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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截然相反的政治效应——奋斗创新VS腐败僵化(1)

政治家战胜对手有两个法宝:第一,使对手迅速腐败;第二,利用反间计分而治之。伴随着钱财和美色的贿赂动员起对手团队里的忌妒心和猜疑心,这让成功者屡试不爽。

知道学什么最要紧?去哪里学?持什么态度去学?这是成为优秀领导者的一个先决条件。

要“卧薪尝胆”,更要秘密斗争

越王句践,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文身断发,披草莱而邑焉。后二十余世,至于允常。[类似的行为方式在一个更大程度上可见于楚的历史。]允常之时,与吴王阖闾战而相怨伐。

允常卒,子句践立,是为越王。

[彻底失败,彻底臣服,也仅勉强保得生存。]元年,吴王阖闾闻允常死,乃兴师伐越。越王句践使死士挑战,三行,至吴陈,呼而自刭。[这是否是一种残余的“蛮夷”战法?]吴师观之,越因袭击吴师,吴师败于李,射伤吴王阖闾。阖闾且死,告其子夫差曰:“必毋忘越。”三年,句践闻吴王夫差日夜勒兵,且以报越,越欲先吴未发往伐之。范蠡谏曰:“不可。……”越王曰:“吾已决之矣。”遂兴师。吴王闻之,悉发精兵击越,败之夫椒。越王乃以余兵五千人保栖于会稽。吴王追而围之。

越王谓范蠡曰:“以不听子故至于此,为之奈何?”蠡对曰:“持满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以地。卑辞厚礼以遗之,不许,而身与之市。”句践曰“:诺。”

弹性,在灾难性军事失败之后的极端危险的形势下,战略性审慎和实用式屈从得到强调并被哲理化。

乃令大夫种(文种,杰出的行政管理者、外交家和政治幕僚。)行成于吴,膝行顿首曰:“君王亡臣句践使陪臣种敢告下执事:句践请为臣,妻为妾。”

在紧急形势下作为一种战略的自我侮辱和屈从,为的是一种将继之以秘密斗争以求复兴和报复的生存。

吴王将许之。子胥言于吴王曰:“天以越赐吴,勿许也。”种还,以报句践。句践欲杀妻子,燔宝器,触战以死。种止句践曰:“夫吴太宰贪,可诱以利,请间行言之。”于是句践以美女宝器令种间献吴太宰。[贿赂,作为一种旨在生存的传统战略工具。]受,乃见大夫种于吴王。种顿首言曰:“原(愿)大王赦句践之罪,尽入其宝器。不幸不赦,句践将尽杀其妻子,燔其宝器,悉五千人触战,必有当也。”[许诺屈从与威胁殊死抵抗相结合,以便克服不那么有决心的赢家。]因说吴王曰:“越以服为臣,若将赦之,此国之利也。”

吴王将许之。子胥进谏曰:“今不灭越,后必悔之。句践贤君,种、蠡良臣,若反(返)国,将为乱。”[老卫士严酷得多,也现实得多,在此场合主张彻底解决,不要留给未来任何风险。]吴王弗听,卒赦越,罢兵而归。

[争取复兴的伟大和经久的艰苦努力;在为决定性时刻而作的战略准备方面极端谨慎;二十年里,毅力始终支配着一切:]句践之困会稽也,喟然叹曰:“吾终于此乎?”种曰:“汤系夏台,文王囚里,晋重耳翟(狄),齐小白莒,其卒王霸。由是观之,何遽不为福乎?”[用恰好适合的史上“经典”英雄主义成功楷模鼓舞士气,有抱负者在几乎绝望无助之际要想或会想“他们能,为何我一定不能?”]

吴既赦越,越王句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曰:“女(汝)忘会稽之耻邪?”身自耕作,夫人自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贤人,厚遇宾客,振贫吊死,与百姓同其劳。[伟大的英雄,在马基雅维里式美德或英勇的意义上,不仅是战略上的,也是道德或精神上的。越王钢铁般的意志和不像尊贵君主般的行为必定激励和鼓舞了他的人民。]欲使范蠡治国政,蠡对曰:“兵甲之事,种不如蠡;填抚国家,亲附百姓,蠡不如种。”于是举国政属大夫种,而使范蠡与大夫柘稽。行成,为质于吴。二岁而吴归蠡。

句践自会稽归七年,拊循其士民,欲用以报吴。大夫逢同谏曰:“国新流亡,今乃复殷给,缮饰备利,吴必惧,惧则难必至。且鸷鸟之击也,必匿其形。

今夫吴兵加齐、晋,怨深于楚、越,名高天下,实害周室,德少而功多,必淫自矜。为越计,莫若结齐,亲楚,附晋,以厚吴。吴之志广,必轻战。是我连其权,三国伐之,越承其弊,可克也。”句践曰:“善。”[韬光养晦,同时“隐蔽地”大有作为,包括旨在联盟战争的国际联盟缔造。]

居二年,吴王将伐齐。子胥谏曰:“未可。臣闻句践食不重味,与百姓同苦乐。此人不死,必为国患。吴有越,腹心之疾,齐与吴,疥也。原(愿)王释齐先越。”

出于一种战略审慎和战略敏感,在威胁处于萌芽或早期状态时发现与界定。然而,在这么早的阶段,非常难以甚或不可能使绝大多数人信服这威胁的存在,而当他们变得信服时,往往已经为时过晚。政治困难差不多超过认知之难。

吴王弗听,遂伐齐,败之艾陵,虏齐高、国以归。[糟糕的领导VS优秀的领导:勾践近乎总是接受来自臣僚的明智意见,夫差却截然相反,部分原因在于他的主要幕僚中间分歧尖锐,莫衷一是。]让(指责)子胥。子胥曰:“王毋喜!”

王怒,子胥欲自杀,王闻而止之。越大夫种曰:“臣观吴王政骄矣,请试尝之贷粟,以卜其事。”请贷,吴王欲与,子胥谏勿与,王遂与之,越乃私喜。[战略谨慎:如果时间允许,在就政治行动做重大决定之前先做试验。]子胥言曰:

“王不听谏,后三年吴其墟乎!”太宰闻之,乃数与子胥争越议,因谗子胥曰:“伍员貌忠而实忍人,其父兄不顾,安能顾王?王前欲伐齐,员(强)谏,已而有功,用是反怨王。王不(戒)备伍员,员必为乱。”与逢同共谋,谗之王。王始不从,乃使子胥于齐,闻其子于鲍氏,王乃大怒,曰:“伍员果欺寡人!”役反,使人赐子胥属镂剑以自杀。子胥大笑曰:“我令而(尔)父霸,我又立若,若初欲分吴国半予我,我不受,已,今若反以谗诛我。嗟乎,嗟乎,一人固不能独立!”报使者曰:“必取吾眼置吴东门,以观越兵入也!”于是吴任政。

伍子胥:战略上富有洞察力的臣僚,但性情暴躁,全不圆通,而且自恃正直,这些大概使他的劝告更难被一位得意洋洋、过度自信或愚蠢的君主接受。

居三年,句践召范蠡曰:“吴已杀子胥,导谀者众,可乎?”对曰:“未可。”

[战略审慎,一次又一次地表现了出来。]

至明年春,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吴国精兵从王,惟独老弱与太子留守。句践复问范蠡,蠡曰“可矣”。[决定性机会终于被判断为到来,历经输掉战争和屈从胜者之后为时12年的等待和力量秘密准备。]乃发习流二千人,教士四万人,君子六千人,诸御千人,伐吴。吴师败,遂杀吴太子。[经仔细准备的战略行动最有可能实现意欲的决胜。]吴告急于王,王方会诸侯于黄池,惧天下闻之,乃秘之。吴王已盟黄池,乃使人厚礼以请成越。越自度亦未能灭吴,乃与吴平。[甚至在辉煌的胜利时刻,仍保有战略上的自律自制和审慎。]

礁捶其后四年,越复伐吴。吴士民罢弊,轻锐尽死于齐、晋。而越大破吴,因而留围之三年,吴师败,越遂复栖吴王于姑苏之山。吴王使公孙雄肉袒膝行而前,请成越王曰:“孤臣夫差敢布腹心,异日尝得罪于会稽,夫差不敢逆命,得与君王成以归。今君王举玉趾而诛孤臣,孤臣惟命是听,意者亦欲如会稽之赦孤臣之罪乎?”句践不忍,欲许之。范蠡曰:“会稽之事,天以越赐吴,吴不取。今天以吴赐越,越其可逆天乎?且夫君王蚤(早)朝晏罢,非为吴邪?谋之二十二年,一旦而弃之,可乎?且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伐柯者其则不远’,君忘会稽之(厄)乎?”[范蠡:在最决定性关头和拥有压倒性力量优势时的战略彻底性,不留给未来任何风险,绝除逆转的任何可能性。他刚经历完命运的一轮彻底逆转,因而更相信那很有可能。]句践曰:“吾欲听子言,吾不忍其使者。”范蠡乃鼓进兵,曰:“王已属政于执事,使者去,不者且得罪。”吴使者泣而去。句践怜之,乃使人谓吴王曰:“吾置王甬东,君百家。”吴王谢曰:“吾老矣,不能事君王!”遂自杀。乃蔽其面,曰:“吾无面以见子胥也!”越王乃葬吴王而诛太宰。[最终彻底胜利,历经22年的与坚韧忍耐和积极准备相伴的巨大困难。]

句践已平吴,乃以兵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致贡于周。周元王使人赐句践胙,命为伯。句践已去,渡淮南,以淮上地与楚,归吴所侵宋地于宋,与鲁泗东方百里。当是时,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这个暴发式的半蛮夷边际小国现在成了大部分在“中国”的准霸主依凭灭吴大战胜利、“威慑”“贿赂”诸侯和名义上的中央权威予以的合法性,虽然颇为短暂。]

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种见书,称病不朝。

人或谗种且作乱,越王乃赐种剑曰:“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如果越王所云可信的话,就是一位真正的大战略家,甚至多少比范蠡更伟大。注意:大战略在此的颇大部分是腐败敌人。]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种遂自杀。[彻底胜利确实甚至改变胜利者的个性。略加修改地借用阿克顿勋爵的名言:“权力和胜利令人腐败,绝对的权力和胜利绝对地令人腐败。”]

句践卒……

王无强时,越兴师北伐齐,西伐楚,与中国争(强)。当楚威王之时,越北伐齐,齐威王使人说越王……

于是越遂释齐而伐楚。楚威王兴兵而伐之,大败越,杀王无强,尽取故吴地至浙江,北破齐于徐州。而越以此散,诸族子……服朝于楚。

人类难以抗拒的弱点导致君主难以抗拒的腐败

赵武灵王:一位富有战略特质和改革意志的伟大君主出现在赵国几乎最困难的时候。其改革意志既在军事意义也在文化意义上。而且,它甚至还在政治意义上。大有志气,讲求实际,力求创新,而且果断决绝。

[下面有关于改革和创造性变更的“经典”宣言。]

二十四年,肃侯(继成侯位)卒。……子武灵王立。

……武灵王少,未能听政……及听政,先问先王贵臣肥义,加其秩;国三老年八十,月致其礼。……

八年……五国相王(竞相称王号),赵独否,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令国人谓己曰“君”。

九年,与韩、魏共击秦,秦败我,斩首八万级。齐败我观泽。十年,秦取我中都及西阳。……十三年,秦拔我蔺,虏将军赵庄。……[五年里四次军事大败,简直是一种可以绝望的形势。必须改革,以求振兴,以救危亡。]

[不惮孤立的改革决定:]十九年春正月,大朝信宫。召肥义与议天下,五日而毕王北略中山之地,至于房子,遂之(至)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大旅行,既为战略考察,也为旨在改革的政治动员。]召楼缓谋曰:“我先王因世之变,以长南之地,属阻漳、滏之险,立长城,又取蔺、郭狼,败林人于荏,而功未遂。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边,而无(强)兵之救,是亡社稷,奈何?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遗俗之累。吾欲胡服。”[一项为了救国的改革宣告!]楼缓曰:“善。”

群臣皆不欲。

于是肥义侍,王曰:[改革的根本困难:群臣不欲改革,君意如同孤鸣。]“简、襄主之烈,计胡、翟(狄)之利。为人臣者,宠有孝弟长幼顺明之节,通有补民益主之业,此两者臣之(本)分也。今吾欲继襄主之迹,开于胡、翟(狄)之乡,而卒世不见也。[改革的重大战略裨益:]为敌弱,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毋尽百姓之劳,而序往古之勋。[如何克服精英们的俗见和不满:]夫有高世之功者,负遗俗之累;有独智之虑者,任骜民之怨。今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议寡人,奈何?”肥义曰:“臣闻疑事无功,疑行无名。

王既定负遗俗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矣。[肥义:一位明智的和富有经验的“先王贵臣”和首席幕僚,支持他的君主的改革意愿,并且以一番“哲学说理”坚定后者的决心,其要义是必须有自信之下的不怕孤立的政治勇气。]夫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愚者成事,智者睹未形,则王何疑焉。“[不要怕成为少数,如果你的远见抓住了真理。]王曰:“吾不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狂夫之乐,智者哀焉;愚者所笑,贤者察焉。世有顺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赵武灵王的真正的英雄主义!相信使命、真理和出自正确勇敢的政治行动的伟大效果。]于是遂胡服矣。[果断决绝!在此场合,精英共识不是改革的前提,而只是改革的助力(如果能有这样的共识)。]

仍有必要努力谋求精英共识和舆论支持,为此而做的坚韧努力和有力论辩:

使王绁告公子成曰:“寡人胡服,将以朝也,亦欲叔服之。家听于亲而国听于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亲,臣不逆君,兄弟之通义也。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议之也。制国有常,利民为本;从政有经,令行为上。明德先论于贱,而行政先信于贵。

为了改革的教育和动员从那些地位最高、同时也最亲近的部分权贵做起。

……今寡人恐叔之逆从政之经,以辅叔之议。且寡人闻之,事利国者行无邪,[国家理由的道德性。]因贵戚者名不累,故原(愿)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公子成再拜稽首曰:“……王命之,臣敢对,因竭其愚忠。曰: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人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原(愿)王图之也。”[反对者的论辩确实有力,得到传统的充分支持,因为它依凭关于华夏的族裔优越和文化优越的近千年习俗观念,依凭周初以来的“原教旨保守主义”。]使者以报。王曰:“吾固闻叔之疾也,我将自往请之。”[伟大的领导在教育和动员方面的毅力。]

王遂往之(至)公子成家,因自请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实用主义:功利优先,或曰国家和人民的具体利益优先。这是从古至今的改革的根本理由。]圣人观乡(向)而顺宜,因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情势性和功利性政治。特殊主义,作为改革和创造性变更的”意识形态“。]夫翦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黑齿雕题,却冠秫绌,大吴之国也。故礼服莫同,其便一也。[文化多样性和文化相对主义,根本理由都在于具体形势下的功利(”便“)。]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情势多样性和政治特殊主义。]是以圣人果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再次昭示主张实用主义和后果主义的理由或论辩。]……故去就之变,智者不能一;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胡服骑射的战略功利理由,安危存亡之理,理莫大焉:]……吾国……东有燕、东胡之境,而西有楼烦、秦、韩之边,今无骑射之备。……变服骑射,以备燕、三胡、秦、韩之边。……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微社稷之神灵,则几于不守也。先王丑之,而怨未能报也。今骑射之备,近可以便上党之形,而远可以报中山之怨。而叔顺中国之俗……恶变服之名以忘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字成再拜稽首曰:“臣愚,不达于王之义,敢道世俗之闻,臣之罪也。……臣敢不听命乎!”[依靠坚韧努力和有力论辩的教育终于成功。]再拜稽首。乃赐胡服。明日,服而朝。于是始出胡服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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