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下面学生们大多数一副有些怀疑又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池素从心底笑了：会怀疑说明他们很敏锐并不笨，有好胜心才能有学习的动力，有了这两样，这些学生其实并不难教，他们只需要在一些难以跨越的思维关窍上，被人轻轻推一把。
前世曾经听一位世界级数学大师在讲座时说过这么一句话：“学数学就像炒木须肉，多炒炒就会了。”此话固然有调侃的成分，倒也说明了几分道理：熟能生巧这个道理，在数学，至少是基础的数学教育里，还是能成立的。
然而熟能生巧又不是简单地大量重复练习，而是又针对性地练习。
池素信笔圈出大家错误较多的几道选择题来，选出其中的一个专题开始在黑板上讲解起来。她讲得深入浅出，举例形象生动，慢慢由考试技巧延伸到了竞赛题目，底下的学生们倒也听得很有兴趣，一节课过去得不知不觉。
眼看快要下课，池素信手在黑板最右写了一道趣味数学竞赛题，对大家道：“这道题很有意思，能用老师今天教的一种解题思想做出来，同学们自己下去试试看，能做出来的，就可以不用写下次的作业。”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来劲儿，赶紧纷纷拿笔将题目抄下来。
散了学，池素收拾好东西，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迎面碰上了笑容满面的老刘。
“刘老师，您还没吃午饭呢？”池素客气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马上去，”老刘笑呵呵的，“小池，课讲得不错，刚才我问了几个学生，他们都说喜欢上你的课。”
池素腼腆地笑了笑：“谢谢您鼓励，我没什么经验，还得向您这样的老师多学习。”
“哪里哪里，哎呀，年轻老师就该像池老师这样，又有能力又谦虚。”老刘现在对池素是万分欣赏，也是，在中国，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只会做事还不够，还得学会夹着尾巴谦虚做人，才能得到前辈们的首肯。
中午匆匆忙忙吃完了午饭，池素就跑回教室休息教室开始准备下午的内容，正巧碰到几名也在备课的数学老师们。几名老师借着“讨论问题”的借口，考了她几道题，池素笑着用多重方法解了出来，又谦虚地跟大家讨论起来，倒也赢得了几分半真半假的称赞。她晓得自己能拿到这个机会，多少让众人有些羡慕嫉妒恨，所以在言行上谦让几分，倒也是应该的。
下午的课，人倒是比上午多一些，不过有好些都是迟到的。池素好奇之下，下课找了几名同学问了问，都说是听上午的同学说讲得不错，下午才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原来铁四中也跟别的培训班一样，只要换老师，第一次算试听，不满意可以退钱，这才让不少同学上午都爽快地没来听课。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真正感受到了问题的麻烦之处：这一班所谓的竞赛苗子，没有一个人能将她的卷子做到及格。池素抓狂之下，问了问学生们进决赛的分数，这才发现他们几乎都是擦线过的，稍微高一点的两三个人，都是比赛前运气好，恰好看过类似的题目。
池素很快冷静下来：毕竟这个时候，市面上的教学辅导书还方兴未艾，而前世等到她上大学的时候，由于出书获利的推动，市场上已经出现了无数种选材精当、各有侧重的辅导书，而她自从高中想帮助杜彻以来，就几乎看遍了市场上的所有初、高中数学辅导书，所以她脑海中所容纳的，是无数名师几十年的教学经验总结。
这些学生从来没有接受过那些总结到几乎完美的辅导书的教学，还能考进决赛，他们一定非常有潜力，就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风帆，只要张满了风，随时都能启航。
想通了这一点，第一节课池素就一口气讲了四五种常见但平时上课很少讲的竞赛技巧，帮助学生如何不需要正面解题就可以大致猜测甚至准确知晓题目答案，果然下面的学生们一个个听得瞠目结舌，连大气也不敢出。一节课下来，众人都大呼过瘾，以至于下了课都没人愿意出去，上前来团团围住池素，七嘴八舌地问她问题。
半天课上下来，池素觉得骨头都软了半边，整个人都快塌了。“教书真是个体力活儿！”她心里默默吐槽，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腰肢。
老刘作为铁四中的初、高中部数学组总组长，很高兴地将池素一路送到校门口，又笑眯眯地看着她上了公车。
刚到家，池素就闻到了一股蒸面的香味，不用说，肯定是姨妈白雅在准备明天的肉夹馍。她想了想，从包里取出钱包——一只旧笔袋——走到厨房对白雅道：“姨妈，再过一个月，咱们就别卖肉夹馍了吧。”
白雅抬起头，眉头上还黏了几团白呼呼的粉末：“为啥，最近虽然人没有一开始多，可收入也不少，每个星期能赚不少钱，干嘛不卖？”
池素将两张毛爷爷塞到白雅手里：“姨妈，这是我教课，人家付给我的订金。如果我的计划顺利实施，等到五月中，我就能赚上千块，到时候咱们租一间大门面，雇几个人来做，姨妈就不用这么辛苦，可以专心忙销售科的事儿。”
白雅瞪大了眼睛：“你当家教哪来这么多钱？”池素简单地给她解释了下铁四中和林小胖的事儿，又道：“这一次我一定要教出几个一等奖来！”
白雅笑着将她搂进怀里：“你这傻丫头，人家经验丰富的老师教了这么些年，也没教出个一等奖，怎么你去就成了？”
“因为……”池素眨巴了几下眼睛，“因为老师们总是从自己的角度教，学生们会觉得没意思，我了解初中生嘛，我上的课他们爱听。”这话倒也没错，一个灵动新鲜的十六岁少女教奥数，又活泼又敏捷，这样的老师很难不让初中孩子们喜欢。
“傻孩子，别累着，姨妈是大人，累点没关系，别累到我的宝贝。”白雅轻轻地帮她捏了捏头：“来，姨妈给你捏捏。”池素闭上眼睛，头皮被揉捏得又酥又麻，她舒服地哼了两声，心里无限温暖，忍不住将心底忍了很久的话轻声叫了出来：“妈，以后我可以这样喊您吗？”
白雅眼眶也红了：“好，好孩子。”
“妈妈。”这样一句话喊出口，池素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心底的踏实，好像一直缺失的某一块，今天突然完整了起来。
“哎，你妈妈一直都没有消息，等以后……”白雅还是念念不忘地说着从前自己的姐姐、池素的生母是如何疼爱她。
池素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论她从前如何待我，可自从十四岁以后她就再也没给我写过信，也没打过电话。既然她不要我这个女儿，我也不要她这个妈！”说完她紧紧地抱住白雅：“您从小就照顾我，那时候我妈喜欢出去跳舞打牌，就是您总在陪我关心我。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妈妈。妈，不论如何，都别离开我好吗？”
“好！”母女俩第一次眼含热泪地相拥，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温馨美满。
第二个星期很快到来，池素照例周一、周二晚上去给林小胖补习，周三晚上，她去了铁四中。为了那充满诱惑的奖金，她决定加班加点地给竞赛苗子们开小灶，时间定在每周三、四、五的晚上，现在一周她只有周日一个下午可以休息，周六、日晚上她还得备课和帮白雅准备食材。
池素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陀螺，整日忙得团团转，根本就停不下来。
可她每一天都过得充满希望，仿佛明天一早醒过来，生活就能焕然一新。
等到了周六一早，她走进教室一看，就发现学生们明显多了一些，大约有七八十人，心里就有了谱。这一节课，她又拿出看家本领，将竞赛技巧和日常考试串讲在一起，教大家如何采用巧妙地方式对付考试，果然这类知识最受大家追捧，一下课她又被同学们围得团团转，连去洗手间的时间都没有。
下午下了课，老刘直接找到她，表示试用期工资照给不用扣，池素却淡定摇头：“刘老师，我有信心，将来咱们初一班上的同学，比一开始孙老师在的时候绝对只多不少。我有个想法，想麻烦您将初一班也对慢班和快班开放。”
见老刘皱眉，她柔声解释道：“这个快慢班是按照总成绩分的，但是总成绩之下，也有些学生因为偏科才去了不同的班级，而我这个班只是针对数学。数学这门课越早开始补习越好，趁着初一数学简单，让大家学好技巧打好基础最重要。”
老刘表示要回去跟老师们商量一下，当晚就给她打电话表示同意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四月中旬，江州市的四月，已经到了春天的尾巴，夏天在探头探脑地张望。
这一天给林小胖补完课，池素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顾教授家里，张新拿着早已打印好的邮件交给她：“沈靖下周跟你顾伯伯一块飞过来，他要跟你姨妈面谈。据说美国那边已经有一家大型连锁超市想要出售你们的产品，他要过来看看出口的路子是不是通畅。”
“太好了！”池素开心地道，“张阿姨，这事儿真是多亏了你和顾伯伯！我和我妈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们！”
“你妈妈？”张新疑惑道。
“嗯，”池素笑了笑，“以后我想把姨妈当成亲妈来孝敬。”
“应该的，你姨妈对你真是没得说！”张新欣慰道，随即又笑嘻嘻问道：“既然这样，我就说个法子让你来谢我吧。”
“好呀！”池素爽快地回答。顾教授一家对她们娘俩帮助太多了，却从来不要求什么回报，这一次人家主动开口，她不论如何都想答应，更何况凭借他们夫妇俩的为人，绝对不会提出什么令人为难的请求。
“有个人想见见你。”张新冲她眨巴了几下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