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
寒风吹过，卷起片片破碎的情愫在空中乱舞，吹得两人的衣袂呼呼作响。
皇后的双眸已经泛红，双手微微颤抖着，然后抬起头狠狠地盯着凤千度，眼底是深深的悲痛与愤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凤千度喉间哽住，幽幽道：“阿敏……”
“不许叫我的名字！”皇后的眼泪簌簌淌下：“我把凤儿嘱托给你，可是你却让她抛尸荒野，让她一出生便残忍地被活吞。就算她不是你的亲骨肉，你又怎能让她受到这样的委屈！十七年了，你可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当我背对着冰冷的宫墙独自流泪时，你又在哪？你在和你的儿女尽享人间温情！凤千度，凤儿的死我不怪你，我也知道你已经用心去保护她了，可是，你明知道我心里的苦，心里的痛，你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演着父女情深的戏码！”
“阿敏，”凤千度急急地向她靠近：“你听我说！”
“你给我站住！”皇后挂着泪痕，后退一步，伸手阻止了他：“你想利用这件事让我不要追究你的洛儿是不是？我旨意已下。”
“阿敏，你听我说，洛儿她……”
“凤千度！我若真要追究，连你也难逃此咎，请你适可而止！”皇后一脸阴云，缓缓道：“以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
说完，她转头离去。
“阿敏！她就是你的凤儿！”
她嘎然停住，心跳陡然加快。
猛地回头，眸中的冷意已经退去，她定定地看着凤千度忧郁而紧张的神色，情不自禁地向他走过来，脸上蒙上了一层复杂的色彩，惊愕、茫然、激动……
“你刚才说什么！”
凤千度浑身都感到莫名的冲动要爆发出来，这个阻隔在他们二人之间十七年的堡垒，终于要到了说明的那一刻！
在她咄咄逼人的注视下，他同样呼吸紧促：“阿敏，洛儿就是凤儿。”
哗——
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被狂风席卷了起来，又重重地坠落在原本平静如镜的湖泊之中，重重地叩击到了湖底。
“你怎么知道？”
看着她惊呆的眼神，凤千度怅然道：“方才你还未有机会看清她的相貌，她与你神色极为相似，而且……”
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缓缓道：“她的肩膀上，有你当年亲手烙下的凤凰印记。”
皇后怔了半晌，悲怅道：“我不信！是你亲口说看见凤儿被野狼叼走，她只是一个婴儿，没有人在她身边，她怎么可能……”话未说完，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紧紧地捂住了胸口，仿佛亲身感受到了那被一群饿狼撕裂的痛楚。
“初见她的第一眼，我便隐隐产生了这种感觉，直到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发现了她肩上的印记。她曾告诉过我，说她是被一只白狼捡到的，那白狼将她带到了传言中的蝶宫，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蝶宫的圣女。一年前，蝶宫惨遭血变，她与幽夜、清遥逃了出来，躲避了整整一年后重出江湖寻找当年的叛变者，我这才有幸与她相遇。”
凤千度幽幽说道：“阿敏，洛儿她从小在蝶宫长大，未经历过世态险恶，可是她生性直爽、为人仗义，以她的性格，根本就不适合皇宫生活，所以，我……”
“所以，若不是发生了今天这件事，你还打算隐瞒我是不是？”皇后紧紧咬住下唇，那大红宫装上的金色凤凰随着她的身体微微颤动，边上的祥云如流水般泻下，犹如一片飘渺虚无的惆怅，慢慢地融入了无尽的秋风中。
“阿敏！”凤千度急急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沉沦下去了，就算是为了洛儿，让她幸福地活下去，不要让她陷入皇族权力的阴影，让她也能够享受到单纯的母爱。”
皇后凝视着手中的香囊，蓦然，紧紧地握住，似乎要将它揉进自己的血液之中。
良久，她缓缓抬头，脸上一扫先前的阴霾，眼中闪烁着耀眼光彩，嘴角一扬，透出深深的睿智与霸气：“若她真是我的孩儿，我的凤儿，我一定会让她成为大禹国最幸福最骄傲的女人，让世人敬仰崇拜。凤千度，洛儿一定会回到你的落霞山庄，告诉她，我在明天的百花祭上等她。”
说完，她霍然转身，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款款离去，只剩下一抹红色的身影在凤千度的眼中徘徊。
凤千度浑身一虚。
洛儿果真回到了落霞山庄，不过是带着微微毒发的清遥。
别院的东客房里，幽夜仍在沉睡，凤雨卿刚刚进去看他，到现在还没出来，一片寂静。而西客房里，灯火通明，凤千度和冷一刀正在专心为清遥逼毒。
洛儿怅然地靠在院内的一棵青松旁，看着西客房里忙碌的身影，视线逐渐模糊。
清遥其实已经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可是，他为了怕她有所顾虑所以隐瞒了她，直到两人从太子府跑了出来回到半路时，他因为动用了真气而引发毒素迅速蔓延。
秋意阑珊，远处灰沉的天空肆意地压向地面，叫人倍感窒息。那惨白的月高高挂在空中，就像是这黑暗的世界里破出的一个口，是那么渺小、那么遥远。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任务成功后，兴冲冲地买了许多孔明灯，躲在天顶上一个个地将它们燃放，她痴迷地看着那红红的一闪一闪的星光遥遥而上，它们自由地飞翔，直至肉眼再也看不见。虽然心里知道那孔明灯是怎么也到不了自己期望的高度，可是至少，那个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对未来有憧憬的，她还是快乐的。可是现在，她过得很压抑，相同的月亮却照耀着不同的两个世界，她突然很迷惘，自己究竟置身于哪个空间？如果这一切可以归咎于命运，那么她的命运，难道就是周旋在无止境的恩怨之中吗？难道她活着，就是要看着更多爱她、关心她的人一个个为她而受伤受累吗？每天都要不可避免地面对着鲜血与杀戮，这样的日子何时才会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