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属下失职,遗失令牌,待属下护送公子回宫后自去领罚。”侍卫流风低沉的声音隔着褚色车帘传来,略带一丝神圣的尊敬之意。
装饰普通的马车之内,端坐养神的冷漠少年微皱眉头,清冷的丹凤眼中透出淡淡不悦,沉声道:“罢了,回宫再取,若再有下次就让流华随侍。”
流风心中一惊,公子的意思,竟是要将自己调离?他又是苦笑不已,跟随公子多年,自是知道今日的特殊。“属下遵命,请公子稍等。”流风恭敬回道,随后施展轻功,身影蓦然消失不见。
“流华,你也下去吧。”陌长歌抬手轻抚眉心,冷清的眉眼间有着遮不住的疲惫,对着暗处淡淡说道。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浅的应答,隐于暗处的暗卫流华悄然隐退。
陌长歌听着远处传来的悠远钟声,唇角渐渐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娘亲,你走的那天,毓宁宫樱花落野,长虹齐现,擎钟合鸣,三千流岚光华天下。
无人记得那曾是你的生辰。
包括他。
陌长歌抬手掀开车帘,傍晚的微风透过雕花桐木的车窗吹拂他如墨的长发,清冷的眉眼似乎映了一层抹不掉化不尽的疲倦与悲伤。
娘亲,我好累啊。
良久,似乎有一滴清凉的水华,盈盈流光,逝于风中。
颈间忽有一丝凉意传来,清澈如银铃般的声音蓦然响起:“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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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无良女贼正是刚爬上马车的于子玥。
于女贼见马车周围无人守卫,顿时心花怒放,感叹老天诚不欺我,忙不迭地悄悄潜上马车,只见一十一二岁的玄服少年倚窗沉思,毫无意识到有人闯入。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少年的侧颜,发现眼前人剑眉朗目,长发如墨,锦衣华服,眉眼间有着天生的尊贵气度,暗暗在心中估摸着此人应该是某个入宫为太后祝寿的贵族公子。
于女贼向来自认为是资深腐女,不过在这紧要关头也没了欣赏美男的心思,直接掏出袖间趁乱所藏的银簪冲了上去,终于成功得手。
陌长歌猝不及防被挟持在手,却并不慌乱,远飞的思绪逐渐淡去,清冷的眉眼不起一丝涟漪,淡淡道:“阁下何意?”
他抬首看向来人,只见约莫八岁的女孩身着一身粗布麻衣,洗得微微掉色,泛着灰黄;一头及腰长发束在脑后,额间一点朱砂如画,巴掌大的小脸瘦弱枯黄,满面风尘,唯有一双墨色瞳仁清澈不染,透着灵动与狡黠。不经意间与之对视,他却仿佛沦陷于此,灵台浑浊,心神皆失。
上古秘法——瞳术。
陌长歌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寂静无波的眼眸却变得如古潭般幽深莫测,暗自思量眼前女子与几日前闯入宫中的神秘老者有何联系。
于子玥心中赞许不已,此人遇事沉着不慌,冷静谨慎,且能能抵御云莲秘法之一的摄魂瞳术,固守灵台,不失心神,未来成就必定不可估量。
思及此,于女贼挑眉回道:“本姑娘不过想搭趟顺风车出宫罢了,并不愿伤人性命。”说话间又将银簪向前勒近一些,眼含戏虐,其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陌长歌垂眸沉思一番,转身看向窗外澄澈清明的广阔天空,终是轻点了头。
不一会儿,流风归来,仍是隔帘恭敬问道:“公子,是否启程?”
在于女贼瞬间凶狠的目光凌迟之下,陌长歌依旧淡淡说道:“走吧。”
“是。”车外渐渐传来马蹄踏动之声,车厢也随之缓缓移动,一步一步行出了朱红色的鎏金宫门。
于子玥望向车窗之外,巍峨森冷的九重宫阙逐渐远去,屋檐上璀璨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雾霾般的微光,将整座皇城埋葬在阴暗之中。唯有寂静的宫墙深处,一抹繁茂重叠的浅色晚樱,正迎着清风昭阳,绚烂盛开。
她忽然想起有关孝懿皇后的传说,那个如樱花般飘摇的女子,心中微有些怅然若失。
千里宫城,究竟葬了多少人的年华,碎了多少人的心,锁了多少人的情?
到头来,不过一场错遇,一场晓梦,一场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