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歌在徐府呆了两个月,语琴每天都会来看他,缠着他给自己讲打猎的事情。对于一个自小生长在官宦人家的女孩,叶歌经历的一切都是语琴感兴趣的。叶歌觉得徐语琴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起初,他还有绘声绘色地给语琴讲述自己打猎的经历。但时间一长,他也讲够了。叶歌很想到外面看看,从穿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除了和野兽打交道之外,叶歌见到的只有徐府上下几十号人,还没有见到主人徐阶。现在的叶歌有一种被囚禁的感觉。
这天早晨,叶歌正睡得口水横流,被子也落到地上,语琴推门走了进来。然后一声尖叫把叶歌惊得要魂飞魄散了。叶歌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就看到语琴捂着脸背对着自己。
“语琴,怎么了?”叶歌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你能不能先穿上衣服?”哎呀,羞死了羞死了。语琴脸红红的,不敢回头。
叶歌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状态。真该死,穿越之前的臭毛病竟然带到这里,这下可好,让一个小姑娘把自己看光了,以后还怎么面对语琴啊。叶歌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然后不知所措地站在床前。
“叶大哥,好了吗?”见叶歌半天没有动静,语琴问道。
“嗯。”此刻的叶歌比大姑娘第一次见人还要忸怩,声音小得像蚊子。
语琴慢慢地转过身,脸上还是红红的。
“叶大哥,我今天想让你陪我出去打猎,好不好?”语琴打破了尴尬,说道。
“好,好啊,我在这里呆,呆得都快发,发霉了。”一句话让叶歌说得支离破碎。
“太好了,叶大哥,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半个时辰后我来找你。”说完,语琴蹦蹦跳跳地出去了,好像已经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叶歌摇摇头,虽然语琴看起来已经是大姑娘了,也是很知书达理,可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很多事情都是过了就忘,倒是自己显得有些太扭捏了。
跟着语琴走出徐府大门,叶歌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口气。好久没有闻到这么清新的空气了,这两个月以来,叶歌都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房门都会被这小丫头骂一顿,简直生不如死。门外已经有人准备好了两匹马,拴在木桩上。解开绳索,语琴很麻利地翻身上马,然后冲叶歌努了下嘴。
叶歌有些发怵,这是他第一次骑马。他踩住马镫,费劲力气歪歪扭扭地坐在马背上。刚拉好缰绳,语琴挥手照着叶歌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一下子就窜了出去,差点儿把叶歌甩了下去。叶歌紧紧地抓住缰绳,整个人都快趴到马背上了。语琴格格地笑着,催马追了上去。
骑马飞奔在辽阔的草地上,叶歌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洒脱感。湛蓝的天空,偶有雄鹰划过,只留下一声长啸。青山绿水间,叶歌重新找到了两个月前的感觉。在山林里生活的那一个月时间是叶歌长了二十八年以来最无忧无虑的时光,虽然每天都经历各种危险,他却可以忘却世俗纷争。
自从遇险被救起之后,叶歌觉得自己都已经不会笑了,徐府的人看自己的眼光都很异样,好像自己就是跑到这里蹭吃蹭喝的。尤其是何子明大闹的那次,他敏感地意识到自己是不被欢迎的。虽然他很想离开徐府,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时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离开徐府又能去哪里呢?天下之大,竟然没有自己容身之处。
叶歌拉住缰绳,让马慢慢地向前走着,自己眯着眼睛看向远方。忽然他发现前方不远处有只野鸡。他熟练地解下背上的弓,抽出一支箭,稍一瞄准之后射了出去,一箭命中。那只野鸡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就不动了。
看来自己的技术没有退步啊,以后应该多出来练练。叶歌有些得意。倒是把语琴惊倒了。她捂着嘴像看到绝世高手一样看着叶歌。看过府里那么多高手,却没有一个能够准确地命中目标的,而且出手如此地快。
自古以来,美女都会爱英雄,更何况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呢。语琴芳心暗许。只是这一切叶歌都不知道,他只是肆意趋马穿梭着,一箭一箭地射出去,箭无虚发。一天下来,收获颇丰。语琴把打来的猎物用绳子绑好,搭在马脖子上。又把从猎物身上取下的箭交还给叶歌。叶歌接过重新插回箭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叶歌和语琴牵着马慢慢往回走着。
“叶大哥,你太厉害了,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咱们就打了这么多猎物,回府之后我一定要让爷爷看看。”语琴看着叶歌,越看越喜欢。
叶歌没有说话。又要回到徐府了,那些人看自己眼神深深刺痛了心灵。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人与人之间有太多的尔虞我诈,真正的关怀是不存在的,哪怕是至亲之人之间。
但这两个月以来,叶歌已经受够了,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这种冷遇却也超过了他的忍耐极限。整个徐府,只有语琴真正关心他,所以他分外珍惜。他也感到这段时间里语琴对他的态度的变化,可是他只想把语琴当成妹妹,就像对待叶诗一样。想起叶诗,叶歌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有了回家的念头。可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去,或许永远也回不去了。
“叶大哥,叶大哥。”看到叶歌停下了脚步,语琴轻声唤道。
“啊?哦。”叶歌缓过神,才发现已经到了徐府门前。两名护院接过缰绳,帮着语琴把战利品摘下来,看着叶歌忙活着,叶歌没有说话,一个人回到了房间,然后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到了一杯茶,慢慢品着。
总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但是还没有见到徐阶,现在走了也会留遗憾的。不行,得找个机会见徐阶一面。想到这里,叶歌放下茶杯,走出了房间。正好和春儿撞了个满怀。叶歌连忙伸手搀住她。
“公子,小姐让我给你送吃的来了。”春儿红着脸低声说道。
“好,你就放在桌子上吧。”看来出不去了,先回房吧。但他忘了自己还抓着春儿的手。
“公子,能不能先松开手啊?”春儿的脸更红了。
“哦,对不起。”叶歌没有在意,松开手先进了房间。春儿端着托盘也走了进来。
“公子,小姐说这是今天打来的猎物,厨房做好了就给您断了过来,让您趁热吃。”摆好碗筷,春儿低着头说道。
“好。对了,你家老爷回来了吗?”叶歌尝了口汤,抬头问道。
“嗯,昨天就回来了,可看上去老了好多。听李总管说那个海瑞被罢官了,但大少爷明天要被押赴刑场处斩,二少爷今天就被发配去了雷州,老爷也退了好些的田宅。唉,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被拆散了。”说到这里,春儿抬起头看向叶歌。
“该来的还是来了,怎么都躲不过的。”叶歌虽然早就知道,还是感到了一丝悲凉。也许徐阶自己都不会想到,虽然叱咤风云多年,甚至还可以在退隐之后左右朝廷,却终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叶大哥,好不好吃啊?”语琴走了进来,笑盈盈地问道。
“嗯,很好吃。谢谢你还记得给我送一些过来。”
“我刚才也给爷爷送了一些过去,他也说好吃。可是吃着吃着就哭了。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爷爷哭,而且那么伤心,不管我怎么问他,他就是不说。叶大哥,我知道你主意最多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哄我爷爷开心啊?”语琴在叶歌对面坐了下来,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我,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叶歌看看春儿,低下了头。他很怕语琴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会受不了,虽然这是早晚的事情。
“叶大哥,春儿,你们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语琴看看叶歌,又回身看看春儿,焦急地问道。“叶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春儿,还是你告诉她吧。”
“春儿,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语琴看着春儿,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
“小姐,”春儿犹豫着,“是……是关于两位少爷的。”
“爹?爹和大伯怎么了?哎呀,你可急死我了。”
“小姐,大少爷……大少爷明天要被处斩,二少爷今天已经被发配到雷州充军了。小姐……”没等春儿说完,语琴已经冲出门去,春儿急忙追出去,叶歌轻叹了一声,也跟了出去。
“爷爷,爷爷,你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爷爷,爹爹明天就会回来的对不对?大伯还会陪我放风筝的。爷爷,你说话啊。”语琴抱着徐阶的胳膊使劲地摇着,泪眼婆娑。
徐阶看了看跟过来的春儿和叶歌,轻轻地抚摸着语琴的头,没有说话,却早已老泪纵横。春儿也站在那里不停地用手绢擦着眼泪。叶歌没法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徐阶竟然是如此的脆弱。想当年扳倒严嵩父子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而此刻的徐阶,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已没有了当年的豪情万丈。只求儿孙可以萦绕膝前,尽享天伦之乐,现在看来也无法实现了。
整个书房陷入一片悲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