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看着薛蟠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要知道,汉代的皇帝一个比一个不像话,可是大汉依旧延续的八百年,至今我们依旧以汉为荣,我们写的字被称为汉字。”
薛蟠道:“是这样么?好兄弟,你跟哥哥说说,好歹让哥哥心里也有个底,不然,哥哥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整夜整夜的都睡不着。”
林琅又皱起了眉头,薛蟠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想事情了?方才进来的时候,你就皱眉头,是不是有烦心事儿?如果有用得到哥哥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林琅道:“我是在看这个。”
薛蟠顺着林琅的手看去,只见林琅手里的树枝轻轻一拨,一只蚱蜢跳了开去。
“这不是蚱蜢么?胆小又怕人,一脚下去可以碾死好几只。这有什么好怕的?”
林琅道:“那你可知道这东西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蝗虫。”
薛蟠呆住了:“这东西就是蝗虫?”
薛蟠就是再无知也知道蝗虫的危害,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道:“你在担心今年会有蝗灾?而且是大规模的蝗灾?会波及多广?要不要现在就开始囤积粮食?”
林琅道:“现在囤积粮食,等粮价上去了,再高价一点一点地出售?”
薛蟠点头道:“是啊,我们家一直都这样做的。”
林琅道:“以前契丹人虎视眈眈,盯着我们大宋,朝廷没有这个力气管这些事情。今年你要是再这么做,就等着砍头吧。朝廷正要找几个人立威呢。”
薛蟠不知道林琅是故意这么吓唬他,却也胆战心惊,他道:“那我该怎么办?”
林琅道:“我已经带话,让家里的船队到南洋去运粮食了。哪里的稻米,一年三熟还没有人收,白白地烂在地里,中原的百姓却在忍饥挨饿。”
薛蟠道:“可是南洋的珍珠、象牙、香料更值钱……”
林琅道:“所以我是世家子,是朝廷的子爵,而你是商家子弟,身上还背着一个罪名。”
薛蟠缩了缩脖子,却又不肯服软,道:“商人又怎么了?难道做买卖还错了不成?”
林琅道:“那你可听说过债台高筑和奇货可居的故事?”
薛蟠道:“那不是说持家的事儿么?”
林琅笑了笑,带着薛蟠往廊上行去,那里,已经有侍女准备好了茶点。到了廊上,分宾主坐下,林琅这才细细地给薛蟠讲解了债台高筑和奇货可居的典故,然后道:“田氏是大商人,可是他用作买卖的法子让自己成为一方诸侯,而吕不韦更是成为一国宰相并一度左右王室成员的生死。你说,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又有哪朝哪代不对商人忌惮三分?所以,自汉代开始,各朝各代都开始压制商人,为了就是防微杜渐。”
薛蟠道:“你是说,朝廷上那些官员不喜欢商人,是因为害怕我们这些做买卖的?”
林琅道:“应该说,是大商人。”
薛蟠呵呵呵地笑了:“原来他们是害怕我们。”
林琅道:“你还这么高兴?”
薛蟠道:“可是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这么害怕,我觉得,觉得……”
林琅道:“那你也应该知道,这种恐惧越是强烈,对商家的手也就越狠。你说,按照你们家的旧例,被上头拿住了,不是替罪羊是什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还有两门好亲戚呢……”这话薛蟠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他又怎么会忘了自己今日来找林琅的原因?
见林琅依旧好脾气地坐在自己面前用茶,薛蟠舔着脸道:“好兄弟,你说我家跟你家一样,打南面运来平价销售,会不会让朝廷对我家高抬贵手?”
林琅道:“那你能够让你家的那些船舍了象牙、珠宝、香料这些值钱玩意儿,专门去运稻米么?”
薛蟠一滞。他就是说了,也不会有人听的。
薛蟠道:“那怎么办?对了,我说你向我家借的船不就成了?就凭你们家的爵位,足够糊弄人了。”
林琅道:“那你怎么跟家里说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刚刚还在说,你妹妹说的话也比你管用呢。”
薛蟠道:“没事儿没事儿。这事儿只要不让女人知道就好。直接让人往岭南那边带信过去,乘着夏季季风,正好把粮食送来。不过,求兄弟帮个忙,帮我圆个谎就好。”
林琅道:“我毕竟是今年刚得的爵位,根基浅,只怕没几个人会当一回事情。不如回头我找几个人,为你圆了此事。只是如此一来,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了。”
薛蟠道:“那还是不用找外人了。”
看着薛蟠尴尬的神情,林琅也笑笑,不说话。看起来,薛蟠在家里的话语权还真是不高。不然,他薛家唯一的一个男丁居然连这样的事儿都不敢应下。
薛蟠也知道不好意思,便凑近了林琅,道:“好兄弟,你帮我想个办法。怎么着让我也找点事情做。只要我慢慢地做出一点事情来了,有了威信,以后像这种运粮食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可以做主了。”
林琅看了看薛蟠道:“那你觉得你们家会让你做什么呢?”
薛蟠支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道:“不大可能。按照我妈那个脾气,再有个一心黑我的姨妈,他们恨不得将我拘在家里。尤其是我那个好姨妈,只怕恨不得我不碰我们家一丁点东西,将来好都让我妹子带给他儿子呢。”
林琅道:“也就是说你只能另起炉灶了?”
薛蟠点了点头,道:“没错。而且这里头的花销还不能太大,大了也不好,会让人发现的。我算算,上个月我请贾家人吃酒,个中花销全部加起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两银子。如今我搬出来了,这笔开销却没有减去,却是每月划到账上,我想要用的时候就用的。只是这宅子花了我三千贯,好在家具齐全,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就可以住。不过这样一来,这个月我手里的银钱就不多了,想要购置田地也不够啊。”
银贵铜贱和银贱铜贵也是相对而言的。但是薛蟠的运气不好,那房子的原主要求拿铜钱,反而不要相对轻便的银子,光这一项,就让薛蟠多花了三百有余。
林琅道:“你想在哪里添置田地?”
薛蟠道:“自然是京郊啦。我问过了,京郊附近一亩上好的水田要足足二十两纹银呢,就是拿铜钱买,也要十七贯。如果添置了田地,自然这庄子宅院什么的也少不了的,这一点子银钱,够什么使的?”
林琅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好吧,又一个不把银钱当钱看的货。
见林琅咳嗽,薛蟠担心地道:“好兄弟,你还好吧?”
林琅摇摇头,道:“无妨。只是你就只盯着京郊,却没有想过远一点的地方么?”
薛蟠摇摇头道:“如果太远了,一来不安全,二来我家里也是不许的。”
正说着,外头急匆匆地走来两个人,后面的那一个可不是薛蟠家里的婆子。这婆子匆匆忙忙地行了礼,不等起来,就跪在地上哭道:“郎君,您且回去看一看吧。娘子带着小娘子要去贾家呢。奴婢们拦都拦不住,只得来找您。”
薛蟠大怒,匆匆地跟林琅告辞之后,赶紧走人。
等他走远了,只见屋里又转出一个人来,不是丁谓又是哪一个。
丁谓道:“林郎君,就是这个家伙让大理寺那边忙昏了头?此人年纪虽不大,却不是一路人呢。你为何对他如此客气?”
林琅让侍女换了茶果,自己亲与丁谓斟茶,口中道:“公言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丁谓道:“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林琅道:“真话便是,此人虽然混不吝、有失教养却不致于无可救药,他既然有求于我,就当是日行一善。”
“那假话又如何呢?”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天底下的百姓可不止读书人一种,既然同为宋人,只要不犯国法不犯道理,帮他一把也无可厚非。如今朝廷百废待兴,需要的人力物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多一份力自然就能多做一点事情,不是么?”
丁谓道:“你呀,却是连假话也不会说。罢罢罢,我也不打扰你读书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