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神秘商队(下)
戈壁沙漠的天气就是这样，白天明明热得像蒸炉一样，可晚上偏偏却冷得如冰窟一般，是以众人纷纷围在篝火旁，烤火取暖。
熊熊而起的篝火上，架着的是一口大锅。骑手把肉干撕成碎片投入锅中，熬成鲜美的汤汁。鲜美汤汁入肚，众人身上渐有暖意，于是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这一番胡扯，倒让高适明白不少轩辕大陆的格局。
轩辕大陆是一块漂泊在四海之上的巨大陆地。它共分十二个州。上古之时，本住有人类、兽人、鱼人三族，后来经人类合力驱逐剿灭，终于将兽人和鱼人两族赶入大山，深海之中。目前大陆上的主要格局，是以琅琊、高阳、昆吾帝国为首的十数个人类大国的争霸战，而其中又以雄踞中州的琅琊帝国，最具实力。
当然除了这些庞大的人类帝国之外，轩辕大陆还散落着无数的中立城市或者“三不管”城市，“净土”就是其中之一。“净土”位于戈壁沙漠极西极北之地，大陆最高峰——昆仑峰下，号称“戈壁上的绿珍珠”。而这个璀璨的珍珠，也正是目前唯一没有遭受战火波及的城市。
正在胡思乱想间，“大胡子”许浑忽然递过酒囊，把高适从沉思拉了出来。
“高兄弟，来，咱继续喝……”
“那我就不客气了。”
高适呵呵一笑，接过酒囊，抬起脖子，一通猛饮。
净土的葡萄美酒冠绝天下，色入胭脂，果香浓郁，醇厚回甜，连高适这样的不喜饮酒的人，也忍不住甘之如饴，沉溺其中。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半囊美酒下肚，许浑忍不住弹剑高歌，唱得却是三百年前下唐国著名边塞诗人王翰的《凉州词》。曲子虽然极其简单，可是却分外的豪迈，再加上许浑嘹亮豪迈、结实浑厚的男中音，众人闻声，无不热血沸腾。
“好诗，好歌！醉卧沙场君莫笑，男儿生当如此。”
美酒入肚，高适也有几分醉意，不断拍手叫好。他性格本就放荡不羁，加上醉意，就更显狂狷，于是也忍不住学着唱了起来。他对歌曲本极有天份，这番唱来，竟也不比许浑差上半分。
众人闻声面面相觑，世上哪有这等不知轻重的细作？
“痛快！知我者，高兄弟也！”
一囊美酒，顷刻见底，许浑拍手叫好，如遇知音，忙不跌从马背上，又解下了两个大皮囊，发誓要与高适一醉方休。高适酒量本是寻常，但心中抑郁，借酒解愁，自是来者不拒。
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畅快，可是却把身边的元结馋得半死。他想要出口讨要，却偏偏又说不出口，再说了如果舔着脸相求，岂非表示自己服软。
“他妈的，许胡子，竟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让大爷眼巴巴地干望着。”
见许浑丝毫没有与他分享的意思，元结心中暗骂了一句。他吧唧两下嘴巴，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出口讽刺。
“许胡子，你鬼嚎什么？喝了这么多酒，你他妈的还拿得了剑么？小心沙盗割下你的鸟头。”
“元猴子，关你鸟事！”许浑哪里不知其意，嘿嘿笑道，“你是不是也想来两口，可老子偏偏不给。”
声音落地，惹周围的骑手们一阵大笑，顿时把元结气得脸色煞白。
“兔崽子，笑什么笑，你大爷的。等老子到了净土，买来美酒，喝一罐，倒一罐……”他怒骂道。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连高适也不禁莞尔，笑了一半，心中却又是一酸。自己本来也有这么一群兄弟，可是却在战争死亡殆尽。
他转头看了看元结，顺手递过酒囊，元结迟疑了一下，见许胡子装着没看见，便高兴接了过去，溜到一边，畅怀大饮。
虽然和队伍中人员已经有说有笑，但是还是高适明显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提防之心。他们说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商队，可是，这哪里是一个商队配置？清一色制式装备，铁一般的纪律，与其说这是一支商队，还不如说是一支军队。
又喝完半囊美酒，许浑扎上了皮囊不喝了，吃起了肉脯，极有控制力。高适见他不再劝酒，便站了起来四处眺望四处。
极目之下，天上地下，苍茫寥廓。
虽然苍狼星的文明更加先进，但是轩辕大陆环境无疑更好，高远的天空，清爽的空气，没有受污染的大地，如果抛开感情或者使命的因素，高适倒希望能够生活在这么一个星球上。
当眼光扫过远处火堆时，高适楞了一下。那个火堆很小，只坐了三个人。一个是荆衣，一个是自称商队首领，名为徐彦的威猛老者，而另外一个则是始终蒙着面纱，不见她发过一语的神秘女子。
高适见三人都在看着自己，便裂嘴朝他们微微一笑。高适非常阳光，非常迷人。在天狼星帝都，怀春少女们都喜欢冠之以“高少的微笑”。
看到高适微笑示意，老者报以微笑，而荆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至于女子，因为被面纱遮住，而看不见表情。
“看来他们确实都在提防着我。”
高适转过头去，心中叹了一声。不过，也应如此，如果换作自己想来也只能这样了。
骑手们天南地北地胡侃了起来，说得尽是些奇闻异事，与天狼星绝不相同，让高适听得津津有味。不过他们谈论最多的一个词语，却是“沙盗”。从他们讳莫如深的口气中，可以依稀听出“沙盗”是一群在沙漠里来去无踪的可怕强盗。
“许大哥，您见过沙盗吗？”年轻的高阳帝国骑手崇拜地望着，信口胡吹的许浑。
“自然是见过。”许浑打了饱嗝，洋洋得意，“我许大胡子在砍沙盗时候，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们，还在穿开裆裤呢？”
“那他们长什么样？
“这个嘛。其实他们和咱们也没两样，都是两个鼻孔出气，一张嘴巴吃饭的人。我看就和你长得差不多。嘿嘿……”许浑打了个哈哈，其实他哪里见过什么沙盗，不过是想抖抖威风而已。
被点名的年轻骑士满脸通红，余者哈哈大笑。
可是高适心中却是一阵苦笑，心想，“他们之所以如此提防我，恐怕是认为我就是沙盗的细作吧。”
罢了，其实自己终究只是一名来自天外的过客而已，无论他们觉得自己迷失在沙漠里的行者，还是沙盗的细作，这些又有何干？
“等走出沙漠之后，只怕我即刻就要与他们分道扬镳，寻找返回天狼星的办法，再见就不知何年何月了，又或者永无再见之日了。”他如是想着。
月亮高挂天际，繁星星罗棋布，煞是好看，可高适却越发感到孤独。
“我真的还能返回天狼星吗？”
“不知道啊！”
天狼星的“自由党”领袖圣雄•甘地总是鼓吹，人要活出自我。可是当亲友、战友、同胞、故乡……纷纷离你而去，孤独袭来时，你才发现人终究还是为别人而活。
胡思乱想间，高适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始终不离自己背后。他转头一看，正好与那道视线碰在一起。
如果荆衣的眼睛如同星辰般明亮，那么她的眼睛就好似一汪秋水般温柔。
高适咧嘴笑了笑，朝她点了点头，蒙面女子微微颔首，便低下了眉眼。
虽然遮着面纱，让人不能一睹真容，但是高适心中总有那么一种奇异的感觉——这面纱之后必定隐藏着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好几次，他心中总忍不住升起，让他自己哭笑不得的想法——跑过去揭开她面纱，却每每又被他强自压下了。他也不知道，对于眼前的佳人，为何自己有着这么大好奇心呢？
沙漠的夜风把她白色的衣裙吹了起来，衣袂翩飞的她，如同谪仙下凡一般。高适忙转过头去，他害怕自己再继续看下去，真的会不顾被众人揍成猪头的后果，跑过去揭开她的面纱。
枯坐了一会，夜色渐深。徐彦站了起来，开始召唤骑手布置防御措施。
虽然他们只在古城的要隘处布置了简单栏马索，蒺藜阵，沙坑，可是却让高适眼睛却亮了起来，因为他们专业的手法，绝对军队级。虽然在星际大战中，这些古老防卫措施已经退出历史的战争舞台，但是作为一名军人，高适对这些还有稍有涉猎。
可是他们为什么突然开始布置防御工事呢，难道今夜沙盗就会来吗？
“与其克敌于内，不如御敌于外。”
看着忙碌不断地骑手们，高适忍不住出口提醒道。
徐彦闻声，楞了一下，若有所思。他肩负着整个队伍安全，每一个决定都关系众人存亡。
“您懂什么？徐将……不，徐公走南闯北，什么世面没有见过，还用你教……”
元结冷哼了一声，他倒是公私分明，丝毫没有因为高适给了他半囊酒水，就有心偏帮。可是徐彦却向他摆了摆手。
“不，让他说完。”说着朝高适作出了请赐教的手势。
高适微微一笑，也不对元结着脑，清了嗓子。
“请问徐公，沙漠里强盗。夜袭营地是用的骑兵还是步兵？”
“自然是骑兵。沙漠不比山林，要想在这里来去如风，自然非骑兵莫属。”
“既是骑兵。那么他们最大杀伤力，就是冲锋能力了。如果放任他们冲进古城，虽然栏马索，蒺藜阵，沙坑等防御工事，却也遏制不住他们的强大冲锋能力。”高适沉声道。
“可我们只有两百余人，而这里的城墙则绵延数里，又如何御敌于外呢？倘若分散兵力，岂非被各个击破？”
徐彦看了一眼高适若有所思。
高适微微一笑，道：“徐公且看这古城。虽然城墙已经被朔风风化侵蚀多年，但是大体上还算保存完好。您看，除了东南西北四面城门可供强盗策马直入外，就只剩下东西两侧那两段倒塌的城墙。强盗长途奔袭自然不会携带攻城器械来推到城墙。因此，我若是他们必定会把强攻点选在这六个地方。”
高适分析丝丝入扣，徐彦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似乎把握到高适的观点所在。他没有想到自己带兵多年，审时度势倒不如一个年轻人。其实，单论带兵打仗，高适与他相比，自然是相去甚远，但是如论分析地利，只怕轩辕大陆能够与高适一较长短者也了了无几，因为利用障碍物和特殊的地理环境，来克敌制胜，扭转乾坤，本就是特工所擅长的。
“那么以高先生之见，该如何布置防御工事？”徐彦终于改变了称谓。元结发誓，这是徐彦第一次这么谦虚地对待一个人，即便是当年面对帝国大君，年老的他也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所以，高适所说的御敌于外，倒也不是说要分散兵力，而是指把防御工事建在在敌方最强大的火力点，哦……不，是攻击点上，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就是此理。如果按理布置，那么这个防御工事，就可以分为三个步骤了。其一，在四面城门，以及东西两侧的两段坍塌城墙之外的数丈处，各挖下十数余个沙坑，埋下木刺，然后沿路洒下蒺藜，用以迟滞对方第一拨攻势；其二，拿驼背上的货物，堵住四面城门，已经城墙的短裂处，以防止余下的强盗顺利冲进城内。”
顿了一顿，高适看了眼徐彦以及元结，徐彦低头沉思，显然在分析自己所说的东西。而元结则是张着大嘴巴，呆呆看着，一脸惊讶。
“当然，如果驼背上货物珍贵万分的话，第二个步骤不作也罢。”
“都是些寻常土特产，谈不上重要”徐彦挥了挥手，道：“那么第三个步骤呢？”
他的思路已经完全被高适拖着走了。
“第三步，却是最简单不过了。在城内拉上拦马索，各位兄弟各执绳索一头，埋伏于城墙下，只待强盗攻破第一道和第二道防御工事，冲入城内，便拉起，让他们从骑兵变为步兵。然后我们就可以手网捕鱼了。”
高适一通而下，长长喘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作为局外人，他本可以旁观的，这场战斗本就和他没有关系。
“就当是归还救命之恩吧！至于接不接受，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高适心中叹了口气，望向远方，只见荆衣坐在十余步外的城墙上，依旧呆呆地看着天空，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听见自己和徐彦这一番谈话。而离荆衣不远的是蒙面女子，她也是静静地坐在火堆旁。
徐彦沉吟了好久，又皱起了青灰色的眉毛。
“如果把所有通路都堵起来，那岂非作茧自缚，把我们自己都困在里面？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高适转头盯着徐彦的眼睛，“徐公多虑了。如果敌骑大片来袭，徐公认为沙漠地带，我们跑赢他们的几率有多少？”
“我方人困马乏，几率几乎为零。”
“既然为零，何不困兽犹斗。”
“困兽犹斗？”
徐彦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自己一干人等自然可以困兽犹斗，可是她以及她身上的东西呢？他抬眼看向蒙面女子。高适所说的布置方法，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
唉！罢了。难道自己全员战死，她就能独自一人安全到达净土吗？
徐彦看一眼高适，终于下定决心。不管是敌是友，至少眼前的神秘青年，说的内容都是正确的。
“元结，下令，重布工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