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疯了疯了,我操!我居然歪打正着地收了一个女朋友!我躺在床上把脑袋塞进被子里,然后再伸出来,又塞进去再伸出来,就好像一只缩头乌龟一样重复着这两个动作,目的是为了检验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在随后的几周里,我以为我得费好大力气才能喜欢彭小瑛。但是没有,彭小瑛的才气和博学很快就把我给吸引住了。她除了跟我聊摇滚之外,最爱聊的是文学,从中国的四大名著到国外的大仲马、莎士比亚、村上春树、马里奥·普佐、塞林格,每天我的脑子里都会强制性灌进一系列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每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心脏就急速地跳动,我居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也许是她给我写了一封情书的原因,在那段时间内,我这个大老爷们却像个娇滴滴的女孩儿一样。我一直想给她回信,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为了不让自己跌份儿,我鼓足勇气给她写了一封短信。
彭小瑛:
你是个好姑娘!这点毋庸置疑!只是我不知道我何德何能就让你如此抬爱呢?
王越辰
因为手头没有现成的信封,我把这信纸折得很小,然后用一张比较大的纸将它包好。我本来打算亲手给彭小瑛的,但是莫名其妙的怯懦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来到设计专业教室的门口,我趴在门框上向里面观望,一些学生都穿着蓝大褂在那认真地画油画。林可很快就发现了我,她托着调色板走到我面前。
“你干吗来了?”林可问我。
我伸着脖子往教室里看了看,低声说:“那个谁,彭小瑛呢?”
林可脸一耷拉,用画笔在调色板无趣地抹了几下,说:“在里面呢。”
我从裤兜里把那封信拿出来,递给林可,说:“给她。”
林可接过信,头也不回就走进了教室。
我和彭小瑛真正意义上的约会是在2001年寒假里去西单电影院看电影。那个寒假彭小瑛并没有回家,因为她说那个打工的画室寒假招的学生不少,她能赚些钱,所以就放弃回家过年了。我对这件事除了钦佩就是钦佩,因为在中国人看来春节不回家是大逆不道的事。可彭小瑛来北京后的第一个春节就不回家着实让我觉得这这个妞儿太过前卫。我们俩本来打算看成龙的《特务迷城》,但彭小瑛说不喜欢成龙,我们就改主意了。最后,我说请她看阿诺?施瓦辛格的《第六日》。
到了电影院门口的时候,我们俩一起排队买票。当我刚要掏钱的时候,彭小瑛却把攥在手里的钱扔进了买票窗口,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钱掏出来的。这让我有点儿意外,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南方女孩都挺抠门的,不管吃住行一切都得男人请客。没想到彭小瑛第一次和我约会就如此大方。
电影院里的人不少,当然最多的肯定是情侣。现在情侣看电影已经不局限于含情脉脉的爱情片了,他们需要阿诺给他们点刺激!我和彭小瑛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依偎在一起,我们俩都很正经,因为被剧情吸引住了。
散场的时候我和彭小瑛都若有所思地走出电影院,彭小瑛问我:“你说这个世界上真要有好多克隆人该怎么办?”
“那我需要好几个!”
因为关于电影的话题已经过了,所以我们都有点儿尴尬,互相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俩肩并肩走在西单的大街上,百无聊赖。而且最主要的是,看上去我们并不像情侣。再看看大街上的其他情侣,勾肩搭背,有的男人搂住女人的肩膀、有的女人挽住男人的胳膊、有的男人搂住女人的腰、还有的俩人拉着手。而我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叼着烟。彭小瑛双手插在短款羽绒服的兜里,眼睛左顾右盼。我心里想,难道是我退化了?以前和李红颜或者丛姗在一起的时候,我可没这么杵窝子!
“北京有什么好吃的?”彭小瑛问我。
“我带你吃涮羊肉吧!”我说。
“涮羊肉?”
“嗯,你们南方叫火锅吧?”我问。
“对!你们这名字太狭隘了!感觉就吃羊肉似的!”彭小瑛笑着说。
“是你狭隘吧?叫涮羊肉就光吃羊肉啊?那全聚德烤鸭就只卖烤鸭吗?”我有点儿不屑地说。
我们俩坐上一辆1路公共汽车从西单到天安门,因为我告诉她可以从天安门走到前门大栅栏。当时,彭小瑛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能像我们北京人一样念准“大栅栏”这三个字的人,只是她也不知道大栅栏到底是干什么的。到了天安门西下车以后,我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天安门,她嗤之以鼻说:“天天在电视上看还不够啊?”
可当我们真正路过天安门广场的时候,彭小瑛的反应让我更加意外,她说:“这就是天安门啊?”
“是啊!你不是在电视上老能见着吗?”
“太小了吧?”
的确,我也有同感。我记得我小时候看天安门的时候每次都觉得特别雄伟,随着年龄的长大,可能是我长个儿了吧?现在每次看到天安门都觉得它越发矮小。我叹了一口气,只能带着她继续往南走。我想,应该先让她看看大栅栏的低矮平房和胡同,再让她看天安门她就觉得大了。
我们俩走进大栅栏里的一间小店,这间小饭馆我和胡子以前来过一次。那次是因为我和他一起捡了100块钱,所以他就说要请我吃涮羊肉。我当时很不开心,我觉得钱是我发现的,只是他低头捡了起来,怎么就成了他请我了呢?但说实话,那次我们俩确实吃的很撑,因为那羊肉极为鲜美,秘制麻酱小料也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当我和彭小瑛点完要涮的肉和菜,我问她“喝点儿什么?”
“你喝什么?”彭小瑛反问我。
“我随便,我喝茶就行。”
“这么冷的天,喝点酒吧!”彭小瑛说。“服务员,有什么酒?”她高呼了一声。
服务员拿过菜单给彭小瑛看,她说:“蒙古口杯,来两个!”
然后她又翻看了一下菜单说:“你吃生菜么?”
“随便,涮着吃吧。”
“来盘生菜,再给我炒一个熘肝尖!”
一顿火锅我们俩吃了将近两个小时,这期间彭小瑛告诉我她第一次见到老北京的铜锅,第一次见到用木炭,第一次吃火锅还要蘸着小料吃。她这几个第一次让我第一次明白了南方人吃火锅是何等他妈的没劲!
最后结账的时候是彭小瑛趁上厕所的时候偷偷给结了,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南方妞儿居然有北方人的性格,请我看电影又请我吃饭。后来我才知道,彭小瑛她妈是东北人,她就讨厌她爸那种优柔寡断,抠抠唆唆的南方性格。
10
那个寒假里,我和高中的几个狐朋狗友只有一次见面,是林可张罗的。陈童生、胡子、林可、我,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儿。丛姗并没有来,林可说自从那次丛姗跟她说要来北广看我们俩之后,就再也没联系上她。
我们几个聚在鲁迅中学附近的一个小饭馆的包间里,几个月没见面的我们异常亲密。
“我给你们介绍啊,这是我媳妇罗雅菲。这是陈童生、王越辰、林可。还有我,我叫胡子明!”胡子给自己的女朋友介绍着所有人。
“行啊胡子,都媳妇儿媳妇儿的了!什么时候下崽啊?”我擦道。
“别废话!”胡子脸一红。
“他有那功能么?”陈童生擦道。
“操,我有没有那功能你得问我媳妇。”说着,胡子摸了一下女朋友的脸,那女孩儿立刻不好意思起来。
“你们几个没交朋友啊?”胡子问。
“我正寻摸呢!越辰你丫肯定有!”陈童生说。
“操!别他妈瞎掰了!”我一摆手。
“你没来之前,我他妈都听林可说了!还是人家先哈着你!”陈童生斩钉截铁地说。
“官人我要!官人我要!”胡子双手一边摸着自己的胸,一边学毛片里的女演员一样发浪哼哼着。
“官人我不!官人我不!”陈童生附和着。
他们俩一唱一和弄得我和林可的脸红得发紫,我看那个罗雅菲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他妈佩服这帮军校的女孩,见过大世面!
“还打架吗?”我赶紧转移话题。
“打啊!怎么不打!”陈童生和胡子异口同声。
“你丫看我这儿。”陈童生使劲扯着毛衣的领子,我们都把脑袋凑过去,一时间看到他锁骨的位置有一道很深的疤。
“怎么弄的?”林可问。
“我都他妈不知道,打完了就这样了!”陈童生说。
“群架啊?”胡子惊讶地问。
“操!别他妈提了!刚开学第一天,就为了宿舍床位的事!”
“糊涂啊糊涂!以后还得在一个宿舍待着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干吗因为这点事打架啊?”我说。
“你丫也没少打吧?”陈童生问胡子,还没等胡子说话呢,他女朋友就捂着嘴偷笑。
“操,你可不知道军校里什么操行!不打死几个不算完!”胡子说。
后来胡子一连串说了好几个发生在他们军校里面骇人听闻的事。不知道他是吹牛逼还是怎么着,把军校说得跟香港电影里的监狱似的。我感觉他在里面就是《监狱风云》里周润发演的阿正,但我看他女朋友一直都没有反应,也就干脆认为他说得全部属实了。
“你丫那妞儿呢?什么时候拉出来溜溜啊?”陈童生喝了一口酒问我。
“不行不行,我那个拿不出手。”我底下头说。
“瞧你丫那操行!什么时候这么低调了?”陈童生鄙视地说。
“你还别说,越辰一向低调。人家当年泡张曼玉,泡丛姗的时候咱们都不知道,是吧?”胡子冲林可点了一下头,想争取肯定。
“那可不么?人家一直玩儿地下的!”林可也打擦道。
“操!有完没完?你看你们丫这点出息!都大学了还不进步呢?上来就聊妞儿,要不就打架?有点新鲜的么?” 我拍了一下桌子,假装正经地说。
“哟哟哟哟哟!来劲来劲了!大王息怒!大王息怒!我们错了!”陈童生一脸坏笑地说。
“你们哪儿错了?”我问。
胡子咳嗽了一声,挺直了腰板像作报告一样:“我们不应该总惦记着泡妞和打架!时间不等人,我们要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在喝啤酒上,应该把别人玩牌的时间用在打麻将上!”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乐了。
那顿饭大家吃得特别开心,我们喝了好多酒,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喝多。我们也说了好多话,把我们之前梦想的那个神秘的大学以自己的理解方式通通解密了。陈童生并不后悔自己考上个大专,他说就算我们考上本科如果不好好学下场估计比他还惨。胡子接过老爷子的枪上了军校以后出来毕竟得成事,这是我给他下的断言。只有林可很少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许没有丛姗在,面对我们几个傻老爷们她不知道聊什么吧?就连胡子都说林可变得淑女了好多。而我呢?我给陈童生和胡子留下的印象就是“你他妈有长进!”
寒假里我和彭小瑛经常见面,但大多数都是我去四惠那边接她下课,然后把她送回学校。她每次都很感动,不是请我吃饭就是给我买些生活用品。二月初的时候,学校开学了。我和彭小瑛最多就拉拉手,还没有接吻过。好像是冬天的关系,我这个情场老手变得唯唯诺诺,彭小瑛这个号称“外表江南水乡,内心东北平原”的女孩儿也没有主动出击。我们俩之间完全没有大多数人恋爱初期的激情澎湃,而更多的是相敬如宾。只是通过林可这个邮差书信传情而已。说实话,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再想想胡子在饭桌上不合时宜地对她所谓的媳妇百般调戏,我觉得我他妈越活越回去了!在原本应该大谈特谈的大学里,我和彭小瑛却像“雏儿”一样腼腆。可就在那个冬天即将过去的日子里,刺激的事儿还是来了,那就是丛姗的大驾光临。
11
那天丛姗来到我们学校,我故意带着她在男生宿舍楼下逛了好长时间,然后中午吃饭的时候和林可带着她去食堂,而且见着认识的同学我就主动打招呼,甚至叫不上名字混个脸儿熟的我都跟人家说上两句。目的很简单,我想让大家看见我认识这么一个漂亮的妞儿。
丛姗穿了一件乳白色的皮草风衣,林可问她多少钱的时候她只说价格不菲;风衣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的打底羊毛衫,脖子上滴哩当啷挂了好几串项链,让她看起来有点小华贵。她的腿上裹了一条黑色的紧身牛仔裤,使得修长的双腿体现得淋漓尽致;而脚上蹬着的那双黑色高筒皮靴,把她又拔高了一节。只是丛姗的脸上略显疲惫,脸蛋上的妆比以前更重了一些,头发也染成了金黄色。总归一句话,丛姗坐在我们学校的食堂里,比那些所谓的个性人士扎眼一万倍,也让自以为漂亮的女生黯然失色。
“你去年年底就说来,怎么现在才来?”林可有点埋怨地说。
“突然出了点事,一直忙。”丛姗喝了一口热奶茶。
“我们学校这奶茶怎么样?”我问。
“凑合吧。”丛姗冷静地说。
“姗姗,咱多长时间没见了?”林可问。
“高三毕业那暑假到现在多长时间?六七个月?”丛姗仰着头算了算。
“真够快的,你挺好的吧?”林可问。
“还行吧,杂七杂八的事儿特多。”
“你什么学校啊?我都不知道。”我扔给她一根烟。
“嗨,甭提了,跟昌平那边,一个中日合资的私立。不过比你们学校可大多了。”
“前些日子我们还和陈童生胡子聚了聚也没联系上你,你的呼机停了?”林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