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流言加身，沈陆要钓的这一条大鱼，却还沉默地沉在水底下。
只是这条鱼的沉默不持久，第二日中午，赵府的家丁送来了一封信函，信封上只有五个字“沈公子敬启”，笔锋沉重有力。
信里写的话也十分奇怪，寥寥几字，却是赵府邀请沈陆，去给家主诊脉看病。
从寿仁堂到赵府的一路上，我们都迎接着群众的目光。确切的说，是沈陆还在迎接“这人是草包”的嫌恶目光。
其间出现了几位，昨日里狗腿的小富少，即使沈陆脸上阳光灿烂，他也没心思搭理他们。这些人零零碎碎地在背后说着：
“沈公子，今日里还去银钩赌坊么？”
“怕是肯定去！沈公子岂在乎昨日输的？”
“对对对，那对沈公子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声音零碎人群零散，但当走到了赵府那条街时，这些狗腿的人，均是脸色一变，便赔笑着又说道：
“这……这怎是赵府的方向？”
“沈公子若再要去赌坊，一定要通知小弟啊！”
这些三三两两的人，眼见只是接近赵府的路上，却已然不安，讪讪地人群尽散。
赵府的宅子十分大，占据了半条街，我们绕着着宽厚的围墙，沿着这了无人烟的青石板，走了好一会儿，才瞧见了赵府挂的两盏红色灯笼，灯笼上自然也嵌着那个字“赵”。
这明城虽然并不大，而这赵家却气派非常。
两尊石像耀武扬威地蹲在门前，应该是什么镇家的神兽，不过我也不认识。这石像上的神情雕琢精细，惟妙惟肖。
而站在那尊威严门前的两位家丁，手中拿着两支长棍子，长得五大三粗，笔直地站在门前。
那扇厚重的门一开，我看见的并不是一片蓬勃的春意，反倒是扑面而来的压抑。偌大一个赵府，零零总总有些丫鬟下人做事，却轻手轻脚未发出一丁点声音。这寂静仿若一阵风刮过去，都听得见撕开寂静的声音。
我本以为这赵府富甲一方，定会布置得十分富丽堂皇。而我们一进那屋子，我四处瞧着，却也看不见几件特别富贵的宝贝。
一个中年人坐在屋子正中的椅上。他的前前后后站着六名家丁，全都低着头毕恭毕敬，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这中年人脸上已然生了许多皱纹，眉毛却又黑又粗，挂在那脸上，将眼睛都衬得凶狠非常。他单单只是坐在那里，我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煞气。
他便是赵小姐的父亲，赵家的家主，赵达。
只是他一见到沈陆，凶狠的眼睛都松懈了一些，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但是怎么看也还是不和善。
他说：“沈公子罢。请坐。”
沈陆应了一声，也朝赵达露出一个笑容来。
“上茶。”赵达的声音宽厚，一声令下。
这时从另外个屋子走来一名家丁，他手中端着一碗茶，低着头弓着背，毕恭毕敬地过来。
沈陆刚接过茶，却听见赵达一声发怒，他一拍桌子，便听得一声巨响！
——“阿福！！”
“是！”
那家丁阿福瞬间慌了神，六神无主地跪在地上，双手垂在地上，头完全触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我离这家丁有些距离。
“你在为沈公子上茶的时候，是左手奉在上，还是右手奉在上？！”赵达的眉毛一立。
“是……是……”阿福结结巴巴地说着，根本不敢将头抬起来。
“是左手，还是右手？！”赵达眼睛一瞪。
“是……是右手——”阿福忙不迭地说道，他不停地磕着头，浑身战栗。
赵达的声音忽的一缓和：“阿福，你过来。”
那阿福一路跪到了赵达面前去，磕着脑袋浑身颤抖，却一句求饶的话也不敢说。
“阿福，抬头。”赵达漫不经心地看着阿福，“这茶还有些烫罢。”
“是……是……”阿福被问得不明就里，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啊！”——那阿福随即一声惨叫，却赶忙捂住了脑袋。
只见那赵达，竟然将滚烫的茶水，从家丁的脑袋上淋了下去。
这茶水滚烫，我远远地看着，却还能见着白烟从他头顶消逝，阿福不敢反抗，只敢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再叫出一声来！我远远地瞧着，却都看得见阿福的眼睛里有些发光。
他哭了。可是却只敢咬着牙跪在赵达面前。
我站在沈陆的背后，即使心中圣母，却不敢出言阻拦。
第一，这是在赵家。
第二，我没有立场站出来，可以帮阿福说一句好话。
“阿福。右手在上给客人奉茶，几时成为了我赵府的家规？！”
“没……没有！是左手奉上…是…是阿福记错了！”阿福的脸上，被那滚烫的茶水烫得通红。
“阿福，既然你已经发现是记错了，那你来说说看，这奉茶的规矩，是我赵家的第几条家规？”赵达还坐在凳子上，脸上还挂着笑。
他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阿福，你说说看。”
“是……”阿福支支吾吾，他的眼眶里全都是泪，可是身后那其余几名家丁，全都低低埋着脑袋，没有一个人愿意用手比一个数字，来提示阿福。
他们毕恭毕敬地躲在赵达身后，眼睛只敢看着地面。
一阵尴尬的死寂。
“啪”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又瞬间割破了这死寂！
赵达瞪着眼睛站起来，拿起那空茶碗，便狠狠向跪在地上的阿福扔了过去！阿福明明瞧见却不敢躲闪，他闭着眼睛脸上被烫得通红，却根本不敢躲这狠狠一击。
赵达一声大吼：“奉茶，是第几条家规！！”
“滴滴”——鲜艳的血色从阿福的脑门上流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裳。血色便瞬间淋漓了一片。
阿福抽着气，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赵达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福，这一场虐待还没完。他抬起脚来，正欲踩踏阿福的脑袋。
“赵当家。”——沉默许久的沈陆开了口，他的脸上挂着笑容，指了指跪在地上颤栗的阿福说道，“看着血挺恶心的，您能先让他退下吗？”
沈陆一开口说话，赵达便变了脸，原本怒目而瞪的眼睛，笑成了一溜缝。但是他的脚下还是没有饶过阿福，他狠狠踹了阿福一脚，阿福跪在地上却被他踹得翻了个滚！
“哼！”赵达一声冷哼，他背着手命令道，“还不快滚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