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站住！”母亲突然像发了疯一般冲过来，猛然拽住林娜的胳膊，开始拼命地打她，“我不许你和她抢男人！我不许！你不准这么贱！你这个贱女人……”
林娜在店里站了一天，本就疲倦不堪，刚刚又得知了林悦的死讯，心情已经低落到了极点，母亲疯狂的打骂终于彻底轰塌了她的防线，她哭着喊道：“我没和姐姐抢男人！从来都没有！姐姐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林母就停住了手，她不敢置信地瞪着林娜：“你，你说什么？”
林娜被母亲的神情吓住了，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管不顾地说出了林悦的事情，连忙解释道：“我，我没说什么，我乱说的……”
“你说清楚！”林母的声音都开始发抖了，“你刚才说什么？你姐死了？你说林悦死了？”
林娜拼命摇头：“没有！不是，我乱说的……”
“那你敢咒她死！”林母一巴掌狠狠抽向林娜，林娜整张脸都被打偏过去了，只觉得耳边一片轰鸣。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到母亲捂着胸口，缓缓向后倒去……
潘勇接到林娜的电话赶来医院时，林母已经被送进了急救室。林娜一个人坐在急救室门口，左脸一片红肿，嘴角都裂开了，唇边还有干涸的血迹。
“怎么回事？”潘勇大吃一惊，刚才在电话里林娜只是说她妈妈急病入院了，要找他借钱交医疗费，但他没想到林娜会是这副模样。一个小时前他们才刚分开，他还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她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林娜没空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焦急地问道：“你有多少钱？刚刚医生说可能要做手术，我身上只有几百块钱，我怕不够——”
“别急，你别急！”潘勇连忙安慰她，“我带了银行卡，放心，手术费不是问题。”
林娜含着眼泪点头，潘勇陪着她一起坐在门口，等着林娜的情绪稍微平静一些了，才再次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我妈吵起来了，还告诉了她我姐的事情，她就打了我一巴掌，然后她就捂着胸口瘫倒在地上了，她之前就有冠心病，医生说可能是心梗。”林娜简单地把事情交代完，觉得无比自责和难堪。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但她没办法。刚才医生说可能要交手术费，但她现在手上只有不到500元钱。她本来想找李浅，可一想到李浅家里的情况，她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心急火燎之下，她只得给潘勇打了电话，他是现在她唯一想到有可能能够借钱给她的人。
“医生怎么说？”潘勇看出来了林娜的难堪，岔开了话题。他当然还记得以前林父对林娜疯狂的打骂，但他没想到，她的母亲竟然也会对她下这么狠的手。
“情况很危急，正在抢救，刚刚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单。”林娜抬起头，有些狼狈地看着潘勇，“对不起，又要找你借钱。待会儿我可以给你写借条的。”
“这事儿以后再说。你别担心，你妈一定会没事的。”潘勇有些受不了林娜这个样子，只能尽力安慰她。他知道林家在武汉没什么亲戚，林娜一直和她妈相依为命，如果她妈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怕她会撑不下去。
“谢谢。”林娜有些木然地说了一句。今晚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她觉得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茫然地看着急救室的房门，感觉只有一会儿的工夫，门就打开了。
潘勇连忙带着林娜走过去，医生取下口罩，说道：“暂时稳定了，但病人的情况并不乐观，目前不适合做手术，也随时有可能再度心颤。我们给病人接上了心脏监视器，你们去看看吧，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们。”
潘勇听到医生这番话心里一沉，林娜却顾不了那么多，跟着护士就跑去了病房。护士开了单子给潘勇去缴费，林娜独自走到母亲旁边，发现母亲已经醒了。
“娜娜。”林母伸出手，林娜连忙握住：“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不该顶撞您，我都是胡说八道的，您千万别相信……”
林母艰难地摇着头：“娜娜，你听我说。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每个人，尤其对不起你！”
林娜愣住了，林母的泪水滑出眼眶，她握紧了女儿的手，缓缓说道：“你姐姐林悦，不是我生的，她是你大姨的女儿。我和你大姨的爸妈死得早，我从小就跟着你大姨一起生活。当年，你大姨和你爸两情相悦，结婚后也非常恩爱，可你大姨工作很忙，生了林悦后照顾不过来，我就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了你爸，有天晚上，你爸喝多了酒，把我当成了你大姨，我本来可以推开他，但我，我……”
“妈，您说什么呢？”林娜完全不能相信母亲的话，她和林悦不是亲姐妹，而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她们的母亲才是亲姐妹？
林母却顾不上林娜的反应，继续往下说：“我没想到，就那么一次，我就有了你。后来，被你大姨发现了，她和你爸吵了一架冲出门，结果出了车祸……那会儿你姐姐还小，才一岁多，需要人照顾，我又有了你，你爸爸只好娶了我……他一直都恨我们娘俩，一直认为是因为你的到来才导致他失去了爱人……所以他总是对你恶言相向。我也因为觉得对不起你大姨而一直对林悦心怀愧疚，所以对她比对你好，甚至在你爸打你的时候都不敢去护着你，我，我自己看着你也会懊悔……所以，总是打你骂你……直到你姐十二岁那年，知道了她的身世，你爸也提出了离婚……今天，是你大姨的生日，我，我……娜娜，对不起……妈妈，只是想告诉你，别强求，不爱，你的人……”
林娜握着林母的手，听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闭上。旁边的心跳检测器发出尖锐而单调的鸣叫，护士和医生冲进来把林娜推到一边，抢救了半天之后，医生停止了动作，看了看手表，对护士说道：“病人死亡时间2月10日22点58分，小杨，你记录一下……”
“我妈没死！”一直呆立在旁边的林娜这才反应过来，她一把拉住医生的袖子，仰着头哀求，“您救救她！我求求您！她刚刚还在和我说话，还没和我说完，求您救救她！求求您！求求您了！”
林娜说着说着就跪了下去，医生皱着眉头想从她手里把自己的衣服拽出来，护士一边拉着林娜一边劝道：“这位家属，你不要激动，病人已经去世了……”
潘勇正好交完费回到了病房，一看这个情景就愣住了，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林娜就和林母天人永隔了。
“林娜，你别这样——”潘勇走过去想扶起林娜，却被她反手抓住手臂，眼眸里盛满了惊惧和绝望：“潘勇！你帮我求求医生！你再借我一点钱！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妈……”
“林娜，伯母已经死了！她和林悦一样，已经死了！”潘勇提高了音量，一句比一句大声，“死了”两个字更是犹如惊雷炸响，狠狠劈在林娜的心头上。林娜一怔，身体保持着跪立的姿态，手指还死死地扣着潘勇的手臂，眼睛却直了，嘴唇半张着，再说不出一句言语。
医生和护士匆匆离开，只剩下潘勇半蹲在林娜面前，看她眼底的生机一分分地褪去，整个人像是被慢慢抽去了力气，双手无力地松开潘勇，缓缓塌下了原本绷得僵直的脊柱，最后坐倒在地板上，眼神里荒芜一片，那已不只是绝望，而是死一般的空寂，像是她自己也失去了灵魂，在世上再无一丝依凭和留念。
“林娜。”潘勇不由得有些心惊，他以为林娜会哭，却看到她只是极其缓慢地垂下了眼眸，神情也平静了下来，语气里甚至连悲伤都听不太出来，只有淡到极致的惘然：“能不能让我单独陪我妈待一会儿？”
潘勇把林娜扶到病床旁的凳子上坐好，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低声交代道：“那我就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你随时喊我。”
林娜没再吭声，潘勇静静地退出了病房。林娜等潘勇出去了，才从凳子上滑下来，跪坐在病床边，握住林母已经冰凉的手，缓缓把脸颊贴了上去。
她的脑海里，空茫一片，甚至在这一刻，她都不太反应得过来，明天她究竟会面对些什么。
爸爸不要她，姐姐走了，妈妈，也永远地离开了她。
原来，自一开始，她就是一个不被祝福和期待的生命。没有人喜欢她的存在，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甚至就连她的亲生父母，也恨不得她从来没来到过这个世间。
那他们为什么要生下她？为什么要让她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原罪？难怪无论她怎样努力、怎么乖巧，都是没用的，都抵不过姐姐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原来，不是他们抛弃了她，而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想正视她的存在。
轻轻松开了母亲的手，林娜蜷缩着身体，抱紧了膝盖，靠在床边的铁栏杆上。病房的空调开着，她却觉得四肢百骸，每一寸血管都冒着凉气。彻骨的冰冷，从她的头顶一路蔓延到指尖。
谁能来告诉她，若是这个世上，连骨肉亲情都不能再指望和相信，还有什么，可以给她一丝一毫的温暖？
潘勇陪着林娜把林母送去了殡仪馆，随后又把她送回家休息，已经到次日凌晨三点多了。林娜走到家门口，对潘勇扯了扯唇角，哑着声音说道：“你回去吧，这次实在麻烦你了。”
“和我客气什么。”潘勇陪着林娜一宿没睡，这会儿也确实有些疲倦了。他看到林娜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便止住了步，劝道：“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吧，明早五点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天的事情不少，而且安葬费少说也要一两万，我陪你一起吧。”潘勇挥了挥手，就转身走了。林娜也累到了极致，便不再和潘勇争执，打算先回去睡一觉再说。
等林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了，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开始收拾明天安葬要用的东西。准备遗像，去医院开死亡证明，去派出所销户，然后又赶去殡仪馆确认碑文，一通折腾下来，等她回到家时，天都黑透了。
林娜把家里的灯都开着，还是觉得有些害怕，拿起电话，她给李浅打了过去，却提示正在通话中。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李浅正在接陆文宇的电话，他们俩的关系已经在这两天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