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书房大门,姐姐带着两个侍婢急得团团转。毓雪在书房内还未出现,我回头看了看,一时半会儿他是不会出来的。
“潋滟!”姐姐看到我出现,赶忙快走了两步上前,雪玉般的双手把我揽得紧紧地,语带沉重的呼吸声:“吓死我了,里面拖出了你的贴身丫头,姐姐以为——”
“姐姐,我还要去别处,你先在这里等等,毓雪马上出来。”我拍了拍她的手,眼神示意她身后两个丫鬟扶住她。
“你要去哪里?”姐姐不肯放手,执拗的抓着我。她眉眼往后看了看,更是惊恐。
后面的两个门神,我看着也渗人啊。无奈放开她,只能实话实说:“我这是去受刑,姐姐还是不要去了。很快就回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要见皇上。”她手上一紧,双眼蓦然流出清泪来,看着她转身就要往书房跑,我心道这下坏了。
突然,大门口一道雪白的身形巍立中间,挡住了姐姐的去路。姐姐顿了顿,哭倒在他怀里。
毓雪——来得真是时候。我回头,对着后面两个门神说到:“还不快走?”
他们听后一愣,手脚还算快的把我拉开来迅速走了出去。
“三下,四下——”身边的宫人身强力壮,执鞭打在我身上,只感觉痛的有些麻木刺痒,我低头,看着一地血迹,不知是不是身上的已经流干了。
“绝鞭!”宫人一吼,最后一鞭轻轻落下,算是留了情面。
“潋滟,我们这就回府。”毓雪暖春三月的声音又来了,只是我的脑子不清楚了起来,身上的皮肉疼得一跳一跳的,连带着头颅也是一抽一抽的痛起来了。
躺在皇子府三天三夜,足不出户的等着郎中轮流诊治,虽是神智早已清醒,可也被汤药灌得迷迷糊糊睁不开眼。
耳边上娘亲的啜泣声,毓雪对郎中的训斥声,爹爹的叹息声,还有——一只大手抚过我脊背时的抽气声。朦胧之间,我总是看到一双寒星般闪耀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注视着我。
第一次睁开眼睛,竟看到了满园*盎然,一株海棠傲然屹立,我轻笑,虽然声音粗嘎难听,可还是心情愉悦了起来。这株海棠,跟我一样四季常开,风雪也压不倒。
“小姐,来喝点参汤吧,您再不醒,皇子殿下就要把烈国的名医都砍头了——”一个脸上有道疤痕的姑娘端着一个瓷驮碎碎念着,吹了口凉气在汤勺上后才抬起眼睑看我。
这一看,惊得她汤勺都来不及顾,连滚带爬的往后退了两步,睁圆了眼珠子大叫:“夫人,夫人,小,小姐——”
一道瓷青色的身影率先冲了进来,一张布满清湛碎须的面孔印在眼前,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有两只眼眸还是湛亮魔魅的神采。
我抬起胳膊,拽了拽他袖襟,示意他坐下。
那个小丫头看了看蓝舆的脸色,终于闭上了嘴。
我转眸看向这座大神,果然有镇宅的功用。忍不住想起关公来,咧开嘴,我笑道:“才醒来就看你这脸色,真不如不醒来。”
他清淡道:“我看也是,不如不醒来,醒来就惹是生非。”
我哈哈大笑:“恬不知耻,惹是生非,蓝舆读的圣贤书可真是不少呢。”
他扬眉一笑,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
四目相望,他始终静静地凝视着,眉头倏儿越蹙越紧,我知道,现在我的脸色定是很难看的。
“乐极生悲了。”我吐吐舌头,翻了个身。
背上湿湿答答的,保不齐是伤口裂开了。我再也不敢妄动,只听见他强烈的抽气声,还有灼热的手心抚上我脊背的战栗。
不知该说些什么,换药的事,本就不该他做。现在开口支开他,估计他是不肯的。
我偏头看他,尽量不去注意黝黑的深潭之中荡漾的怒涛。忍者痛,轻轻开口道:“快唤个得用的人来替我换药。”
他一震,拔腿就往外走。
我看了看四周围,已没有半个人影,刚才端汤水的丫头早就不见了。
再一觉黑甜,我终于清醒了过来。只是这回是趴在卧榻之上,分毫动弹不得。
“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臭丫头,平日没事跟个猴子似的,现今躺在卧榻之上,倒像个睡神。”念念叨叨的咒骂声不绝于耳,我不像醒来也不行啊。
苦笑一声,我摇了摇明霞的手,她明眸一瞪,我朗然一笑。
“不是当着你未来夫君面前怕你失了面子,我可不会轻饶了你。”她原本就微微上翘的眼角现在可真是下垂的厉害,下一刻,她飞扑到我身边抱着我大哭起来。
我被她这么一折腾,倒是想要笑出来。
于是我这个满身伤痛的病患还要抱着这个丫头柔声安慰,连带保证连连,才让她平静下来。
毓雪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品啜着清茶,眼角眉梢是宽心的笑意;娘亲站在床侧亦是哭笑不得的模样;而蓝舆——
我左右环视一周,他连个影子都没有。
“蓝舆公子呢?”我抬首问娘亲。
毓雪轻轻咳嗽了一声,接过话茬说道:“好好养病,蓝舆出了趟院门,个把月的不会回来。”
我不知为何有些失望,但还是躺了回去,看着明霞眼底的促狭,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不行。”我坚决摇头。
“可是我还没说呢。”她嘟着嘴,满脸不乐意。
娘亲适时插了句话:“潋滟要好好养伤,明霞若是无事就在这里陪陪潋滟吧。”
明霞英气的脸庞顿时萎靡了下来,嘟嘟囔囔应承了句,讪讪然让开床沿的位置让娘亲坐着。
我好笑的看着她,对她做了个鬼脸。
毓雪轻笑了声,我倏然一惊,忘记了他还在边上。他摆摆手,好像有些莞尔。
“潋滟,不可再做出出格的事来,皇宫之中,不是你可想象的。”娘亲眼底发红,握住我的双手不肯撒开:“若无他事,今后也不要进宫看望你姐姐。她——定能熬过来的。”
说完这句话,娘亲的嘴角一片苦涩,有种说不出来的感伤。
爹爹和娘亲就姐姐一个亲生女儿,怎能舍得呢?这句话说出来,我就心软了一半。
“娘亲,你放心,潋滟有分寸的。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再让娘亲担心。”我软声安慰她,心底凄凄然。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叮嘱了丫头几句话,就让人扶了下去。平日里身子骨健康的娘亲,这回为了我也是操劳不少,看着她微微弓起的脊背,我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