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巷。
透过晨幕,可以看见桃林深处的小阁楼,这是位于京城外三十里的碧闲山庄,庄主是个极爱桃花的男子,所以整个山庄种满了桃树。小阁楼建在山庄后山的山谷里,清静且无人打扰。平常只有一个丫鬟负责打扫和送食物日用品。
小阁楼有两层,二层的窗边的风景最好。可以看到十里桃花巷。
清晨的风还有些清冷,玉浔坐在二层的窗边,放眼望去都是开的正盛的桃花。她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轻皱,披在身上的白色狐裘被晨风吹的扫过脸颊,像是被人温柔抚摸着。
青玉端了早餐摆在玉浔面前,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清粥。青玉看着她,嘴唇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的撤走了吃食,出了门去。
一会儿,青玉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一身白衣的男子,百里弈。望着窗边的玉浔轻轻笑了起来,让周遭的桃花儿都失了颜色。
“小玉。”男子上了二楼,看着在窗边发呆的玉浔慢慢走了过去。
“师兄。”玉浔回过神看着面前的百里弈,一身白衣让她的眉头皱紧了几分。
“怎么了?”百里弈见玉浔看着自己皱眉,以为衣服脏了,低头巡视了一遍,没发现什么。
玉浔摇了摇头。她不喜欢师兄一身白衣的样子,像极了楚祺轩。
“如今天气渐暖,你身体也稳定一些了,我们该走了。”百里弈还有些不习惯玉浔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这几年她改变了太多。记得以前玉浔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偶尔还喜欢恶作剧。有一次被师傅处罚,不服气,用自己调制的迷香迷倒了师傅还剪掉了师傅的胡子,等到师傅醒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惨绝人寰,把她关进后山的柴房,三个月。结果那三个月她竟然偷溜下山玩去了,回来也没被师傅发现。
“是不是有什么事?”玉浔看着百里弈,师兄性子沉稳做事谨慎周全,如今陆先生还没回来,若不是有事断然不会不辞而别。
“禇擎调了大批影卫在找你,这里离京不远,我怕他很快就能找到这里。”玉浔一听禇擎的名字,脸色又白了几分。万想不到,他还会找她。如今禇擎想要的都拥有了,还找她这颗无用的棋子做什么,难道是想杀她这个前朝废妃?
“若是他能善待你,我是不会阻挠你回去的,可是小玉只怕他找你只是为了要杀你。”百里弈见玉浔犹疑的神色,怕她真会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回去。
“师兄放心,我已经放下了。儿时欠他的该还清了。”玉浔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杀了无数人她从不觉得亏欠,而如今她却欠下了一辈子也还不起的债。她欠楚祺轩一段给不起的情意,欠他一座江山。
“那我叫青玉帮你收拾东西,我都安排好了,等你收拾好就可以出发了。”百里弈无奈的看了玉浔一眼,转身出去叫了青玉收拾东西。他自己站在桃树下发呆。他知道玉浔有沉重的心事,可她早就不愿和人倾诉那些伤痛了。她十五岁下山回到庆王府,他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伤痛让她从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样的呢?
百里弈摘了一朵桃花捏在手上,花儿娇艳脆弱的模样很像三个月前在宫门口看到玉浔的样子。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却美的惊心动魄。百里弈很佩服楚祺轩竟然能够查到他和玉浔的关系,还能够准确的通知他来救人。若没有楚祺轩的精心安排,如今玉浔怕是已经香消玉殒。楚祺轩也许早就知道玉浔给自己下毒,却甘心赴死。那浓烈而疯狂的爱让人胆战心惊,纵使如此他仍旧舍不得玉浔死,在最后关头救了深爱的人,自己独自死去。真是一个痴儿。
青玉收拾好行李,很快他们一行三人出了门。碧闲庄的大夫人领着众人在门口相送,就好像他们是如何尊贵的客人。陆府家业庞大,陆先生的妻妾子女有十几号人,再加上奴仆杂役护卫,整个山庄住着两百来号人。
玉浔什么话都没说,对着大夫人和众人行了一礼就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百里弈只好又应酬了一番。陆先生和大公子出门未归,这一家的礼遇让玉浔暗暗吃惊。她不知道原来百里弈早就成了有名的神医,到处云游,只随心情救人治病。
“前面有个小镇。”百里弈对着马车里的玉浔说道,马车也走了大半天了,虽然离天黑还早,可他担心玉浔的身体。
马车虽走的官道却仍有些颠簸,玉浔只觉得胃里翻涌的难受,浑身酸疼。想想这两年确实娇气了些,若不是受了这副残破身子拖累,她很想骑马。
青玉见玉浔实在难受,出了马车和百里弈说了什么,马车慢了下来。晃晃悠悠的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小镇。镇上不大,只有两条街道,这个时候正有许多小贩出门摆夜市,看来晚上应该会很热闹。小镇只有一家大一点的客栈,叫来凤楼,进门像个四合院,和大多数客栈一样一层吃饭二层住店。他们要了两间房,百里弈就住在玉浔的隔壁,青玉在玉浔房里方便照顾。
半夜里玉浔又吐了血,百里弈给她施针,青玉忙着熬药,忙活到天亮,玉浔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玉浔让百里弈回房休息,可他怎么也睡不着。玉浔身上的毒百里弈解不了,只能尽快赶回山上,希望师傅没有出远门才好。
又在客栈多住了一晚,到第三天早上,玉浔精神好了些,才准备上路。
“哎,听说了吗,碧闲庄烧了。”客栈本就人多口杂,茶余饭后总要谈论些稀奇事。玉浔本来准备踏出客栈门的脚停了下来,示意青玉在靠门口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刚结完帐的百里弈过来,看玉浔坐了下来,以为她又不舒服,正准备上前查问。不经意听人谈起碧闲庄,也坐了下来。
“好好的庄子,一夜就没了。”
“肯定是庄主得罪了什么人,不然怎么会几百号人一个都没跑出来。”
“井头村铁匠的女儿不是在碧闲庄当丫鬟吗?也没跑出来?”
“哪里还有活路,那满天大火烧了一夜,估计连尸首都找不到。”
“那不是被人灭了全家,谁跟碧闲庄有这么大的深仇啊?”
玉浔越听脸色越苍白,百里弈也皱紧了眉头。偌大的碧闲庄一夜之间就没了,很难让人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三个月,他们住在碧闲庄,虽然跟庄上的人接触得不多,却也有了些感情。陆家人待他们热情周到,才离开就出了这样的事,会不会和他们有关呢?
玉浔和百里弈对望了一眼,他们两人想的一样,百里弈知道玉浔想回去看看情况,但如今的情形不容他们走回头路。不说禇擎的追捕,单玉浔身上的毒已经不能再拖,必须尽快回山上。
“走吧。”百里弈起身拿了行李往停在门口的马车走去。
“师兄,我想回碧闲庄看看。”玉浔缓缓的走到马车边,看了一眼已经坐在车辕上的百里弈。
“现在不行,等你身上的毒解了,师兄一定陪你回去。”百里弈打定主意的事,谁也无法撼动。连师傅都拿他没办法。
见百里弈态度坚决,玉浔也不做强求只默默的上了马车。青玉在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软垫,靠上去舒服多了,也不觉道路颠簸。一路都无人说话,各自想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