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头师父，我们去哪儿？”
“叫师父，给老子省掉形容词！”
“……”
山道上，鬼殇凌毅一前一后行着。眺望远处那座青山以及山脚一片有几分熟悉的村落，凌毅心下一动。
“青山村？老…咳咳，师父，我们要去青山村？”
“闭嘴！”
慢慢靠近村落，凌毅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还是一间间破落不堪的各色草屋茅房，只不过，像是经历过一场大火，只剩下焦黑的残垣断壁。偌大的村庄，看不到一个人影，没有一丝人声人气，死静如幽谷一般！
“果然不出我所料！”
驻足，鬼殇脸上闪过一丝悲悯，回头对脸上写满惊愕的凌毅说道：“走吧，看看还有没有活下来的！”
茫然地应了声，凌毅跟着鬼殇进了如同鬼城的村庄，四下漫无目的地转悠着，试图能有所发现。
“跟我来！”
两人转到村后，空气中隐隐飘来一阵浓浓的血腥味。鬼殇眉头一皱，一声招呼，两人便直奔村后一道小山谷。
翻过低缓山脊，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惊骇之色齐刷刷浮现出来。
谷底，明显是草草挖出来的大坑内，残肢断臂层层叠叠，触目惊心的惨烈尸山，直叫人作呕。
“唉，还是来晚了！”
一声长叹，鬼殇微微昂首，老眼不自觉微微浑浊。
“谁干的！”
双眸通红的凌毅，牙关紧咬，紧握着的双拳发出一阵骨骼摩擦的异响，凛冽杀气无声腾起。
“还能有谁？”
冷冷一笑，鬼殇自顾自朝谷底尸山走去。
稍稍一怔，凌毅铁青着脸跟着走下山坡。
鬼殇苍老的声音像在念着一道古老魔咒似得，怆然回响开来。
陈义猛，玄火国大将军，曾被誉为国之长城，民众心目中的大英雄，寻常都是街头巷尾百姓们交口称赞的大人物，正义的化身！
然而，几乎很少有人能知道，在其光鲜堂皇的外表之下，是一个如何阴暗丑陋的灵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他而言，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你也清楚，追杀你的都是什么人！为了掩盖真相，这些打着正义旗号的人，其做派和那些山匪强盗又有和区别？
鬼殇的话语，让凌毅不禁想起现世的身世，族人家人惨遭屠戮的血腥画面，隐约与面前的尸山血海重叠。
自古以来，但有争斗便有所谓的正邪之分！
然，千百年来，谁又能说得清，到底何为正何为邪？
正如那句古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仅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就连所谓的正邪定义，也只是胜利者用来糊弄平头百姓的一贯伎俩而已！
胜了，就算你屠戮了再多的无辜，也会有人为你圆一个千古大慌！而败了，即便你是为弱者挺身而出，他们一样可以踩着你的尸体说，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邪恶之人！
孰正孰邪？说到头，却又有何意义？
来到尸山坑边，鬼殇俯身抱起一具血肉模糊的孩童尸体，小心翼翼放回到一位大概是其母亲的妇女尸体身旁。
佝偻身躯郑重地朝层层叠叠的尸山鞠了个躬，一抬头，鬼殇脸上写满了沧桑的凝重。
“为师错了，不该着急传授你那些修行法门！给你上的第一课，本应该是教你认清这个充满谎言的肮脏人世！”
恶臭的腥风中，鬼殇像是换了个人似得，昂然挺直本有些佝偻的身板，往常的猥琐竟是被隐约而起的浩然正气所取代。
没错，为师的确是世人所不齿的盗梦者，甚至还是一个老练的金手指！寻常偷盗金银财宝的事情，也没少干！
但，比起那些满嘴仁义道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师问心无愧！
盗梦术，没错，是用来窃取别人辛苦修炼得来的梦之力！
然而，为师敢对天发誓，终为师一生，未曾将盗梦术用在任何一个无辜之人身上！
被为师吸取梦之力的人，几乎都是一些大奸大恶之徒！吸干他们的梦之力，让他们成为废人，省得他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到处为非作歹！
偷盗金银财宝？
哼，你在地下迷宫里也亲眼所见，为师有没有过上那种纸醉金迷的奢靡日子吗？说来或许你不信，为师所盗取的金银财宝，绝大多数来自那些不义之徒。不义之财，为师自然不会拥为己有。大部分财宝，都要送还给穷苦百姓！
这个青山村，为师也来过很多次！这里的村民大多熟悉！他们过的很清苦，却依旧要接受那些贪官污吏土豪恶霸的欺凌。为师给他们带来的财物，也仅仅能稍稍让他们过的宽裕些许！
“那日出手救你，说巧，其实也不巧！”
丢下一句颇含玄机的话，鬼殇留下有些失神的凌毅，转身朝山丘后的村落走去。
“孰正孰邪？又有何意义？”
如箴言般的字眼，重重砸入凌毅心间，激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震撼。
暮然间，前世的记忆如开闸洪水般涌出，伴着耳边余音回响，让凌毅心头忽地腾起一丝恍然的明亮。
前世，纵横疆场浴血杀敌为国舍命的他，非但没收获该有的一世英名，反倒被别有用心的奸佞泼了一身脏水，竟是成了民众眼中的嗜血屠夫。
直到最后，凌毅笃信的正义正道也并未站在他身边，就连心爱的娇妻，也成了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手中工具，用来诱骗自己钻进早已设好的圈套之中……
是正？还是邪？
上辈子自己已经迂腐了一生，也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一世，难道自己还有依旧执迷不悟吗？
“没想通就继续想！等想通了，就过来帮忙！”
心绪纷乱间，身后再次传来一阵飘忽不定的脚步。
塞给凌毅一把锄头后，鬼殇便扛着镐子，走到不远处低缓的山坡，摆开架势开始认真刨坑。
一锄、两锄……
镐头上下纷飞，仿佛每一下都重重刨在凌毅心头。那道原本佝偻的身影，不知觉中竟是慢慢高大起来！
回头看了看，眼前的尸山血海，李大妈那和善的笑容依稀在眼前！
抬头，对着明暗不定的苍天沉重一声叹息，凌毅终于迈开脚步，来到鬼殇身旁。
“武功本只是一件没有鲜明色彩的工具而已，可以用来强身健体护身保命，也可以用来杀戮抢掠！最关键的，还是修武者自己的本心！善恶，本只是一念之间而已……”
看也不看身旁一起忙碌的凌毅，鬼殇悠然说道着蕴含玄机的箴言。
就这样，伴着鬼殇时断时续的苍老声音，师徒二人不知疲倦地忙碌着。
从上午一直忙到月上树梢，一共七十八座简陋到连墓碑都没有的土坟，终于让那慎人可怖的尸山血海，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