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中石回来的那天下着小雨,稀稀疏疏的细雨如烟如雾,将整个松江县冲刷的焕然一新。过午,车队进入城门,穿过中央大街,在街道两旁百姓们的注视下,缓缓驶向甄家大宅。以前薛良行商回来,通常只有一两辆马车装着‘货物’;而欧阳中石带领的车队,却有半数上面都装着满满的货物。看着用帆布包裹起来鼓囊囊的马车,有人说欧阳中石没有把布卖掉,肯定是赔钱了;也有人说欧阳中石比薛良有本事,赚的钱财需要这么多马车才能装得下。
薛良撑着伞,站在房檐下,静静的等待着车队的回归。当看到一辆辆‘满载而归’的马车向这边驶来时,薛良的第一个念头也是认为欧阳中石没有把布都卖掉。当穿着蓑衣的欧阳中石出现在薛良面前时,薛良发现他的脸上有一道食指长,不深不浅的刀疤。看着那条刀疤,薛良的心不由的紧了一下,料想此次北上贩布之路定是碰见了什么凶险之事。
“良哥儿,中石回来了。”欧阳中石将头上的斗笠摘下夹在腋下,给薛良行了一礼,嗓音比走的时候更加稳重了。尽管欧阳中石的年纪比薛良要大上一些,但与大多数人一样,在面对薛良的时候,都喜欢称呼‘良哥儿’。
薛良往前迈了一小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欧阳中石一番;他除了脸上的那道疤之外,好像夹着斗笠的右臂也有些不太利索,总是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薛良沉吸一口气,对欧阳中石作揖行礼,感情真挚道:“回来就好。此次北国之行,可发生过什么凶险之事?”
随后从欧阳中石口中得知,他们从西伯利亚回来的路上,不幸碰上一帮绿林好汉,差点就人财两空。欧阳中石为了保住车队,率领马夫奋力抵抗,与绿林好汉血战一场,最终死了三个马夫,重伤十四个的惨重代价将绿林好汉击退,成功保住了甄家的财产安全。那十几辆用帆布裹着的马车,装的并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也非坯布,而是重伤的马夫和尸体。由于山高路远重伤者得不到有效地医治,再加上颠簸不止,十四个重伤者在进入松江县地界之前,只剩下六个还活着,而这六个人也已经奄奄一息,命不保夕。
现在的气温还很高,被贩布裹着的马车不断地往外飘着刺鼻的腐臭味。薛良让欧阳中石和健全的马夫进府,该吃饭吃饭,该歇息歇息。而薛良则亲自带人,将六个重伤的马夫抬进西跨院,请松江县最好的医师前来医治。
为了避免闹出恐慌,薛良并没有马上打开帆布,而是先命人将马车赶出城外,寻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当帆布打开的一瞬间,宛如恐怖电影中的场景一般,一股黑烟冲天而起,定睛一看,这黑烟竟是一大团苍蝇。酱紫色的尸首像是煮的烂熟的猪排般,骨肉已经分离,浓稠的粘液将整个马车都给浸满。随行的仆人都被这情景给恶心的呕吐不止,薛良的后背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考虑到这尸体是‘因公殉职’的自己人,那股恐惧感就骤然减轻不少。
按理来说,为了避免发生细菌感染,这些尸体尽快火化才是上策。但这个年头不流行火葬,再加上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属下,若草草给一把火烧了,恐怕会寒了其他属下的心。因此,薛良让仆人把其他马车上的帆布都打开,将骸骨从‘肉汤’里拣出来,以便土葬。
跟着薛良一起来的仆人总共有十三人,其中有十个躲得老远,趴在地上呕吐不止,别说是拣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剩余的四个仆人用布料将口鼻捂住,双手包好,费了好大劲才将一个马夫的尸骨拣出来。拣完第一个马夫的尸骨后,这四个仆人说什么也不干了,看样子是被恶心的够呛。
没办法,薛良只能亲自上阵。一直从过午忙活到傍晚,十一具尸体的骸骨才都拣出来。随后薛良下令让仆人一把火把马车都给烧了,用麻袋分别装着马夫们的尸骨回去。
当天晚上,薛良派人去定了十一口大棺材,将马夫们的骸骨洗净入殓。随后连夜吩咐人去联系死者家属,商谈赔偿费用。最后定下来的价格是,每个死者赔偿二百两银子。在这个经济发达的朝代,二百两银子换一条人命,真心不多。为了能够安抚人心,薛良除了赔偿人命的费用之外,还每人给了一百两银子的安家费,且再送每人两亩土地。并且后事葬礼由薛良一人全权负责。
当天晚上忙活到子时末,薛良才入睡,第二天鸡还没叫,薛良就起来了。先是去了趟衙门,将马夫因公殉职的事儿,上报给陈忠国,做一些官面文章。随后,联络一些城里懂丧葬的老人,帮着准备后事。薛家全体人员披麻戴孝,整个丧事忙活了将近六天才忙活完。尽管死了十多个人是了不得的大事儿,但薛良对死者的重视,令整个松江县都为之动容,甄家非但没有因此被松江县的百姓戳脊梁骨,反倒是被称赞不已。虽然在死人身上做文章很不厚道,但对于生意人来说,宣传是很重要的。
丧事忙完后,薛良才凑出时间来和冉春统计欧阳中石这次行商赚的钱。由于欧阳中石是第一次行商,并不像薛良那么奸诈,因此赚的相对要少一些,只赚了二十万两银子。另外听欧阳中石说,最近一段时间辽国和金国对出入境的限制更加严格了,二狗子的意思是以后再互相来往的话,就不能走官面程序了,他会在雪原里开辟出一条道路,用来接应薛良的车队;说白了,以后就只能走私了。
尽管薛良不想剑走偏锋,但家里的布总不能留着长毛吧?所以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任何艰难险阻,也无法阻挡我赚钱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