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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麻雀的尊严

纪莫

麻雀把自己的生活和人类的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这种属于鸟纲文鸟科,成鸟体长约14厘米的小动物,主要栖息于有人类集中活动的地区,或是乡村,或是都市,人类在哪里建造起他们的世界,麻雀便也将那里当成它们的家园。在我国,麻雀几乎遍布所有平原和丘陵地带。

颇有一些鸟类把它们的巢穴营造在屋壁和檐边,但麻雀无疑是最经常地把自己的家和人类的家放在一起的鸟。我们屋檐上的鸟巢,10个中至少有9个属于麻雀,这便是它又被称为家雀的首要原因。另一个原因,也许是麻雀在食物上对人类的依赖。它们的食性随季节变化,但平时主要吃谷类,只在冬季偶尔吃些杂草的种子。当人类在农田里立起稻草人的时候,他们最想欺骗和恐吓的,便是麻雀。

麻雀也捕食昆虫,但只是在它们的繁殖季节,而不像其他鸟类那样一年四季都将昆虫作为自己的美餐。昆虫是麻雀繁育后代时的营养品,并且用来哺喂雏鸟,而在平时,昆虫对于麻雀来讲是过于奢侈了。谷类是麻雀生命的依靠,而谷类多由人类种植,人类便也成了麻雀这个物种的依靠了。

我们因此有理由说,麻雀是对人类依赖性最强的鸟类。

但是,麻雀是惟一不曾向人类屈服的鸟类!

在人类威胁和利诱的两手之下,大多原本具有骄傲、自由性灵的生物屈服于我们的“权威”或淫威。那些被关在笼子里一代代繁衍着的、有着美丽羽毛和动听歌喉的鸟,“宠物”的名称已经形象地说明了它们的生存状态。它们的羽毛已经退化,它们的歌喉只为了取悦于人,如果将其放归自然,它们是否能够生存下来呢,不是经常有饲养者炫耀,他们的鸟如何在敞开的笼门前无动于衷吗?为了不劳而获的一把小米,它们背叛了整个天空。

喜鹊、乌鸦、白头翁,这些原本该自由翱翔的生灵,还有哪个没做了人类的奴仆呢?那些懒散于广场和路边的鸽子,许多并不是被人类捕来的。觅食于山野的辛劳在都市的诱惑面前使尊严土崩瓦解,它们可耻地自投于人类脚下,眼巴巴地企盼着我们赏赐一些食物。没人加给它们禁锢,是它们自己选择了乞讨。

鹰是最勇猛和自由的。它桀骜不驯,可谓鸟中之王,但仍然未能避免被人类征服的命运。“熬鹰”的过程充分体现着人类奴役其他物种时的残酷。对被剥夺了自由的鹰,以饥饿和困倦煎熬它,消磨其斗志,然后以少许的诱饵迫其就范,使这天之骄子与猎犬为伍,帮助人类去捕获其他生物。

所有甘为奴役的鸟类都无法避免其奴仆的轻贱与悲楚命运。观赏价值高的鸟可以免除劳作之苦,靠卖弄羽毛和歌声讨食。智商略高的鸟或是被训练着表演各种低等的戏法,或是充当算卜者的帮凶,叼起卦签去完成欺骗。鹦鹉是紧紧追随主人的鸟。它们随声附和人类的思想,不做也没有能力做独立的思考和判断,即使是人类最肮脏的语言,它们也照搬不误。被驯服的鱼鹰的命运最为凄惨,劳累一天的猎物都上了别人的餐桌,只能指望靠主人恩赐的一条小鱼赖以活命。

鸟类最动人心弦的美,便是它们搏击长空时的矫健。当其翱翔的翅膀被利诱所累,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些可怜的爬行动物。

然而,麻雀不同了。这小小的生物在鸟类的种族里实在不起眼,“语”不惊人,“貌”不出众,却在以生命捍卫着自由、活泼的天性。

没有人可以养活一只麻雀,麻雀与被饲养的命运无缘!

被人类捕捉的麻雀,倔强地抗拒着任何一种征服它的努力。事实是,在被剥夺自由的那一瞬间,它们便已选择了死亡。当一个生灵决意以死抗争,以死捍卫自由时,便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征服它。人类妄想奴役麻雀的所有尝试都注定失败。麻雀对那些送到嘴边的美味视而不见,绝食——这便是它们的回答。麻雀至死都紧紧地闭着眼睛和嘴,一副凛然不可冒犯的神态,甚至不发出一声鸣叫,以免使人类认为那是在乞怜。不过一夜,麻雀便奄奄一息了。濒临死亡之境,它们的神智仍很清醒,足以抵御身体对食物的渴望。麻雀绝食的顽强使人类困惑。这些智能显然十分低下的小生物竟能战胜物种求生的顽强本能,仅仅是为了飞翔。

麻雀属于天空,人类制造的牢笼里不可能看到它们的身姿。

对人类的依赖性,是由麻雀的生物属性决定的,正像我们人类其实也是依赖着每一种动物和植物的存在一样,无可厚非。因此,麻雀是所有鸟类中最有理由对人类俯首帖耳,听凭差遣的。当诸多不以人类的种植物为食、本不需要人类的任何关照便可种族旺盛的鸟类都心甘情愿地做了人的奴隶时,麻雀的服输完全可以获得宽容和理解,但是,麻雀仍在以死相抗。

麻雀坚守的不仅仅是尊严,更是天性。任何利诱都不可能使麻雀背叛自己的天性,而物种最原始也最崇高的生存境界便是:自由。

“不自由,毋宁死”,没有哪种生物能够像麻雀这样,将其作为整个种族的精神,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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