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父亲还是中江市团市委书记，虽然无实权职位却比较高，大年作为领导司机，不免心高气傲，一般女子很难入他的眼。在某次朋友集会上，大年喜欢上了留学归来的钱秀珍，并展开追求。钱秀珍嫁给大年后，一直在安分守己地做财务工作，家庭开支情况也与他们的工作收入相抵。”
“查到他们去了哪里吗？”
“据钱秀珍的母亲说钱秀珍的爷爷病危，大年和妻子去了台岛。”
“出入境管理处有他们去台岛的登记吗？”
他摇头：“没有，具体情况钱秀珍的母亲也不知道！”
诚然，间谍组织是个极端严密的特工机构，内部成员的身份和行动都要求绝对机密，就连家属也不例外，只有参与行动的某个上司清楚他们的底细。程诺也明白从这方面李震宇不会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转而问：“林莫泰为什么会反口，是受过威胁吗？”
“我想应该是吧，他现在不承认，我也没留下任何可以证明的证据。”
“三木集团你查到过什么违法信息吗？”三木集团是日资企业，假如证实了它与龙杰公司有不正当关系，这里面的问题就复杂了，就会上升到国际问题！
“目前还不清楚，这次回来就是专门调查三木集团的！”
“震宇哥，这些天辛苦了，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查案重要，身体也很重要啊！”
从始至终，程诺基本没什么情绪起伏，冷静得令李震宇摸不透她内心的想法。他觉得父亲不会伤害程家，但又怕不是自己所判断的，他希望她能给他指点迷津，如果她听到他所说，怒火冲天，一口咬定父亲就是凶手，那么他与她再没有了未来，可是她没有，毕竟她曾经是有过丰富工作经历的警察，他相信她的判断力尤甚于自己的。他已经失去往日的自信和兄长般的镇定，内心无助而恐慌，他突然揽住程诺的肩，软弱地靠在她颈窝处：“诺，我——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可我很难受……要怎么办呢？如果真是他要怎么办呢？”
其实她也很乱，需要思索整个案情的矛盾之处，可现在最能给他安慰的就是她。她轻轻拍拍他的后背：“震宇哥，你不要想得太多，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你我以后关系，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
有她这句话足够了！他之所做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假如父亲真的参与了“8.13”连环案，他也能够对她就此安心放手！想到此，他又问：“小诺，警方这边你听到过什么消息吗？”他目前需要警方为他提供部分线索，才能完善追查工作。
“罗佳调到机关后，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不明摆了调离她的警方眼线嘛！他愤怒地说：“我去找他！”说完，回房间立即给李进打电话。
程诺默默望着他的背影，想起昨天向冯彦钧的表白，愧疚不已。自己居然干出这么没品的事！她怎么可以脚踏两只船呢？这样待李震宇太不公平了！他从来没有对她做错过什么，即使面临亲情与爱情的艰难抉择，他也一如以前一样呵护她！而她，却无情地视他为敌人，利用他的感情，欺骗他！
她一边痛心自责，一边又举棋难定。冯彦钧身世堪怜，让她怎么能出尔反尔抛弃他？！可如果李进真的与“8.13”案毫无关联，她又该怎样面对自己对李震宇的背叛？她上楼，坐在卧室落地窗边，难展愁眉。不知过了多久，蓦地瞥到身旁多了一团黑影，她吓了一跳。他就不能正大光明地礼貌地进来吗？她恼怒地瞪着他：“你想吓死我啊？下次你敲门好吗？”都是因为他，她才这样难以抉择。
本来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世人眼中，他有些难受：“很抱歉！”他小心看她的脸，去拉她的手，“一定没有下次了！”
这个时候这样做对李震宇是非常不公平的！她避开他的手：“我没有生气！”她想说再给她一段时间，可是，明明昨天是自己主动的。唉，当时是不是有点冲动啊？最起码也要先与李震宇表白后再开始下一段感情啊！
冯彦钧抿抿唇角。
也许昨天真不该那样博取她的同情，否则她也不会这样的烦恼！是啊，青梅竹马积累的感情，又怎么是他能取代的呢！与正直的李震宇相比，自己不过一跳梁小丑罢了！算了，等了结了“8.13”案，他还是离开吧！人生无处不青山，到缅甸当个荷官度日也不错，反正以后都是混日子了。他掩下内心波澜，问：“李震宇都查到了什么线索？”
“你不知道吗？”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你以为我长有千里眼顺风耳啊？”
他毕竟曾经是台岛军人，如果“8.13”案后面隐藏着台岛间谍案，他会站在哪一方呢？凡事还是小心为妙。“李震宇也怀疑过李进与‘8.13’案有染，但李进又非常支持他查案，他觉得其中可能会有某些官场隐情，所以打算重新调查苏浙之死！”她没有完全说实话。
“嗯，明白了！”他语气轻松，转身欲向外走。
“哎，你晚饭想吃什么呀？”她望着他的后背，小声问。
“随便！”话音飘过，人已消失。
程诺也很矛盾，如今他与她之间面临的不再是单纯的感情，而是家国理念。由于历史原因，中国分裂成台岛和大陆两大政权组织。不过，两个政权虽然势同水火，却一致共识台岛和大陆同为中国领土。后来台前总统病逝，唐副总统嗣任。他一上台，立即抛弃前总统遗愿，奉行台独，暗中扶植台独势力，与原国民军旧势力抗衡，妄图把台岛从中国版图上分割出去自立成国家。他吸纳地方黑道势力，组建青年党，使其中央化，改变了台岛向来稳健的经济发展步伐，使台岛社会处处弥漫着严重的黑金政治风气。而在台独与日本勾结叫嚣得最厉害之时，正是冯彦钧入伍的年份。他，会不会是台独分子？如果是，他面对台独间谍时一定会手下留情！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在她身边发生！
程诺下楼，苏介刚好进门，李震宇从房间内出来向她问候之后，同程诺一起到厨房准备晚餐。她进入卧室，紧闭房门，从床下取出一只精巧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着贮存器。她用数据线把它与电脑相接，然后，屏幕上出现了下午李震宇和程诺谈话的图像和录音。她看了几遍，皱眉思索了一番，迅速把它的程序打包，邮发到某个地址，等完全发送完毕，她又从历史记录中把网址清除，才若无其事地到餐厅吃过饭，陪李震宇聊了会儿天，待他休息后，她给冯彦钧发了一条短信，很快，冯彦钧一身黑色夜行装出现在她房间。
“你，要出去吗？”她望着他。
“嗯，您有什么事？”
“占用你半个小时，来得及吧？”
他一笑：“没问题！”
她重新插上数据线，直接播放程诺与李震宇谈话那一段。当冯彦钧看到李震宇靠在程诺胸前的镜头，他的心陡然沉下，虽然想象中自己应该放弃，可真的面对时，他还是无法接受，难道她忘了昨天对他说的话吗？
苏介自然是旁观者清：“大钧，你也看到了，震宇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所以那时我一直为难你！”
可当时她为什么要和李震宇闪电订婚呢？其实他并不是看上去那样什么都不在乎，他也很小心眼。
“大钧，通过他们的对话分析，你认为李进有可能涉及‘8.13’案和间谍案吗？”
这是苏介现在要他帮忙分析她某些不确定的想法。“他为什么参与苏浙贪污案？又为什么调走伯父？”这是他原来怀疑李进是主凶的原因。
然而苏介说：“以李进的职位根本不能左右苏浙的政治命运，地市级主要领导干部的任命，省委只有提名权，任命权在中央。李进参与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内部派别之间的援手。”
“什么派别？”他从没参过政，这些感知最初只来自于程诚的引导，一直以为重要职级干部能影响下属单位领导人的政治命运。
“古代的朋党同乡师生，今之总统内阁，他们或因利益或因同样的执政理念走到一起。”苏介见他已经明了的表情，继续解释，“苏浙也有所谓的政治圈子，他权居中江市市长之位，在圈子中举足轻重，如果仅仅因个人生活的不检点，不至于结束其政治生命，所以李进出面调和合情合理。”
当初苏介因兄弟之死而对程诚耿耿于怀大约是缘于此因吧！冯彦钧还有一点疑惑：“伯父也应该熟知官场潜规则吧？”
苏介闻言，伤心地叹口气：“你还看不出他的禀性？他工作起来六亲不认，才不屑于此呢！”
如此一来，李进不可能与间谍案有染，他问：“您怀疑谁？”
“你怎么想？”她相信他的分析判断能力。
“能如此熟悉苏浙和李进圈子的人，必定是实力不小于李进的官场人物，一山难容二虎，跨国赌博案能在苏浙死后继续延续，我想大约就是他吧？”他在桌子上用手指写出来。
她惊喜地点头：“我与你同感，不过，他与苏浙关系倒很融洽，现在就差证据！”
一个有明朗政治前途的人敢涉嫌间谍案，一定有经济问题！他说：“可以从他财产收入追查，李震宇是律师，调查起来合情合理。”
“好，我明白了！”苏介很激动。
自己正想给小日本加点料呢，那就只管把火堆得大些，到时烧起来才旺嘛！他临出门前嘱咐：“我先外出几天，你们注意安全。”
苏介兴奋地计划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出门，接着李震宇也离开，程诺简单地打扫完房间，这时她手机响起来，她接通。
“是小诺吧？我是李进，我已经在你家门口，你来开门。”
她一惊，不清楚他来做什么，怕自己安全有问题，先给冯彦钧发了条短信。这次，冯彦钧很快回信：放心，他不会伤害你！
她莫名安心，替李进开门：“您来了？”
李进身着便装，戴着墨镜风尘仆仆走进客厅。他明显比前几个月苍老了许多，皱纹加深，鬓角里不小心冒出几根白发。“小诺，”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想必震宇已经把他的调查都告诉了你，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会有准确的是非明断能力，震宇一直怀疑我利用他！”他苦笑，“小诺，我是他爸爸，你说我会害他吗？同样，你是我的准儿媳，骨肉相连，我会害你们吗？”
他不会单纯地来诉苦！她微笑着：“我从没怀疑过您！”
他的眼珠只有不足一秒的迟滞，嘴角不由淡淡勾起：“你比震宇成熟多了！”
经历了这么多，她已变得越来越冷静理智：“您对‘8.13’连环案怎么看？”
他赞许地望着她：“我需要申明三点，其一，我九七年已经调到省委，而跨国赌博案成立于二零零一年，震宇怀疑我与翟一鸣有染是没道理的；其二，苏浙因生活作风问题被你父亲举证，我纯属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帮忙，我没有任何权力决定中江市市长的政治命运，苏浙绝对不会找我跑官；其三，钱秀珍在我位微言轻时嫁给大年，我们总不能因为有台属关系就认定他会出卖祖国利益吧？！何况大年仅仅是司机而已！”
“我明白！”他说的这些观点都有道理，重要的是他会不会向她隐瞒什么！
“我现在以我的观点看‘8.13’连环案的疑点，其一，跨国赌场经纪人为什么会在日本突然死亡而不是别的国家？其二，翟仁杰自杀原因之一，有一条是因为欠下日资企业巨款。你看，还是关系日本的，为什么三木集团会和总资产不过两个亿的龙杰公司签订供货合约？我觉得很不合常理。其三，也是最重要一点，你父亲在翟仁杰之后紧接着蹊跷死亡，他是不是在暗中追查‘8.13’案时取得了关键内幕，却还没来得及公开时就被人发觉，有没有这种可能？”他盯着她的眼，“除你之外，还有谁暗中参与了‘8.13’案的尾案侦查？有时，身边人最难防范！”
比她还熟悉父亲行踪的，只有他啊，冯彦钧啊！她突然脊背冷汗直冒。
“小诺？”李进注意到她的变化，心中肯定了某件事，想这次没有白来，程诺与儿子的感情应该很稳固，这样他就放心了。
“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所疑惑的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你们，‘8.13’案尾案工作还需要你和震宇协力完成，至于震宇所说的罗警官，我就是越了权限也要达成你们的心愿！”他看看时间，站起来，“今天我还要赶回省里，我来找你的事你就不要和其他人说起了！”
程诺送走他，陷入沉思。
很明显，李震宇并没有把大年与父亲死亡前接触过的事告诉过李进，但，有台属背景的钱秀珍与大年突然消失，绝对不是意外，有可能是李进故意安排的吗？还是……她回房间，仔细回忆与冯彦钧相识的点点滴滴，然后拿来纸笔，一条条分析。
可疑点：
第一条：特种兵被陷害可能性有多大？她觉得半对半，用笔在后面缀上可信度50%。
第二条：在港岛冯彦钧与她的初识是否是别有预谋的？她想了想，认为可能性太小，但也不排除他是潜伏特工，也就是说，无意中与她相识，然后把她作为通往大陆的桥梁。
第三条：翟一鸣早就去了日本，为什么偏偏冯彦钧一去他就会死亡？所以冯彦钧很可疑！
第四条：父亲车祸身亡那天，她都不清楚父亲什么时候回家，为什么大年清楚？但这里面有一个知情人，那就是冯彦钧，否则，他为什么不把与父亲单独通话的手机卡交给她呢？何况，大年和他都与台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疑度100%！
第五条：翟一鸣、翟仁杰和父亲之死都很莫名其妙又天衣无缝，恐怕只有高手才能致此结果，而目前她所看到的高手就只有冯彦钧一人。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多大呢？何况，他一直想尽办法留在大陆，而以他的手段，难道真的不能回台岛复仇？她在问题后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为了使“8.13”案延续下去，冯彦钧曾经闯过公安大楼的技术室！不过，这也恰恰可以向李进栽赃啊！因此，不合理处只有一点：他通过自己让李震宇追查三木集团和省丰鑫科技幕后之人。
此时她不敢妄下结论，只能用时间来证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