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落境潇潇,残灯照寂寥。病惊时日暮,愁厌客途遥。急涧听逾响,荒村语不嚣。月明如有意,深夜伴归桡。”
叶歌站在院中,听着徐阶吟诵着诗句,倍感凄凉。人生入戏,终难两全。徐阶已是人生迟暮,却要面临生离死别,哀莫如此。正在叶歌沉思着,春儿走了出来。
“公子,小姐已经睡下了,您不要担心。”春儿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痕。“老爷请你进屋。”
叶歌很吃惊,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大人物要见自己这样一个平民老百姓,便跟着春儿进了屋。叶歌看到徐阶正独自坐在孤灯下,全白的须发颤抖着,脸上没有一丝的刚毅。
“晚辈叶歌拜见徐老先生。”
“请坐。”徐阶转过头,端详着叶歌。自己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气息。他试图从叶歌的眼神中寻找线索,却无法从叶歌那双桃花眼中看到哪怕一丝破绽。
“叶公子从何而来?怎么会出现徐府之中?”徐阶一丝凌厉的目光投向叶歌。
“晚辈原是山中猎户。一天到山中打猎,为了追一只野猪,陷入了狼群的围困,最后跳下悬崖。幸亏小姐相救,晚辈才得以生还。”叶歌感到如芒在背,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依老夫看,叶公子现在伤已好,不知日后如何打算?”徐阶怀疑地看着叶歌。
“晚辈明日便打算离开此处,前往京城投亲。这些日子多有打扰,晚辈在这里赔罪了。”叶歌看出徐阶的怀疑,知道再在徐府多呆恐怕会招徐阶更多的猜疑。自己正好想要离开,不如就坡下驴,再说,这徐府是好,却也限制地太狠。想想这些日子自己在徐府也看了很多徐阶的著作,也算是偷师徐阶了。现在又和徐阶交谈过了,虽然对方的态度只有怀疑,也不枉此行了。想到这里,叶歌打定主意。
听叶歌这样说,徐阶松了口气。看来这个年轻人还是懂得看人眼色的。
“叶公子,明早到账房取一百两银子吧,算是老夫送给公子的盘缠。老夫累了,想要休息了,叶公子请自便。”徐阶没有给叶歌说话的机会,转身走进了里屋。叶歌知道对方在下逐客令。本来他还想第二天早晨和语琴道个别什么的,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必要了。走出屋子,叶歌转身看了看跟着走出来的春儿。
“春儿,明天早晨我就不去和小姐道别了,等我走后,你再将此事对小姐说明吧。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你也好好保重。”说完,叶歌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交给春儿。“这个送给你,就当是纪念吧。”叶歌离开了院子,只剩下春儿一人。
叶公子,不知道我们何时还能再相见,不过你放心,春儿知道你的心,我一定会等你的。春儿望着叶歌离去的方向,暗暗地下着决心。叶歌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无心的举动,却辜负了两份纯真的感情。
第二天清晨,叶歌早早起来,收拾好行囊,走出了房间。回身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两个多月的房间,关上门,离开了小院。来到徐府门前,叶歌看到门口拴着一匹马。门卫没有正眼看他,冲他努努嘴。叶歌明白对方的意思,走出门,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看渐渐关闭地朱漆大门,再一次感受了世态炎凉,他暗下决心。
终有一天,我叶歌会重新回到这里,把这里变成自己的府邸的。你们都等着吧。
离开了徐府,叶歌再一次无家可归,但他却没有半点悲伤。相反,他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这么长时间的压抑,已经让他不堪重负,如今重获自由,叶歌不由得心情舒畅。
一路风餐露宿,叶歌并没有觉得有半点辛苦。叶歌觉得能够从狼群和毒蛇的包围中死里逃生已经是上天在照顾他了,他不会再奢求多平坦的人生路了。他要通过自己的双手,将挡自己面前的人一个一个扳倒。
三天过去了,叶歌风尘仆仆地来到了京城。望着宏伟的北京城,叶歌感慨万千。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来到这座古城。他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看到如此真实的北京城。要知道,在四百多年之后的今天,北京已经失去了古都的影子,每天都会上演没完没了的堵车和雾霾。呼吸着古色古香的气息,叶歌激动不已。这些天无数次想象的天地,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以后这里将是我叶歌大展拳脚的地方。不如趁着现在还没有任何束缚,畅游一番,岂不是人间美事一件?想到这里,叶歌打定主意。他先找到一家客栈,安顿好一切,然后来到大街之上。
果然是天子脚下,满街行走的老百姓身上都散发着与其他地方的人不同的气息。别的地方老百姓走路都是低着头急匆匆地,最多也是平视,而这里的人都会挺起胸脯,迈着四方步悠然自得。那是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强大到让人无法忽略。叶歌缓慢地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体会着这份感觉。来到一处茶棚,要了一壶毛尖,便打发了伙计。
叶歌把茶杯倒满,拿了起来,一边品着一边看着来往如织的行人。一队巡逻的士兵从街上走过,远处不时有小商贩扛着挑子沿街走着,对面布店老板在门口摆弄着刚刚到的布料,跑过的一群孩童踩脏了隔壁洗衣店刚刚晾干的大褂,老板娘站在门口生气地看着,却没有怒骂着,待到孩子跑过,捡起来拿进店里。京城的繁华映入眼中,一片太平盛世。叶歌心里明白,在这片祥和之下深藏暗涌。正在这时,远处一个马队飞驰而来,为首的是个俊秀的少年,策马扬鞭。路上的行人快速闪到了道路两旁,并没有觉得有多惊慌。
真威风。叶歌心底暗暗感叹,还有一丝羡慕。马队来到近前,几个人翻身下马。少年和两个大汉在叶歌身后的桌子处坐了下来。
“店家,两壶上好龙井。”其中一个大汉喊道。
“公子,您把事情交给手下办不就行了,何必亲自出来一趟?这要是被王爷发现了,我们几个又要挨板子了?”另一个大汉问少年。
“哎我说老三,每次出来你唧唧歪歪的,是不是又闲我们又耽误你和小相好的‘正事’了?”刚才喊伙计的大汉接话道。“都已经出来了,尽快办完事情回府不就行了。”
“我才不回去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要好好逛一逛。”少年说道。叶歌一口茶刚入口,差点儿喷出去。这少年说起话来怎么这么像女孩子一样。
“少爷,咱们说好的办完事情就回去的,您现在又不想回去,一旦出现意外,我们几个怎么向王爷交代啊。”大汉哀求道。
“张大哥,你放心吧,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这样,你们办完事情就先回去,我自己回府就行了。”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这位主子又会闯出什么祸端。
“少爷……”那个叫老三的大汉还要说着什么,却被少年打断。
“你们要是再劝我,我回府告诉我爹是你们几个撺掇我出来的。”少年摇着手中的茶杯,轻描淡写地威胁着。几个人看到主子这么说了,全都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对了,张大哥,皇上深夜召见爹爹所为何事?今天早晨看到爹爹回到府中就一头扎进书房,不吃不喝的,我和娘亲都特别担心他。”少年问大汉。
“小的听说好像是宁夏那边又出事了,蒙古人的密探潜入城里被抓到了,从他身上搜到一封密信,还是给宁夏总督的。”大汉一口喝掉了杯中的茶,“听说皇上非常生气,要杀了总督大人,召见老爷研究对策了。
听到这里,叶歌有些奇怪。在他的印象中,宁夏发生叛变是1592年,也就是万历二十年,这也是万历三大征中的第一场战争。现在是万历十五年,还有宁夏之战的爆发还有五年,难道哱拜父子已经沉不住气了?
“张大哥,你说皇上会不会派爹爹去宁夏?我听说那里很危险,爹爹千万不要去啊。”少年担忧地说道。
“少爷,您就别操心了,王爷自有分寸的。”老三在旁边插话道。
“嘿嘿,还是三哥会说话,”少年抿嘴一笑。“张大哥,你总是这么一本正经地,搞得大家神经兮兮,从我记事起我就没看过你笑,难得出来一趟,我还想开开心心地,张大哥你也别绷着脸,笑一下。”少年打趣着。
“是啊,老二,咱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别说少爷没看过你笑了,哥几个都没看过你笑。今天少爷高兴,你也笑一下。”老三附和着。
“我说老三,你明知道我笑起来很难看,是不是想让我当众出丑,看来昨天没把你摔舒服是不是?来来,咱俩找个空地让我再教训教训你。”大汉站了起来,挑衅道。
“你当老子怕你啊。来就来。”老三也站了起来,“我还就不信了,今天我非得把你摔倒。”
两人看着少年,谁也没敢动手。少年只是低头喝着茶。二人僵持着。
听着几个人孩子般的对话,叶歌忍不住笑了出来。老三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抓起腰刀走到叶歌的桌旁,一把拍在叶歌的桌子上。
“小子,你笑什么?”
叶歌头也没抬,继续品着杯子里的茶。老三有些恼火,被姓张的欺负也就算了,自己也打不过他,眼前这个小子居然也敢嘲笑我。便一把掀翻了叶歌前面的桌子。本以为对方会恼羞成怒,结果却发现对方仍然悠然自得地喝着茶,而且茶壶竟然拿在另一只手中。老三彻底被激怒了,一拳打向叶歌的面门。叶歌歪了下脑袋,轻松地躲了过去。老三回手又是一拳,又被叶歌躲过了。
被叶歌这么戏弄,老三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抬起脚一脚踢向叶歌要害。叶歌看到对方咄咄逼人,也不再选择躲闪,迎着对方踢来的方向对了一下脚。少年也看向这边,叶歌的这一动作倒是让他捏了把汗。他见识过老三一脚踢死过牛,这个年轻人是不是不想活了?让他没想到的是,叶歌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老三却歪倒在一边,捂着脚不停地呻吟。
旁边几个人看到同伴吃亏了,都站了起来。
“怎么?仗着人多是吧?来来,一起来。”叶歌一直没有说话,他觉得没有必要和这些人争执。当他看到几个人都拿起了家伙,叶歌不禁有些生气,没好气地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