃的伤，是没得治了。
面对一个等死之人，还开什么药方？
虽然大家心里都有疑问，却没有人敢真的说出口来。
刚才那位同僚，可是有前车之鉴啊，他们谁也不想被丢出去，摔断胳膊摔断腿。
“是！”先有一位军医应了声，后面的军医赶紧陆陆续续都应声，打算去隔壁开方子去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再说。
一向都挂着温润笑意的皇上，一发起火来，居然如此可怖。
床上那位元帅兼贵妃娘娘，可见在他心中的地位相当不一般。
可惜了啊，年纪轻轻，还不到十七岁呢，难得有军功又有帝王的宠爱，居然就要香消玉殒了。
军医们心中叹息一声，到衙内书房，摊开文房四宝，准备写药方。
只是，一个等死之人，不管写什么药方都已经没用了啊。
军医们一筹莫展，各自摇头叹息。
终于有个军医落了笔，开了一张普通治疗内伤的药方，身边的军医们纷纷仿效，有些开了灵芝人参，这些东西，倒是能续一时的命。
不过姬小小自己服的护心丸已经是灵丹妙药，也只能护住心脉而已，这些东西，未必有用啊。
连着三日，姬小小口含千年人参，被灌下各种药汁，可是完全没有一点点苏醒的迹象，五脏六腑还是无可避免地一点点衰竭下去。
玄墨甚至拿出了天机老人留下的养生秘籍，里面那些续命药丸，也挨个给她试用。
只可惜，天机老人一向因材施教，这些药丸对他有很大的作用，可对于姬小小……
男女有别，体质有别，很多居然都是不能用的，气得玄墨差点把那册子给一把火烧了。
遍寻天机老人又找不到，听说那日空中飞来一个白衣人，和打伤姬小小的黑衣老头打得难解难分，他怀疑，那才是真的天机老人，而黑衣那个，却不知道是谁，只是长得和天机老人有些像。
现在想起来，那黑衣的老头，黑发黑须，看上不过五六十岁的样子。而天机老人则是白发白须，看上年逾百岁。
可那五官容貌，又确实长得一模一样。
玄墨现在没有心思去理会那些，他只想找到天机老人。
那天他若真是来了，不知道看到他最心爱的小徒弟受伤了没，还是他眼中只看到了那个黑衣老人，忽略了其他？
不然，姬小小在他心中应该是个极其受疼爱的弟子，不可能她有难，而师父不来的。
但是等了三天，确实没有什么消息，而姬小小的脉象越来越弱。
这些，即使军医们唯唯诺诺不敢说出口，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床上的人儿，他是最熟悉的，她的呼吸，她的心跳，正在慢慢地减缓，变弱，好像就在停止的边缘。
而他，毫无办法，只能一天天，看着她衰弱下去。
他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心爱的女子现在就要丧命，而他，只能坐在她身边，什么都做不了。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皇上……”江晚月走进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玄墨布满血丝的眼睛，“你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滚，滚出去！”玄墨睁大血红的双眼，挥着衣袖，眼睛却一刻不远离开床上苍白的小人儿。
他不敢睡，甚至不敢眨眼，怕一眨眼，床上的人儿就不见了。
她是那样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曾经就是这样单薄的身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激起三军将士的士气，在战场之上，挥斥方遒，冲锋陷阵。
“皇上……”江晚月再劝，“若是皇上身子垮了，谁来照顾元帅？”
玄墨恍若未闻，目光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儿。
垮了又如何，若是她真的就这样狠心抛下一切离去，他要健硕的身子又有何用？
不如随她一起去了，才好。
“皇上，好消息！”江晚月正无奈，却听得外面传来金矛王爷的声音。
玄墨一下站了起来：“可是找到能救小小的办法了？”
金矛王爷跑到屋内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喜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江晚月看看金矛王爷，心中叹息一声。
皇上此刻，怕是除了姬小小以外，再也不会关心其他任何事情了。
“楚国送来了求和书，派了使者同我朝和谈，不日就会到苍城了。”金矛王爷原本喜气洋洋的语气，此刻变得平稳起来，不敢过多显得高兴。
床上那个女子，是他的义女，亦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着急啊。
可皇上这般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他是一国之君，肩上还有重任，不可以为了一个女子，失了斗志。
“皇上，你看……让谁去和谈为好？”金矛王爷叹息一声，看了看床上的姬小小，依然坚持不懈地问。
玄墨一甩袖子：“出去，都出去！”
“皇上！”
“不许打扰元帅！”玄墨蹙了眉头，依然盯着姬小小看，袖子一挥，跟赶苍蝇一样，赶屋子里的人走。
江晚月拉了一下金矛王爷的袖子，冲着他摇摇头，拉着他往外走。
他已经试过无数次了，现在的皇上，恐怕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事急从权，和解这事，以末将看，还是请副帅亲自去一趟吧？”到了门外，江晚月看着金矛王爷，“您是皇叔，又是副帅，这个身份，对于楚国来说，也算够尊重了，毕竟他们是战败方。”
金矛王爷叹口气，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只望那丫头福大命大，真的能挺过这一关。我看，若是那丫头真的……皇上恐怕更难劝服了。”
江晚月低头，沉吟一阵道：“我看，若是元帅真的遭遇不幸，皇上可能也会跟着去了。”
“不行！”金矛王爷有些激动地拉住江晚月的手，“皇上是大魏难得的明君，不能因此出了差错。寿王还小，又有皇后这样的母后，到时候三大家族复兴，朝堂又要乱了，遭殃的，恐怕还是那些黎民百姓啊。”
江晚月深有同感：“好不容易到了这个份上，皇上不可以出任何差错啊！”
两个人忧心忡忡地朝着屋内看了一眼，金矛王爷咬咬牙：“我们必须想办法，让皇上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姬小小啊。”江晚月长叹一声，“就是这般独一无二，无可替代，才会让皇上深陷其中啊。”
“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虽然难找，却并不一定没有，一定会有办法的。”金矛王爷深吸一口气，大步朝着指挥所而去。
他要准备和楚国使者详谈，必须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平郡到苍城，骑马需要一夜的路程，就在金矛王爷离开的时候，平郡郡衙门口来了一位大家期盼已久的白衣老人。
“天机前辈！”江晚月和天机老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被侍卫拦在门口的老人。
“哎呀呀，我老头子差点要越墙而入了，还好有熟人认识，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帮得人多就是有好处。”天机老人捋捋雪白的胡子，笑嘻嘻地看着江晚月。
江晚月赶紧让他进来，一边焦急地道：“前辈怎么才来啊，我们都快急死了！”
自从那一晚的事情以后，江晚月虽然没听姬小小和玄墨亲口说过，不过隐隐也猜到姬小小的师父到底是谁了。
想想也是，普天之下，能教出姬小小这样的弟子来的，除却天机老人，还能做第二人想吗？
“哎，事情自有定数。”天机老人倒是加快了脚步，“这回倒是多亏了阿彩来找我老头子，不过呢，小小命中注定该有此劫，不是人力所可以避免的，急也没用。”
“皇上，您看谁来了？”江晚月一脸兴奋地跑进屋内，“天机老前辈来了，是凤凰将他找来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三日前那两只神鸟会相携离去，原来不是因为姬小小没救了，而是它们搬救兵去了。
玄墨迷茫的眼神，在接触到那抹白色的身影以后，顿时激动起来：“师父，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小徒婿，别激动别激动，先让我看看那丫头。”天机老人坐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儿，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郑重之色。
“唉，都怪我啊，为了追那小子，居然都没注意到自己这小徒弟受伤了。”把完脉，天机老人放下姬小小的手，“终究是来晚了一些啊。”
玄墨和江晚月都是心中“咯噔”一下，玄墨已经死死抓住了天机老人的手：“师父，你别吓我，小小还有救，是不是，你快说，怎么救她？”
天机老人看着玄墨半晌，叹息一声：“也不是没得救，就是……”
“怎么？”
“需要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我帮你去准备，如果大魏没有，就去楚国，就去晋国，地上没有就去天上，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用尽全力去找。”
天机老人赶紧拉了一下已经差不多陷入疯癫状态的玄墨，捋了一下胡子，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她：“其实，这东西倒是不用去外面找，这里就有。”
“是什么？”玄墨一愣，这里？这里除了他和江晚月，就还有天机老人和姬小小，哪里还有什么东西？
莫非是小小身上随身携带的药丸吗？
他帮她换过衣服，她身上的药丸，已经被拿出来研究过了，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药啊。
当然，也不排除那些他不认识的药，有可能在那里面……
玄墨有些兴奋起来：“师父，我帮你去拿小小的那些药，药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不是药，是……”天机老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命，你的命！”
“我的命？”玄墨愣了一下，忽地急急握住天机老人的手，“是一命换一命吗？我愿意，只要能救小小，你要什么都可以拿去，她若死了，我也无法独活。”
“皇上，不可啊！”江晚月急了，“大魏不能没有您！”
玄墨根本不理他，而是拉着天机老人：“师父，要怎么做，你快动手吧，只要小小能活过来就行。”
天机老人站着不动，只是问道：“你可知道，你若是死了，小小可能也无法独活，你舍命救她，有可能你们两个人都活不了，你认为值得吗？”
“值得，当然值得！”玄墨叫起来，“等她醒了，师父你告诉他，我身子不好，被你带走治病去了，她就能活下去了，这傻丫头，最听你的话了。”
“皇上，万万不可啊！”江晚月“扑通”一声跪倒在玄墨身前，牢牢揪住他的衣角，“皇上，大魏不能没有您！”
“走开！”玄墨飞起一脚，将江晚月踢到一旁，对着天机老人道，“要怎么做，动手吧！”
“哈哈哈，我的小徒儿果然没看错人！”天机老人大笑起来，拍拍玄墨的肩，“小徒婿，是要你的命，不过不是一命换一命，用你一半的寿命给她，以后，你们的命就一样长了，你可愿意？”
玄墨一愣，才知道之前天机老人是试探他，不由赶紧点头：“全部的寿命都可以给她，何况半条。”
“可是你要想清楚，或者你只有两天的命了，给了她一半，就只有一天了。”天机老人眯起眼睛，看着玄墨的反应。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若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美事！”玄墨毫不犹豫地再次点头，没有丝毫迟疑。
天机老人满意地点点头：“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不相干的人，就都出去吧。”
这里，不相干的人，自然就只剩下江晚月了。
“前辈，千万不要啊，皇上关系着大魏千千万万黎明百姓的希望啊。”江晚月只觉得独力难支，只好寻求天机老人的支持。
“我老头子可不是大魏人，大魏百姓的死活与我何干？”天机老人嘿嘿笑起来，看着玄墨。
玄墨沉了脸：“出去，如果你还把朕当做皇上，就出去！”
江晚月看看天机老人，再看看玄墨，有些无奈，跪下行了一个礼，便出门而去。
她要去将三军将士带过来，一同阻止皇上这荒唐的行为。
“门关上，待会可能还会有麻烦呢。”天机老人看着玄墨，“一旦开始，你可就不能后悔了，待会他找了同盟来，怎么办？”
玄墨一听，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不一刻，就将江晚月揪了回来。
“皇上……”
玄墨出指如风，直接点了他的睡穴，丢到墙边角落，然后看着天机老人：“快点开始把，她四个时辰以内不会姓。”
天机老人有些无言地看着他：“你下手可够狠的，四个时辰，个晚上都过去了，用不了这么多时间，何况，他还是你的得力手下兼心腹。”
玄墨摇摇头：“等事情结束了，朕亲自跟他道歉就是了。”
“你倒是有做明君的胸襟！”天机老人满意地点点头，现在还不是告诉他实情的事情，这个小徒婿还蛮好玩的，和他的小徒弟一样，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还一国之君呢，嘿嘿……
不过话说回来，玄墨又和他不熟，谁知道这天机老人最爱作弄人了。
唉……
“开始把！”天机老人从怀里拿出几粒药丸，用水滑开，将姬小小舌下续命用的千年人参取出来，再将药汁喂入她口中。
玄墨看到药汁神奇地留进了姬小小的口中，这几日，他可是嘴对嘴喂着，才让她喝了一些药下去，不然根本喂不下去。
天机老人是怎么做到的？
正在愣神间，天机老人又拿了另外一碗药递到他面前：“喝了！”
玄墨不疑有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天机老人在他浑身上下几处大穴拍了几下，忽地玄墨只感觉换身上下从骨髓里透出一阵阵剧痛，好像就要将整个人整散架了一样。
“啊——”只一会时间，玄墨整个人倒在地上，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