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兼并,这是每一个封建王朝都会面临的难题。就是每一代君王都贤名无比,最后的最后,都会因为土地兼并而导致国力衰退最后走向穷途末路。
话不需要说得很明白,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问题。但是,作为宰相,毕士安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这么快就摊在自己的面前。
“没有时间了么?”
“是的,相公。只要社会安定,人口就会急剧增长,而随着人口的增长,财富积累的速度也在加快,而高门大户则会在第一时间占据大量的财富。如果现在朝廷不做好准备,等问题出现了再来解决就太晚了。”
寇准道:“可是林郎君,这财富不是固定的么?怎么会是增加的?难道不是那些高门大户从百姓手中夺走了财富?”
林琅顿住了。
似乎有点不一样。
林琅合上了手里的折扇,正色道:“相公是这样认为的?”
寇准点点头。不仅仅是寇准,包括王旦、冯拯、王继英三位宰相和知制诏王曾都是一模一样的反应,毕士安和王钦若的表情不那么明显,可是他们的神情还是清楚地告诉林琅,双方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异。
能够寄予希望的只有官家了。
可惜皇帝赵恒的神情打破了林琅的希望。
林琅忍不住按住了额头。这跟他想象得太不一样了。他还以为大家都清楚,因为人口才是财富的基础,所以才有以人为本这句古话的。
辩论会开始了。
虽然林琅心中并不喜欢这个话题,因为他觉得这个话题有点蠢。
没错,世家跟清流最大的区别可不仅仅是什么家世、财富、底蕴之类的区别,而是从思想上的根本性的变化,其中之一就是对财富和人口的认识。
清流认为财富是固定的,那是因为他们只看见了短时间内的一定范围内的财富的增加值并不是很多。毕竟封建社会将人牢牢地捆绑在土地上,一切生产都依托土地进行,土地的多寡直接决定了朝廷的赋税。清流们不喜欢工匠,那是他们觉得如果工匠的数目大大增加,不但会影响生产,还会消耗大量的财富(即生产资源)。
此外清流出身的官员会把人口的增加当成重要的政绩,却不会想到,当人口增加到一定程度,土地的数量终究是有限的。没有足够的经济来源,最终也只会使得这一部分百姓成为游民。更加可笑的是,清流出身的官员将大量的游民的出现简单地归结为土地兼并、高门大户占据了大量的土地。诚然,高门大户有部分土地来源的确不怎么光彩,但是他们进行的土地兼并的手段却是合法的。清流的思想无疑是将朝廷与君王放到了高门大户,不,应该说是整个地主阶层的对立面。
真是危险的思想。君王本来就是整个国家最大的地主,结果却被排斥在了地主阶层之外。离了根本的君王又哪里还有什么生路?
这些就是世家和清流的区别,而这本来应该是上层社会的普遍认识,却因为皇权和世家的对立终于使得这些常识成为了不传之秘,之后又因为战乱而失传。
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难以化成语言,而要想将一个常识灌入一个已经根深蒂固的人的脑子更是麻烦。
林琅最是不喜欢做这个工作,偏偏他的对面是这个国家的君王和国家的宰相集团。如果他不能说服对方的话,那么,可以相信,等土地买卖的高峰期来临的时候,国家会拿出怎样的国策,而这种存在着根本性错误的国策最后又会将国家推到什么的深渊里面。
同一时间,头疼的可不止林琅一个。
赶着回家拿户籍、取钱准备买地的薛蟠自然被他妹子给发现了。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跟林琅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管着薛蟠的是他老妈和亲妹子,而林琅这边,除了他老爹林如海之外,还有皇帝和一众大臣都非常乐意管他。
更加悲催的是,他们一个成年了还被妹妹当成小孩子,一个没有成年周围又是一群大人,就是想反抗也没有办法。
也许这就是他们两个走得近的重要原因。
而在林家和薛家之间,对外报病在家的贾赦则将儿子拎到身前,仔细地询问他在林家的经过。
贾琏一一说了。
贾赦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林家那孩子跟薛蟠的关系不错?”
贾琏将薛蟠的形容都一一说了,又道:“父亲,这林家跟薛家关系这么好,是不是……”
贾赦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自己就看得真真的么?当初我们还在那边的时候,不,你姑妈还在的时候,你二叔打着读书人的名头一个劲地跟你姑爹亲近,你姑爹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也没有拒绝,可是这私底下却拘着妻儿跟二房那边保持距离,不然,为何宝玉这么大了,才见过林家丫头一回?还是在你姑妈去了以后?你姑爹自己也看不上你二叔,不过是读书人的隐恶扬善,让他不说你姑爹的是非罢了。他们读书人都是这样,看见还有救的,就忍不住心软,想拉拔对方一把。你姑妈刚进门的时候,你姑爹对你二叔也是这个样子,怎奈你二叔是假正经,故而最后还是你姑爹冷了心,脸上虽然不显,可是这私底下却跟他保持距离。这薛家小子却两样,他是真的没人教,故而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林家那孩子也不过是看在左右街坊上面拉拔他一把。这孩子如果是个可以造就的,那么薛家和林家还能够继续下去。若是不可造就,再过两年,也不过是旧事重演而已。”
贾琏道:“原来这是读书人的脾气?”
贾赦道:“我知道你心思,觉得没了王家那个漂亮丫头就暗中恼着人家了?你也不看看那丫头何尝把你放在心里?人不够聪明也就罢了,还不把你的颜面、你的名声当一回事情。这样的女人哪里是良配?你舅舅家的姑娘虽然是庶出,却也是家里精心教养的,模样性情倒是其次,你可知道这孩子跟宫里的沈贵妃乃是从姐妹,自幼是在沈贵妃跟前大的。虽然嫁妆少了一点,可是咱们家还差这一点银钱了不成?这关系才是顶顶要紧的。林家那里你也要经常去走动。对了,林家将来的主母原来就是沈家的媳妇儿,等你媳妇进门了,不要忘了让你媳妇带着你妹妹去探望林家的两个新闺女,知道么?”
贾琏刚应下,就听见远远的,大门口传来嬉笑声。
贾赦怒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马上有人将薛家又闹出新闻的事儿说了:“回大官人,那薛家郎君打林家回来就兴冲冲地要拿户帖买地,结果被他妹子看见了,兄妹两个吵嚷起来。”
贾赦道:“买地添置家业原来是好事儿,怎么到了他们家反而每每要闹上一回呢?”
“回大官人,据说薛郎君要买的地方有点远,还在北面。那里是契丹人的地方,又哪里是什么好地来!”
贾琏道:“父亲,这个薛蟠可不是糊涂了么?怎么去买那里的地?这每年的赋税不少,可是契丹人一来,什么收CD没有了。”
贾赦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道:“来人,去看看林家今日来了什么客人。”
少时大门上的人回来道:“回大官人,今日一早林大人出去做客,唯有林郎君在家。谁想到了下半晌,林大人回来了,还带着好些人。大门上的小厮们亲眼看见林家开了大门,林大人还走在后头。因为隔得远,大门上的人也没有看清楚前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倒是有个老人说,其中有一个仿佛是王相公的模样。他不大肯定。”
贾赦顿住了,道:“林如海走在后头?琏儿,你去薛家看看,问问薛家那小子到底听到了什么消息。另外,让账上准备两万两银子出来,我们也买地。快去!”
贾琏不敢迟疑,赶紧退了出去,往薛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