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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假如,天若有情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如牛毛的雨丝飘洒在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间,整个皇宫仿佛氤氲起一层薄雾,飞檐画壁都浸染了浓浓的水汽。

武媚娘坐在镜前,背后宫女小月正拿着梳子替她梳妆。

“娘娘,今天梳什么头髻?”

武媚娘随口道:“梳堕马髻吧。”旋即又想起,“本宫竟然忘了,这堕马髻只有芽儿能梳得好,你们梳得不是太松,就是太散,算了,梳个别的吧。”说到后来,神情掩不住的黯然。

站在她身后的小月顿了顿,手脚麻利地梳起头发,片刻之后,武媚娘看着镜子大为惊异,“小月,你最近手艺大有长进啊,这个堕马髻梳得简直跟芽儿一模一样。”

小月却忽然跪了下来。

武媚娘一愣,“本宫在夸你呢,你跪什么?”

“回娘娘的话,其实这堕马髻奴婢本来不会梳的,是这几天芽儿姐姐一直托天牢的狱卒约奴婢,奴婢实在拗不过她就过去了。芽儿姐姐说,皇后娘娘平时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梳什么头,别人都没有她那么了解,所以希望奴婢学一学,好伺候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她还有这个心。”

小月鼓起勇气,“娘娘,芽儿姐姐已经知错,您就开开恩,饶她这一回吧。”

武媚娘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其实本宫从来就没有怪过她,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偶尔犯了点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全天下的女人哪一个又能逃得脱这一关呢?”

“娘娘……”

“去吧。传本宫的旨意,让芽儿回来。不过你得告诉她,没有下一回了,本宫肯原谅她的情不自禁,可是这个皇宫不行。明白吗?”

小月大喜,“是,奴婢替芽儿姐姐谢娘娘恩典。”

就这样,芽儿重新回到了甘露殿里。

得知这个消息,不仅裴少卿目瞪口呆,连心儿也大为惊讶,“娘娘平时并非这种私情重于礼法的人啊?”

裴少卿一拳打在大树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上官浩一直没有找到,偏偏这个芽儿反而放了出来。”

玉麒麟忍不住叹道:“这个上官浩真是神了,难不成有地道吗?”

心儿也很纳闷,要不是宫中的地道自从霓君姐姐出逃之后,被武媚娘下令封死了,不然她真要怀疑这家伙已经顺着地道逃出宫了。

裴少卿恨恨地说道:“不管他去了哪里,我一定要把他抓出来。”

明崇俨皱眉道:“可是总不能再搜一次宫吧。”频繁搜宫只会使得宫内不安,上下震动。

四人束手无策,深感棘手。这时,远处一队宫女经过,领头的正是刚刚被释放的芽儿。

裴少卿顿了顿,忽然飞快地向芽儿跑去。

心儿连忙拉住他,“少卿,你要干什么?”

“她跟上官浩那么亲密,一定知道些什么,我要去问她,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别这样,皇后娘娘既然已经放了她,就表示相信她。你这样子,弄不好会治罪的。”

“我不管,我一定要还小宝清白。”裴少卿甩开她的拉扯,头也不回飞奔而去。

心儿欲追,却被明崇俨一把拉住,“让他去吧。”

“俨哥哥……”

“有的时候我们按规矩查不一定比得上他冲动的做法有效,反正皇后娘娘也知道事情的始末,不会有事的。”

心儿望着明崇俨,只得叹了口气。

一口气跑到芽儿面前,裴少卿伸手拦住她,“在下想问芽儿姑娘几句话。”

芽儿自然明白他想要问什么,冷然道:“我该说的都已经跟皇后娘娘说过了,其他的没什么好说的。”

裴少卿怒道:“那是两条人命,你就一句话就把两条人命带过了。”

芽儿不耐烦地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就算逼死我,我也没办法。对不起,皇后娘娘还等着我伺候,我走了。”说完就带着小月和宫女们往前走去。

裴少卿在背后冷冷说道:“你也有父母兄弟是不是?倘若今日是你的父母兄弟遇害,你还会包庇那个凶手上官浩吗?”

被这番话刺激到,芽儿猛地回过头来,“裴将军,我必须要纠正两件事:第一,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也没有确实的证据,你怎么可以下结论上官浩就是凶手呢?第二,我承认我犯了知情不报的罪过,可是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凭什么说我还在包庇他?”

裴少卿一愣,“我……”

芽儿笑了笑,语重心长地道:“这世上的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有些人表面看着虽然穷凶极恶,说不定内心却是很善良;而有些人表面善良温和,其实却包藏祸心。”

说完,她不再多看裴少卿,转身带着小月和宫女们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裴少卿愣住了。

神情木然地回到了廊下,明崇俨和玉麒麟已经离开,只有心儿还在焦急地徘徊着,见到裴少卿,连忙迎上,“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吓死我了,难道皇后娘娘又怪罪你了?”

裴少卿摇摇头,“我没有见到皇后娘娘,我只是跟芽儿姑娘聊了几句。然后找了个地方仔细想了想她的话。”

心儿愣住了,“她说什么了?”

“她说世上的事并不是我想象得那么简单,有些人表面看着穷凶极恶,内心却是善良的,有些人表面看着温和善良,其实却包藏祸心。”望着廊外连绵不断的细雨,他的神情出奇地清冷决绝。

心儿心里咯噔一下子,“你想到什么了?”

他转过身来,“我怀疑一个人。”

“谁?”

“明崇俨。”

心儿愣住了,旋即惊叫出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裴少卿沉声道:“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你先听我讲完。记得上次你提起过,看灯会的时候你去追踪彩蝶郡主,发现她的地方正好在百戏班的后门。后来你追踪杀害彩蝶郡主的凶手而落水,明崇俨又正好救了你。再接着我们又在上官浩的跟踪记录上发现了他的名字,这难道都是巧合吗?”

心儿松了一口气,“这些俨哥哥都已经跟我解释过了,他曾经教过郡主戏法,那天救我也是正好路过……”她将明崇俨与彩蝶郡主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又道,“俨哥哥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彩蝶郡主喜欢上官浩,却被他拒绝,所以才会诬赖他非礼自己。上官浩气不过郡主诬赖她,于是便下手杀了她。而冯小宝的隐瞒,只是怕郡主的声誉受到影响。正因此事关系郡主声誉,所以我没有立刻跟你说,想着找到上官浩再定论。”

裴少卿想了想,“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如果是这样,那上官浩就是关键了。”

心儿也点点头。

望着天地间绵密的雨幕,裴少卿忽然道:“我真的很后悔,平时跟小宝接触得少,要是我多听听他讲些什么,多了解他,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我真不是个好哥哥,我真不是。”

心儿慢慢地握住他的手,“人总是这样的,总觉得自己还有时间,还有精神,所以总是忽略身边的人。等到有一天无可挽回了,才发现一切都回不去了。所以你要做的事就是查出真相,还冯小宝的清白。而我要做的事,就是紧紧地握住你的手,不错过你人生的任何一个细节。”

她露出充满干劲儿的笑容,“我们一定能抓到上官浩。”

痴痴望着她,终于,裴少卿猛地抱住她,“心儿,对不起……”

心中一热,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心儿压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关系,你明白就好了。”

终于,一切争执,都随着这烟雨消散无影。

用银盘乘着精心烤制的小点心和香茶,青鸾带着宫女往宣政殿而去。走近了,却觉宣政殿气氛出奇地压抑,宫内一片寂静,左右太监无不低眉敛襟,静默不语。

随行的小宫女缩了缩脑袋,“娘娘,皇上只怕心情不好呢。”

青鸾脚下一顿,露出阳光般明媚的笑容道:“既然如此,本宫更应该去安慰皇上了。”

快步踏进殿内,李治果然脸色极差,正坐在殿前一动不动。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这般颓丧的模样还是让她吃了一惊,她接过宫女手中的银盘,让随行宫人退下,独自一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李治面前。

“皇上,怎么殿里一个人都没有?”

李治抬起头,清俊的面容上满是疲惫,“朕想一个人静一静,让他们都退下了。”

“那……臣妾是不是也来得不是时候,臣妾先告退了。”

李治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裙角,“不要走,不要离开朕,不要离开……”他跳起来,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像是抱紧了最珍贵的宝物。他的头颅紧紧帖在她颈窝儿上,贪婪地汲取着清甜的香气和温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混乱无助的内心稍稍平静。

青鸾温声道:“皇上,您怎么了?”

沉默良久,李治才艰涩地开了口,“边关来报,又失败了。”

青鸾愣住了。

“青鸾,朕真的不是一个好皇帝,你看我大唐那么多的兵马,居然打不过一个小小的西突厥,朕在想,朕是不是不合适做皇帝?是不是?”他的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

青鸾觉得心脏瞬间抽紧,她低声道:“皇上不要这么想,我大唐已经多年没有战争,国泰民安,虽然兵多,可毕竟安逸惯了,不像西突厥小国,蛮夷之地,时时都在备战。臣妾以为,些许挫折只是暂时,只要稍加时日,定能将他们一举击溃。”

“朕前些时候也是这样想的,甚至上次的胜仗更让朕欣喜若狂,可是那场胜仗仿佛只是昙花一现,日子过了那么久,每一次都是更坏的消息,朕心里……”他终于不再说下去了,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起青鸾的手,“青鸾,走,跟朕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李治不由分说地拉着青鸾飞快地往外跑去。

经过宣政殿后殿,进了御书房,这里的小隔间是李治平时看奏折太晚临时休憩的地方,拉着青鸾来到床边,李治俯下身,将床头双龙戏珠雕刻中的珠子转动了两圈,脚下忽然传来诡异的声音。

青鸾眼睁睁看着滑开的地板,还有逐渐露出的森冷黑洞,“皇上,这是……”

李治拉着她的手,顺着地道一步步走下去,“这是秘密修建的地下通道,为逃跑做准备用的。”

青鸾愣住了,“逃跑?”

李治点点头,“这世上没有千古的王朝,当年大隋之前,五胡乱华,国祚交替,皇族亦不得安稳,随时有性命之危。他们吸取前人教训,也为防国政内乱,所以在建造宫殿的时候,特地留下了密道。其实宫中的密道还有很多,不过这一条绝对是最隐秘,最安全的。”

地道内不知从何处刮来了冷冷的风,淡薄的光晕笼罩四周,李治从墙壁上取下一枚夜明珠,指点着青鸾前路,“这条地道直通宫外,出口在一家寺庙内,安全无虞。”

“皇上……”青鸾紧紧握住他的手臂,苍白的指尖泄露出内心的挣扎。眼前的秘密,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不能再走下去,否则会有什么不知道的东西,要永远失落在这个阴暗恐惧的地方了……

十指交叠,李治在她耳边低声道:“青鸾,倘若有一天长安真的失守,朕一定会带着皇后和妃嫔们一起殉国,到时候你就从这儿逃出去。你答应朕,无论如何都要勇敢地、坚强地活下去。”

青鸾身躯颤抖,“皇上,你想得太远了。西突厥不过一时之患,臣妾对你有信心。而且就算真有那么一天,青鸾身为皇上的妃子,也应该跟大唐共存亡。难道皇上忘了那天臣妾在蓬莱殿的话了吗?”

“就是那天的话让朕不安,”紧紧握着她的手,李治坚持道,“青鸾,你原本就不是这宫里的人,只是因为朕爱上了你,才带你进了宫,让你遭遇这一切。这世上一个徐贤妃已经足够,朕不要你跟这宫里的人一样,带着荣耀而来,带着荣耀而死,朕希望你好好地活着,连同朕的那一份一起好好地活着。”

见青鸾还要说话,他伸手止住,“你放心,这只是朕心里一时不安,倘若……这也是一条退路,倘若哪一天朕早一步死了,青鸾也可以离开。”

青鸾大惊,“皇上!”

拉住她想要捂住自己唇的纤手,李治继续道:“青鸾,这世上哪有不死的人,无论是死于刀兵,还是死于疾病,若真有那么一天,朕可不想看到你枯守冷宫。”

他推动墙壁,一块砖头竟然是活动的,露出里面的空格。

指着内中的包袱,李治叮嘱道:“这里面有钱,也有朕的印鉴,你出宫之后,就去洛阳找那里的节度使,他们会照顾你的。记住机关的位置,千万别错了。”

“皇上……”

“青鸾,你听朕把话说完。倘若朕所顾忌的这一切真的到来了,倘若朕死了,你就按朕说的逃出去,好好地活着。假如能遇到一个对你好的人,你就忘了朕,跟他走吧。假如你遇不到这样一个人,你就记住,这个世上曾经有一个人一直深爱着你,哪怕抛却了天下,也只想换你一个笑容而已。”他痴痴地望着她,幽深的瞳孔带着让人沦陷的纯净。

她忽然记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就好象跌进了一片深深的湖水,越想挣扎,想往上爬,可是越挣扎就陷得越深,越挣扎就越爬不起来。实在没办法,只好任由自己沉沦下去了。”

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让她沉溺其中、万劫不复的清透眼眸。

“皇上,你为什么要对臣妾那么好?为什么?我宁可你对我不好一点,那样的话我还好受些,不然你让臣妾怎么报答呢?”

李治一笑,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你已经给了朕最好的了,因为一生有你,所以朕没有遗憾。”

青鸾落泪,“皇上,臣妾真的没有你想得那么好,真的没有……但愿有一天,你不要失望才好。”

“朕永远都不会失望的。”李治拥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露出了无限温柔,近乎完美的微笑。

芽儿带着一众宫女,捧着浴盆巾帕等衣饰器具,往密林深处的温泉走去。

到了温泉边上,众人将屏风浴盆及各色器皿摆设完毕,芽儿仔细阅看,指点道:“娘娘近来嗓子不适,再多备些清茶果品放在边上,让娘娘泡澡累了润润喉咙。”

几个小宫女连声应是,各自下去准备了。

芽儿又来到温泉边,先试了试水温,又取出银针,想要试毒,忽然不远处水花四溅,如同一条大鱼跃出水面。

看清楚来人,芽儿脸色大变,“你不要命了?怎么跑来了这里?”

“若不是躲在这里,我哪能逃得过几次三番的搜查呢,幸好你之前跟我说了这个地方。”上官浩眉宇间露出一丝笑意,连续多日慌如惊鼠的躲藏,原本轩昂冷峻的面容上满是憔悴。

芽儿心中发酸,却忍不住怒道:“我只是让你逃命,谁让你去刺杀娘娘的?”

“谁让她把你投进大牢的,就算她是天皇老子也不行。真要逼我们走投无路,不如干脆鱼死网破算了。”上官浩冷然道。

芽儿心中有感动,也有无奈,“早说了要你逃走,你偏偏不肯。”

上官浩坚持地说道:“不能洗刷冤屈,就这么逃走我真的不甘心。对了,那个本子呢?”

“那个本子早就被心儿搜走了。”

上官浩脸色变了,“真的搜走了?这下完了,万一他们翻到最后几页,发现了秘密,我就死定了。”

“放心吧,最后几页我撕了。再说,就算没有那几页,你以为洗清了冤屈以后,你还能继续当禁卫军统领吗?光凭行刺娘娘这个罪名,就足够你万劫不复了。”芽儿望着他,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上官浩顿时慌了神,“你别哭……”他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却忘了自己刚刚从水里冒出来,反而将她脸上抹得全是水。

芽儿握住他的手,“阿浩,别查了,你能保证你这条命能留到查清楚之后吗?这皇宫里永远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咱们认了吧,想个办法逃出去,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上官浩想了想,终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纵然他还心怀梦想,但残酷的现实早已经告诉他,不可能了,那些前途,那些荣耀,永远不可能了,自从他踏错那一步起……

“好,一切都听你的,咱们走!”一旦下定了决心,一切都变得容易起来。

芽儿破涕为笑,“好,咱们一起出去过日子。”

“不过得想一个好一点的计策。”

商量了没几句,远处传来脚步声。

上官浩低声道:“有人来了,我先潜回外面暗河,我会找你的。”说罢沉下水消失了。

芽儿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露出欣喜的神色。甚至连裴少卿走入她的视线,也未影响她的好心情。芽儿只是对着裴少卿笑道:“裴将军可真是尽忠职守啊,连这里也需要看顾。”

裴少卿皱起眉头。

芽儿笑了笑:“我只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温泉试试水温,伺候娘娘沐浴罢了。裴将军有什么不放心的?”

裴少卿迅速环顾四周,确信周围无人,只得客气一声:“打扰了。”转身退了出去。

这几天他一直注意着芽儿的动向,刚才得知她支开所有宫女,一个人留在了温泉内,便冒险闯了进来,想不到依然一无所获。

只是看芽儿的态度,却不似前几日那般敌视了,是他的错觉吗?

一群小宫女擦肩而过,进了温泉,笑道:“芽儿姐姐,水果茶水都已经准备好了,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吗?”

“水温也差不多了,请娘娘过来吧。”芽儿开心地笑着。

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憧憬,对未来,对希望……

心儿进了甘露殿,正看到武媚娘端坐殿上,宫女侍立两旁。殿中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定神一看,竟然是彩蝶郡主的贴身侍婢春香。

“她怎么被押到这里了?难道是犯了什么错不成?”心儿悄悄扯住站在后面的小月问道。

小月低声解释道:“春香今日出宫,丹凤门的侍卫查她的包袱时发现了很多金器,告到了娘娘这里。”

话音未落,殿中的小月瑟缩着开了口:“娘娘,奴婢真的没有说谎,这些都是彩蝶郡主赏给我的。”

芽儿不以为然,“郡主一个月的月银没有多少,哪来那么多金器赏给你?不会是你偷的吧?”

武媚娘翻看着摊在面前的包裹,也疑惑道:“彩蝶的首饰玩物大多都是本宫所赐,这些金器都不是她的贴身之物。”

春香颤声道:“娘娘,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奴婢真的没有撒谎,真的是彩蝶郡主赏给奴婢的。”

武媚娘头疼地看着眼前金灿灿的一堆钗环金饰。彩蝶留下的人,她都从厚安抚,特准她们出宫返乡了。但这个春香的包裹实在太特别了,就算是低阶的妃嫔,都不可能有这么丰厚的身家,更勿论一个小宫女了。

武媚娘目光扫过,忽然落在一块金牌上。她拿起金牌来细细看着,抬头望向春香,“别的东西本宫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这块金牌倒记得。这原是先帝在的时候仿照西域风格打造的,只此一件,一直收在库房里。好像前不久被皇上赐给了哪个官员……对了,是兵部尚书沈九!”

“这就奇了,沈九沈大人手里的金牌怎么就到了你的手里呢?”

春香目瞪口呆,“这……奴婢不知道啊,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求娘娘明察。” 春香惊慌失措地磕着头,痛哭流涕。

武媚娘沉默了,看春香的样子,确实不像是知情人。想了想,她吩咐道:“来人,先把春香押下,等查清楚了再行处置。”

宫女们很快押着抖如糠菜的春香离开了。

武媚娘转头道:“心儿,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心儿分析道:“这件事透着蹊跷,倘若春香说的是真话,那沈大人的金牌忽然到了一个宫女的手里,确实也很奇怪;倘若春香说的是假话,她怎么敢公然拿着包袱,不怕盘查吗?”

武媚娘点点头,“的确是件蹊跷事,春香是彩蝶生前最喜欢的婢女,本宫也不想就此冤枉了她。这件事交给你了,你好好查一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儿连忙应是。

第二天,心儿就同裴少卿一起拦住了退朝的兵部尚书沈九,

沈九拈着胡子,笑眯眯地道:“贺兰掌司,裴将军,不知找我有何贵干?”他今年只有三十九岁,就已经坐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可谓年轻有为,飞黄腾达。在宦海沉浮多年,自然圆滑地很。

心儿客气地笑道:“听说皇上在去年元宵节赐给大人一块金牌。皇后娘娘很喜欢这种西域的风格,偏偏最近宫里雕金牌的师傅雕功差了很多,想跟大人借你的金牌给他们看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沈九神情遗憾,“这……金牌放在老家供奉了,不在京城啊。”

“恐怕不是吧。”心儿懒得跟他扯皮,直接掏出金牌往他面前一现,“沈大人应该还认得这个吧。”

沈九终于变了脸色,“怎么会在你手里?”

心儿笑了笑,“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沈大人口中供奉在老家的金牌会在我手里呢?”

沈九眼珠一转,沉声道:“其实这金牌早在一年前就失窃了,下官也正为此懊恼不已呢。”

裴少卿立刻问道:“既然失窃了,怎么又说在老家供奉呢?”

沈九满面沉痛,“唉,毕竟是皇上御赐之物,倘若没有看好,是藐视圣上的罪过,下官实在不敢实说啊。”他拱了拱手,盯着金牌道,“多谢贺兰掌司帮下官把金牌找回来了,改日下官一定好好重谢两位。下官还有要务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心儿跟裴少卿对视了一眼,将金牌还给了沈九。

待沈九告辞离开,心儿问道:“你觉得他的话可靠吗?”

裴少卿冷笑一声:“当然不可靠。春香身在宫中,接触不到外臣,怎么可能去偷他的金牌呢?再说了,皇上御赐之物,他身为兵部尚书,谁能那么神通广大,说偷就偷?与其说是失窃,我宁愿相信是他送给了别人。”

心儿也是同样的意见,“这么说春香的话还比较可靠一点。”

裴少卿皱起眉头,“如果春香的话可靠,那就是彩蝶郡主送给她的,可彩蝶郡主怎么会跟沈九有关系呢?心儿,你说这件事会不会跟彩蝶郡主被杀一案有关?”

想了想,心儿道:“不如再去天牢问一问春香。”

见到心儿和裴少卿进来,春香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冲上来扳住栏杆,“贺兰掌司,裴将军,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那些真的都是郡主赏给我的!你们要相信我啊!”

心儿爽快地答道:“我们相信你。”

春香愣住了。

心儿又说道:“不过光我们两个相信是不够的,必须要有证据。”

春香绝望了,“郡主都死了,哪里还有什么证据?”

“那就要靠我们去查了,所以你最好把郡主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看看我们能不能从里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春香一愣,“郡主的事?可是当初郡主过世后,您不是已经问过一次了吗?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啊!”

心儿想了想,直接问道:“郡主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赏你这些东西的?”

春香回忆着,慢慢说道:“郡主平时待人很好,只要一高兴就会赏我们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我想到了……郡主喜欢安静,经常去景云阁,好像每次从景云阁回来,她都会赏奴婢点儿东西。”

心儿一愣,“景云阁是什么地方?”

裴少卿立刻解释道:“景云阁是东边内宫和外宫交界处的一座宫殿,一般皇上下朝,或者有重大的祭祀宴请时,会在那里稍做休息。不过这几年皇上嫌麻烦,又在宣政殿增设了寝殿,不喜欢去那里,所以已经空置很久了。”

既然在内宫和外宫交界的地方,外臣和宫中的女眷都可能过去……心儿脑中灵光一闪,“我记得发现上官浩强暴郡主的时候,他正带着她从东边往花园里走,东边正好是景云阁的位置……”

两人对视了一眼,飞快地往外走去。留下春香一个人在后面呼喊着:“喂,你们一定要帮我查清楚整件事,还我清白啊!”

心儿回头一笑,“放心吧,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她有预感,自己已经把握到了事情的关键。

景云阁果然如裴少卿所说的一样冷寂,推门而入,两人环顾了一圈,因为是帝王休憩之所,整座宫殿建得金光璀璨,窗棂和廊柱上都雕着精美的龙纹和云海。四面陈设奢华大气,正面摆着光泽润亮的书案桌椅,临窗下的茶几上陈列着青玉雕刻的美人瓶,插着几枝梅花,却早已凋零殆尽。也许因为太久不曾有到来,负责看守打扫的宫人也懈怠起来,桌椅之上都积了薄薄的轻尘。

绕过正殿进了后面的卧室,轻纱绣花幔帐掩映着崭新的锦缎被褥,桌上摆着几个碧玉、玛瑙的盘子,临窗的梳妆台上还摆着两个小红木盒子。

一进门,心儿不禁诧异,“咦,这里好干净啊?”相比起正殿的灰尘弥漫、冷寂无人,寝殿这里确实干净整洁多了。

扫洒的宫人不可能只打扫后殿,却把更抢眼的正殿弃之不顾吧?裴少卿摸着下巴,思索着,“看来这里面一定隐藏了什么秘密,我们分头找一下。”

心儿点点头,两人分头搜索。心儿脚下一响,低头一看,原来是踩到了一个铃铛。

捡起来细看,这铃铛制作得极为精巧,纯银打制的外壳光洁润泽,下面雕刻着合欢花纹,整个铃铛并无宫中印记,想来是民间的东西。

将铃铛塞进怀里,继续搜索,忽然一阵风吹过,床上纱幔晃动,竟然闪过一个影子!

“谁?”裴少卿警惕地喝道,同时用剑挑开床帏,却见一只黑猫从床上轻巧地跃下来。

黑猫落在地上,歪着脑袋看着两人,喵喵叫了几声,跑掉了。

“吓了我一跳,原来是只猫。”心儿笑道。

目光扫过床上,裴少卿一怔:“心儿你看!”

心儿定神看去,不由得目光收紧,“这床上有人躺过……”本应平整的床榻上明显有凹痕。

再查看周围,桌上碧玉盘子中隐约有些碎屑,心儿捻起一点儿放在嘴里尝了尝,“是玉露糕!不过已经变质了,想必过了不少时日。”而盘子旁边还放着两个酒杯,其中一个酒杯上还残留着红色的印记。

床前的小龛下置着碧玉香炉,裴少卿凑近了打开,捻出一抹暗红色的粉末。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时日,却依然有淡淡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

仔细闻了闻,裴少卿的脸色变了,“这香炉里烧的是催情香!”

心儿脸色发红,“看来还不止一个人,应该是一男一女,他们在这里……”后面的话语没有说出,两人心领神会。

“可是在宫里能够临幸女子的只有皇上一人,这几年皇上从来不来这里,这个男子会是谁呢?上官浩?沈九?还是别的男人?跟他们在一起的女子又是谁呢?彩蝶郡主?”裴少卿一一列举着疑点,越想越复杂。

心儿也头疼起来,“难道俨哥哥的推测是错误的?真实的情况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蓬莱殿里,李治兴冲冲地走了进来,“青鸾,青鸾!”

青鸾正坐在窗前发呆,闻声如梦初醒般转过身来,“参见皇上。”

李治上前扶起她,“在看什么呢?今日风大,小心着凉啊。”

“没什么,只是在看窗外那片水。”青鸾低声道。

“哈哈,那一小片水有什么好看的,等天气暖和了,朕带你去游湖。”李治兴冲冲地说道。

青鸾忍不住问道:“皇上心情很好?”

“当然好了,你不知道,朕刚刚收到消息,边关打了个大胜仗,哈哈,埋伏在关外的伏兵截住了西突厥的前锋,一举歼敌八千,真是大快人心啊!”李治大笑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让他开怀的消息了。

青鸾猛地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青鸾,手这么冷?”李治急道,“朕就说不要站在窗边吧,果然着凉了。来人,传太医……”

青鸾忽然伸手捂住他的口,低声道:“没事,皇上,臣妾没事,只是刚刚吹了一阵风罢了,关上窗子就暖和过来了。”

李治点点头,揽住她的纤腰,青鸾顺势倒在他怀中,

眼前这人的怀抱是如此温暖,笑容是如此灿烂,让她深深沉溺,不可自拔。可是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皇上,臣妾真的很爱你。”她忽然说道。

李治身形一僵,随即软化下来,他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朕也是爱你的。爱着一个人,或者被一个人爱着,都是件幸福的事。”

如梦般的低语徘徊在耳畔,青鸾闭上眼睛,也许,就这样吧,她已经被紧紧束缚,深深沉溺,再也无力挣扎了。

边关大胜的消息很快轰传宫廷,阖宫上下都喜气洋洋,不时有宫女太监热烈地谈论着边关将士的英勇功绩。

日光明媚,天高云淡,宸妃青鸾独自站在凉亭中摆弄着糕点。

那个人也快要来了吧,只是这一次会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呢?她百无聊赖地想着。

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一个身材略胖的宫女端着一壶茶水进了凉亭,体贴地替青鸾斟上一杯,站在她身后静默不语。

青鸾懒洋洋地开了口,“你果然来了。”

宫女声音里有毫不掩饰的惊讶,“你竟然还认得我。”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明显听得出是男子的声音。

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宫女太监,青鸾冷冷道:“用不着这么冷嘲热讽。”

“呵,你都攀高枝去了,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这话的意思恕我听不懂了。”

“别装傻,这次西突厥行军大败,大唐兵马设伏的消息,别告诉你事先不知道。如今他们皇帝可是日日带着你在宣政殿议事啊。”

青鸾无所谓地答道:“原来说的是这件事。没错,我是知道。但是你也要替我想一想,前些日子我在蓬莱殿见不到皇帝的时候,大唐就一路胜仗;一旦我到了皇帝身边,大唐立马吃败仗,你以为他们都是傻子啊?”

宫女皱起眉头,“那你也应该通知我。我可以及时联络王上,佯败一场又不难,岂会像这样折损了八千精兵。”

青鸾这下子是真的惊讶了,“什么,真的折损了八千人?可是我已经放了飞鸽传书了,难道你没有收到吗?”

那宫女冷笑一声,“有飞鸽传书会是这种结果?”

青鸾皱起了眉头,“这就奇了,我明明放了飞鸽,你怎么会没有收到呢?”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送了,我看你当娘娘已经当得不亦乐乎了,别忘了你的家人还在什么地方。”宫女冷然道。

“我若真的投效大唐,第一个就是把你供出来,何必在这里与你争执呢。”青鸾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正在僵持的时候,太子李弘抱着几只白鸽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宸妃娘娘,宸妃娘娘……”

青鸾连忙收敛怒容,笑眯眯地迎了上去,“太子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我上次玩弹弓,打下了好几只白鸽,结果发现好像都是你养的。”李弘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现在还给你,你不要生气,我可是照料了它们好几天,帮他们养好了伤呢。你也不要告诉我母后啊。”

“好,我不生气。”青鸾含笑接过鸽子。

待李弘离开,宫女上前拿起鸽子,从它的羽毛里摸出一张纸条看了一眼。

“我没有骗你吧?”青鸾摊手道。

他抬头目视她,冷冷地说道:“这最好是个意外,不然你也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宫女很快转身离开,青鸾呼出一口气,一股疲惫感涌上来,就算当年接受残酷训练的日子,都没有这样的累。

回了蓬莱殿,李弘从门后探出头来,飞快地跑到她面前,“宸妃娘娘,我都按你说的做了,我可以吃糕点了吗?”

青鸾温柔地笑了笑,将糕点放到他手上,一边叮嘱道:“殿下,这只是个游戏,你可千万不要跟人说起,不然皇上会怪本宫教唆太子殿下贪玩,我们都要受罚的。”

“我不会说的……”李弘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连连点头。

望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青鸾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重新站到了假山前,记得那一晚,自己就是在这里亲眼看到了上官浩非礼彩蝶郡主一事,而顺着这条小道过去,后面就是景云阁了。

心儿在林荫小道上慢慢走着,一边思索着这一系列疑点,直到又一次站在了景云阁门前,凝望着金光灿烂的匾额,她心中浮起一层阴影,彩蝶郡主,你真的是一个那么复杂的女子吗?她依然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是奉武媚娘之命前往城外迎接彩蝶入宫。掀开的车帘下露出的清丽笑容,如水晶般清澈透明。“你就是姐姐派来接我的人吗?我就是彩蝶……”年轻的女孩笑着,红苹果一样的脸蛋儿在阳光下格外甜美。

进了景云阁,站在床边,正想得入神,忽然身后一阵脚步声,她来不及躲避,竟然被人一把抱进了怀里。

“美人,我的小宝贝,我想死你了!”

那人一边说着污言秽语,一边抱住心儿对着脖颈肩膀一阵乱亲。

心儿又惊又怒,更被恶心地头皮发麻,用力挣扎起来,“你是谁?放开我,快放开我!”偏偏那人似乎有些武功,竟然一时挣脱不得,

“明明是你用铃铛引我来的,居然要我放开你?我可是对你相思入骨,等了你好久啊。哦,我知道了,你是想欲擒故纵是不是?好,我陪你玩。”说着手下更加放肆,竟然直接向衣下摸去。

心儿大怒,一掌击出,正打在他的肩膀上。

那人踉跄后退,一头撞在了柱子上,慢慢地软瘫下来。

心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恶心的感觉又涌上来,真恨不得立刻去洗个澡。定神看去,那人似乎也是个官员,身上还穿着官服,只是怎么会跑来宫里欲行不轨呢?

正要上前查看,忽然背后传来脚步声,转身看去,心儿惊呼道:“俨哥哥?”

来人正是明崇俨,他疑惑道:“心儿,你没事吧?我刚才经过楼下,听到上面有声响,就进来了。”

心儿指着官员,“他……他对我不轨,我推了他一把,结果撞到柱子上了。”

明崇俨上前扶住官员,又探了探那人的鼻息,面色一惊,“这……他怎么死了?”

“死了?”心儿忍不住惊叫起来。

官员无端死在宫内,自是头等大事,通知了司刑房收敛验尸,心儿径直去武媚娘那边请罪,并回禀了事情经过。

从甘露殿出来,明崇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难过了,皇后娘娘不是也没怪你吗?放心吧,都过去了,只是意外而已。”

心儿点点头,又从怀中摸出铃铛,“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个人说我用铃铛引他过去呢?难道这个铃铛有什么奥秘不成?”

玉麒麟带着一队侍卫从廊下匆匆走了过来。

“怎么样?”心儿连忙问道。那死亡的官员已经查明身份,是隶属兵部的护军参领,联想到沈九那块金牌,武媚娘立刻命令玉麒麟前去找沈九,询问他金牌一事的真相。

玉麒麟回道:“我问过沈九了,他说宫中有女子以铃铛为信号将他们引入景云阁做苟且之事,进而向他们勒索,他的金牌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要走的。”

明崇俨问道:“他有没有说这个女子是谁?”

玉麒麟摇摇头,“他说他也不知道,因为每次去都是蒙着眼睛的,只是这女子肌肤胜雪,异香扑鼻,近之则心旌摇动,色授魂予,必定是个美人。我想我们都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心儿沉声道:“是彩蝶郡主?”

三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明崇俨想了想,分析道:“这么说来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彩蝶郡主与多名官员有染,被上官浩发现。她就故意诬赖上官浩强暴她,使上官浩陷入困境。而后上官浩便在各处窥探她,伺机报复。”

玉麒麟纳闷,“可是堂堂的郡主为何要这么放荡呢?”

明崇俨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的爱好性情如何,并非只看表面就能清楚的。此事我们还是不要再说了,毕竟事关皇家隐私,朝廷颜面。”

玉麒麟默然。世上确实有天生的****,为了金银财物,或者只是为了欢愉刺激,而放浪形骸。只是彩蝶郡主真的是这种人吗?

心儿插嘴道:“那个沈九说的是实话吗?”

“应该不会撒谎了吧,我可是说了,若是他不肯说,皇后娘娘将亲自问他。”

心儿蹙起眉头,沈九说的应该是实话,可是她总觉得还有些未尽之处。

正思索着,裴少卿走了过来。跟明崇俨和玉麒麟打过招呼,他转头道:“心儿,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单独谈谈。是关于小宝的隐私,有时间吗?”

心儿跟着裴少卿一路到了丹凤门,进了他的房间,心儿好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隐私?”

裴少卿叹了一声:“小宝这个人什么都不会作假,哪来的隐私?”

“那你叫我来是……”

裴少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怀疑明崇俨。”

心儿一愣,连忙道:“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俨哥哥他不会的……”

裴少卿打断她的话,“可我有证据。记得你说过推开那个官员后,他撞在柱子上就倒下了,后来是明崇俨上前发现他死了。”

心儿点点头。

“我刚才去司刑房仔细看了他的伤口,虽然是致命伤,可是不像撞的,更像是撞了之后,伤口又被人用力按进了脑壳。”

心儿呆住了,“怎么可能?你确定吗?”

“虽然表面上看天衣无缝,可是你想,撞脑袋怎么可能把脑子都撞碎了? 虽然我不能确定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但我相信明崇俨一定也牵扯其中。所以之后我们每一件事都要小心行事,务必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心儿失魂落魄,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相信明崇俨会做这种事,可是……

这时,门猛地被人撞开了,玉麒麟行色匆匆地冲进来,“裴大哥,心儿,不好了,太子殿下被挟持了!”

武媚娘看着手中的玉佩,冷冷地望着跪在眼前的婢女,“芽儿,你居然敢联合上官浩,拿着太子殿下的信物来威胁本宫?”

芽儿面色惭愧,连连磕头,“娘娘,奴婢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上官浩他根本就没有做过那些事,可是又找不到证据。倘若不这样,我们实在没有活路了,求娘娘放我们走吧。”

“难道本宫对你的好还及不上他吗?”

芽儿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痕,“奴婢知道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犯了这样的错娘娘都能把奴婢召回来。可是人一生只能有一次选择,奴婢只能辜负娘娘了。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来生愿做牛做马……”说到最后,她泪珠滚落,泣不成声。

武媚娘摇摇头,“你以为逃出了这个皇宫就有好日子过吗?不会的,以后亡命天涯,朝不保夕,你很快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芽儿坚定地答道:“奴婢不后悔,这世上奴婢只害怕以后见不到他。”

武媚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好吧,既然这么劝你都没有用,那就随便吧。”

她起身入内更衣,芽儿想要跟着服侍,却被她冷冷瞥了一眼,不敢上前。不一会儿,换上一身墨绿宫装的武媚娘走出内室,“带本宫过去吧。”

无论何时何地,情势多么危急,她永远是仪态端庄的大唐皇后。

来到东宫门口,裴少卿、玉麒麟和心儿都在,正领着众多侍卫将东宫团团围困。只可惜投鼠忌器,太子李弘在上官浩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见到武媚娘带来,心儿连忙上前,“娘娘,怎么办?”视线落在她身后的芽儿身上,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不用着急,让本宫去会会他。”武媚娘却从容说道。

心儿大惊,连忙阻止道:“娘娘,您要进去?这怎么行,上官浩丧心病狂,万一……”

“什么万一能及得上本宫的儿子重要呢,而且上官浩是为了求生,真要同归于尽,就不会挟持弘儿了。”武媚娘安慰道。

心儿还想再劝,身后的玉麒麟却拉住她,“这样僵持着也不行,还是让娘娘一试吧。”

武媚娘带着芽儿走了进去。芽儿在后面小声道:“娘娘放心吧,只要娘娘放我们一条生路,太子殿下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武媚娘点点头,不置可否。

空旷的大殿里只有两个人,上官浩正握着李弘的手教他写字。

李弘满身僵硬,却不得不配合着操弄笔墨,在纸上留下僵直诡异的痕迹。直到武媚娘带着芽儿进来。上官浩抬起头,轻轻地笑了,“皇后娘娘,你终于来了。”

“母后……”李弘两眼放光,挣扎着欲上前,却被上官浩紧紧抱在怀里不放。

武媚娘身体颤抖,急切地道:“快把太子放了,本宫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上官浩却摇头道:“如果放了太子,娘娘还会放过微臣吗?臣可没有那么笨。”

李弘不断地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母后救我!母后……”

武媚娘看的心痛如绞,终于咬牙道:“上官浩,太子年幼,你这样子会伤到他的。不如你放了他,本宫做你的人质如何?”

芽儿惊呼一声,“娘娘……”。而上官浩却犹豫了。

武媚娘慢慢地往前走去,“本宫是皇后,掌握着生杀大权,你应该知道挟持本宫绝对会比挟持太子有用。”

一直走到上官浩面前,她才停下脚步。

上官浩目光闪烁,终于狠下心,一把将李弘推开,同时掐住了武媚娘的脖子,“娘娘,我没有别的要求,你弄一辆马车送我跟芽儿离开,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就放了你。”

眼看着李弘出了大殿,武媚娘忽然笑起来,“狼子野心,还想逃生不成?”同时一掌击出。

掌风凌厉,快如闪电。上官浩全无防备,一掌正中胸口,顿时吐血后退,气息紊乱。

“你……你不是皇后……”指着“武媚娘”,他又惊又怒。

“武媚娘”将脸皮一撕,赫然是明崇俨。他冷笑一声,“谁让你太蠢,看走了眼。”

明崇俨说着紧逼上前,招招凌厉,直取上官浩性命。上官浩本来自恃武功高强,奈何之前中了一掌,只觉气血翻涌,不能自制,数招之后就被打倒在地。

明崇俨一掌击下,眼看上官浩就要毙命当场。

“不要!”芽儿惊叫着飞扑了上去。

一掌正中芽儿后心,明崇俨一愣,眼睁睁地看着芽儿鲜血狂喷,软软倒下。

上官浩目眦欲裂,惨叫一声,“芽儿!”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猛地爬起来,最后看了芽儿一眼,翻身跃过了窗户,

明崇俨欲追,却被芽儿死死地抱住他的脚不放。

他忍不住喝道:“他都不管你,你还为他连命都不要?”

芽儿吐出一口鲜血,“他是他,我是我,我爱他就够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她眼中闪过一丝安慰,手臂终于软了下来,气绝身亡。

走出东宫的时候,真正的武皇后也已经赶到了外围,玉麒麟、心儿、裴少卿正陪着她说话。

“你们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本宫?”

心儿惭愧道:“奴婢是不知道的,是玉将军猜出来的。”

武媚娘看向玉麒麟,不禁感叹:“‘情到深处无怨忧’这话真是没错,这样居然也能看得出来?”

玉麒麟脸颊绯红,“娘娘您别笑话我了,下官只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够圆满解决。”

抬头看去,正看到明崇俨领着太子李弘走了进来。

李弘飞快地扑向武媚娘,“母后……”武媚娘紧紧地抱住儿子,几乎热泪盈眶。

听完明崇俨的回禀,武媚娘长长叹息了一声,“芽儿……这傻孩子,本宫就跟她说过,她不值得,她不值得啊……”

明崇俨劝道:“娘娘无需伤心,是芽儿自己选择了这条路。而上官浩罪大恶极,断不能容。”

武媚娘点点头,她是心智果决之人,很快将这份伤感压下。“上官浩又逃走了。他身上背了那么多条人命,再不把他捉拿归案,实在有负亡灵,现在他东宫已经呆不下去了,你们觉得他会去哪儿呢?”

众人面面相觑。

武媚娘果决地道:“无论如何,没有了芽儿帮助,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隐藏得那么深了,今晚再搜一次宫,一定要将人找出来。”

众人齐齐应是。

夜幕低垂,搜宫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队官兵从御花园经过之后,一条黑影从假山之中闪出,飞快地掠向景云阁。

站在素雅的寝殿里,上官浩面上满是复杂的情绪。来到床边,他仔细查看片刻,忽然身后一阵响动。

他站起身来,冷冷盯着门口处:“你果然来了。”

一个神秘的白影闪身而入,阴暗的房内看不清他的容颜,只听到清朗的声音笑道:“上官将军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

“我曾经观察了彩蝶郡主很久,每隔几天你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神秘人忽然一笑,“你还真是有心啊。只是我却料不到上官将军有胆量来这里,如今阖宫上下都在穷追猛打,没有了芽儿姑娘帮忙,只怕你也藏不了多久吧?”

上官浩脸上浮起狰狞的神色,颤抖的声音充满了恨意,“就算是穷途末路,对于一个把所有事情都嫁祸到我身上的人来说,我还是充满了好奇,想看看你究竟是谁?”

那人似乎笑了笑,“只怕你付不起这个代价。”

“哈哈,还有什么代价是现在的我不能承受的,不过现在也不必看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本来只是怀疑,但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怀疑终于变成了肯定。

那人似乎也不想再遮掩形迹了,缓步而出,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俊美的容颜上。

上官浩瞳孔收缩,“果然是你!”

望着司刑房内并肩躺下的尸身,心儿四人都觉一阵难以言喻的伤感。

明崇俨长长叹了口气,“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上官浩死在了芽儿旁边,仵作已经大概验看了,是匕首刺心而死,应该是自杀。”

心儿忍不住叫出声来,“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自己寻死?”

裴少卿也诧异道:“是啊,白天芽儿为他死的时候他转眼就跑了,怎么这个时候又来求死?这实在太不合理了。”

明崇俨叹道:“我也觉得不合理,但也许是绝望了吧,毕竟宫中再无容身之处,也没有了逃出去的可能,我想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这时,仵作推开门走了进来,躬身道:“四位大人,从上官浩身上还发现了一封信,似乎是遗书。小人不敢擅启,请几位大人阅看。”说着将一封染着血迹的信笺递了上来。

心儿连忙上前接过展开,越看脸色越不好,又是惆怅,又是震惊。终于,她慢慢地把遗书放了下来。

玉麒麟急忙问道:“他说什么?”

把遗书递给她,心儿叹了一口气,“他说他在朝廷里是个不得志的人,无论他做得多好都会被朝廷里的同僚排挤……

“表面上看起来,他是朝中新秀,深得皇上的宠信,但是提拔太快让很多人根本不信任他,包括军中的同僚也多有不服气的。后来遇到了彩蝶郡主,郡主倾慕于他,他却有些迟疑。从身份地位上来讲,郡主都是良配,但是他们若是成亲,只会更加让人以为他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正在矛盾纠结的时候,西突厥战乱开始了,于是他想到了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先让大唐连续大败,恰当的时机,他御前请战,力挽狂澜,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功劳更显赫呢?他将获得比刘大将军,比所有大唐将领更出众的地位和声望,再也不会有人讽刺他是靠裙带关系上位,有名无实了。于是他唆使彩蝶郡主去为他勾引官员,出卖消息给西突厥,事情本来进展的很顺利,但是后来他遇到了芽儿……

“他终于明白自己寻到了真爱,想要收手。偏偏又被彩蝶郡主发现了,郡主大闹,并威胁说将一切交易都写了下来,要交给皇后娘娘,他一时冲动,掐住彩蝶的脖颈逼问,凑巧被我撞见了,就这样,上官浩名誉扫地,从此成了丧家之犬……”

甘露殿里,听完这些前因后果,武媚娘脸色异样的苍白,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原来是这样……是本宫的错,是本宫对不起彩蝶……”

她声音颤抖,心儿不禁诧异。“娘娘,彩蝶郡主行差踏错,一切也怨不得别人,只恨上官浩太过毒辣,竟然为了一己前途,狼子野心到这种地步,连对他痴心一片的郡主也能利用。”

玉麒麟也点头道:“没想到整件事居然是这样的,这个上官浩实在是太坏了。”

武媚娘叹息一声,面容上是说不出的疲惫,“罢了,心儿,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今日我有些累,芽儿和上官浩照旧例安葬了吧,后事都交给你安排了。”

心儿连忙应是。

走出甘露殿,玉麒麟禁不住感慨,“想不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芽儿真是芳心错付,竟然看上了这种人。”

明崇俨叹息道:“无论如何,至少上官浩也算爱过芽儿。其实他们这样也好,至少最后还是在一起的。”

走过回廊,明崇俨和玉麒麟双双告辞而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儿转过身来,“少卿,你还有心事吗?现在看来,小宝他选择死亡,应该是为了保全郡主的名声。”毕竟,****再加通敌卖国,这两个罪名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人万劫不复了。

裴少卿神色依然凝重,“表面上看来确实如此,但怕这只是真正的凶手迷惑我们的手段。”

心儿一愣,“这件事还有疑点?遗书的笔迹我也与当初搜到的小册子对比过了,并无二致啊。”

“笔迹这种东西,是很容易作假的。而且这件事表面上看好像很圆满,可是还是有它的破绽。首先,明崇俨杀死那个官员的目的是什么?其次,上官浩不顾芽儿的生死,好不容易才逃脱,为什么又死在芽儿房里呢?”

心儿情绪低落,“其实你想的我也想过,可是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我跟俨哥哥认识了那么久,他的人品和为人我都非常清楚,如果连他也变得那么可怕,我真不知道这世上还能相信谁了。”

裴少卿紧紧握住她的手,“心儿你要坚强一点,我们现在是要找寻真相,不能感情用事。我有一个主意,可以试探一下他,但是需要你来配合。”

心儿艰难地思索着,终于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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