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中,在市郊一个街道的拐角处的面包房正灯火辉煌。在这个偏僻的地段,面包房犹如一位楚楚动人的贵妇,挺胸翘臀地仰视着来往的人流。
这里是城乡接合处,房租是闹市区的五分之一。这里居住的都是些在闹市区干活的农民工,他们早出晚归,像候鸟一样按固定的路线匆匆去,匆匆回。
现在正值寒假,农民工的大部分孩子都接到这里团圆了。他们是不能陪父母亲打工的。在父母亲上工期间,他们只有呆在出租房里或在房子四周的街道乱逛。诱惑他们的新式物品和电视里见到过的种种神奇的什物,还是无法去闹市区触摸。
来的孩子很多,大多是些男孩。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但不出半天,他们就打成了一片,做起属于他们年龄段的游戏来。
面包房和这里隔了好几条街,或许是面包房的香气实在太浓,或许是孩子们的嗅觉太敏锐,很快就循香发现了拐角处的面包房。他们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在彩灯辉映下,他们终于看到了在玻璃橱窗中黄金似的面包和抹满五彩奶油的各式蛋糕,他们口水满襟。
门口梳着盘髻、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看到了这群满脸污浊的男孩,她让这群孩子远远地看,但不准他们靠近。因为孩子的手会在透明的玻璃橱窗上留下污迹,脏了她要负责清洗的。
这天晚上,数个窄小的出租房里都传来了父母打骂孩子的声音,显然这是因为他们去过面包房的缘故。他们并不知道,父母亲挣了一天的钱是买不到一块精致的面包的。孩子的贪欲和逞强只能换来一顿皮肉之苦。
第二天,挨过打骂后的孩子似乎憎恨起了诱人的面包,他们都不愿意再朝那个飘香的方向走。他们漫不经心地在它相反的方向做着游戏,热情似乎锐减了许多。但不到两个小时,他们都以各种借口离开了。
黄昏是美丽的,特别是郊区的黄昏,能看到血红的斜阳落山,能看到翱翔的飞鸟归巢。他们的父母却比归鸟回来得还晚,只有皓月当空的时候,他们才能听到父母归来的自行车的铃铛声。踏着月光的行板,这时的孩子早已是饥肠辘辘。
拐角的面包房像往常一样灯火辉煌,几个黑乎乎的脑袋不约而同地在街对面徘徊。
他们都看到了对方,每一个孩子都本能地想躲,但他们还是看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索性,他们都呆了下来。
一个高鼻子男孩说:"真香!"
其他孩子也附和着:"真香!"
但他们似乎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夹杂在里面。原来瘦小的塌鼻子男孩也在附和。他们就嘲笑起来。
"你的鼻子也能闻到香味儿?"
塌鼻子男孩不屑地回答:"怎么不能?"
"哈哈,你不要骗人,昨天我们把尿撒到你衣服上,你都没有闻到,你还能闻到面包的香味?"
"我是闻不到尿的味道,但我可以闻到面包的味道啊。"塌鼻子男孩把鼻子使劲儿地朝面包房的方向努了努,仿佛要把整个面包房的味道都掠了过来。
其他男孩看到他拼命努的动作,马上毫不示弱地伸长自己的鼻子,憋着嘴深吸气。
努了一会儿,高鼻子男孩骂了起来:"妈的,怎么不香了?"
他们把头纷纷转向塌鼻子男孩,说:"你赶紧把鼻子蒙起来。"
塌鼻子男孩感到很委屈,说:"凭什么蒙我鼻子?"高鼻子男孩说:"你这死塌鼻子,闻香的功能肯定比我们强,你赶紧蒙起来,你闻光了我们闻什么?"
塌鼻子男孩这次没有屈服,他依旧伸长鼻孔对准面包房。
高鼻子男孩火了,一挥手,其他男孩一拥而上。塌鼻子男孩很快就被拱翻在地,他们分别用单脚踩住塌鼻子男孩的手和脚,用地上丢弃的广告宣传海报狠狠地塞住了塌鼻子男孩的鼻子,甚至嘴巴。
然后,他们笑了起来,又拼命地往面包房的方向努鼻子,几乎想把面包的香气吸到肌肉中甚至血液里。
华灯初绽,男孩们像满载而归的将军,他们把鼻子朝向星空,满足地踱着步子朝家的方向而去。
塌鼻子男孩慢慢地挣扎着站起来,撕开鼻子和嘴上的报纸,朝面包房的方向努了几努,孤零零地朝一个桥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