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是个听话的外甥,王子腾让他呆在家里,他就呆在家里,王子腾让他不要跟林琅以外的人往来,他就不跟其他人往来。不过,这样一来,薛蟠往林家跑得越发勤快了。至少,他比赵恒更加容易见到林琅。
薛蟠不知道赵恒是哪个,赵恒却很清楚薛蟠的底子。赵恒不好对薛蟠这个呆子发脾气,却忍不住去找王子腾的麻烦。王子腾呢,他也发现了皇帝那锐利的眼神,心里不停地转着无数的念头,行事上却更加小心了。他恨不得缩进壳子里面扮乌龟,好让皇帝不再注意到他。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停下身边的一切应酬,连自己的两个妹子都顾不上了。
这也间接地造成了对薛家母女的放纵。
这日,薛蟠又打算去林家消磨一整天,结果薛姨妈派人把他叫了过去,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好好听话呢?那个林家你就别去了。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家跟你姨妈有仇么?焉知他们不会想着法子折腾你。”
薛蟠大怒,却强忍着不发脾气,可是这脸上就相当不好看。
薛宝钗见此便道:“是啊哥哥。我们家的亲戚少,姨妈家里也是个体面人家,这样的亲戚不多走动走动,反而去巴结外人,哥哥未免少了算计。哥哥与其跟那个姓林的来往,还不如跟宝玉多亲近些。”
薛宝钗不开口道也罢了,他一开口,薛蟠就炸了。
也是,薛宝钗终究是妹妹,可不是薛蟠的娘。
只听薛蟠道:“是,贾家是好,谁不知道你现在心心念念都是那个贾宝玉呢?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尽帮他说话了,还叫得这么亲热。姑娘家把个外男的名字挂在嘴边也不知道害臊!宝玉宝玉,叫得还真是亲昵!叫声表弟有那么难的么?再说,那个贾宝玉有什么好的?读个书还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当我不知道他四书一本都没有读完么?我跟他亲近?你喜欢我跟他一样天天吃女孩子嘴巴上的胭脂还是跟那些小学生鬼混?至于姨妈,那还是我的姨妈么?多的我也不说了,你有什么话直接问舅舅去。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知不知道我那个官司的事情?”
薛宝钗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薛蟠转身吩咐下面的丫头婆子:“听着,从今天起,妈和妹妹只许去舅舅家。如果我知道他们去了贾家,我直接把你们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面去!”
不等那些丫头婆子们回话,薛蟠就抬脚走人了,完全不顾薛宝钗又羞又臊,躲在薛姨妈的怀里哭泣。
莺儿见此,上前安慰薛宝钗道:“姑娘,大郎君是中了林家的毒了,还请姑娘不要生气。”
就连薛姨妈也道:“是啊,好孩子,回头我一定让你哥哥给你赔不是,你不要哭了。”
屋子里的女人们只知道薛蟠又发神经了,却不知道这次薛蟠是真的伤心了。
不是薛蟠这家伙不近人情,也不是薛蟠没有做哥哥的样子故意讥讽妹妹,实在是他被薛宝钗伤心了。谁让薛宝钗的形象一直是那么的高大上呢?谁让薛宝钗一直是个聪明人呢?就是因为薛宝钗之前的表现太好了、太会表现也太爱表现了,让薛蟠不相信他了。
薛蟠没有读过多少书,这里面固然有小孩子淘气、躲懒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的父母在薛宝钗身上花了太多的心思。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寄希望于送女儿进宫,将来好借着女儿的裙带关系拉拔家里,让家里脱去商人这顶卑贱的帽子。尤其是薛宝钗越来越出色,而薛蟠依旧不喜欢读书,更使得薛家父母将重心往薛宝钗这边偏移。
当然,也不是说薛蟠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嫉妒妹妹、看妹妹不顺眼了。相反,薛蟠对妹妹还是极好的,有什么也尽让着妹妹的。就是妹妹喜欢表现,薛蟠也愿意在自己的朋友之间给自己的妹妹扬名。
在薛蟠的心中,自己的妹妹是能干的、聪明的,这世间的一切事情都逃不过妹妹的眼睛。多年以来,薛蟠的心中就是这样认为的,这也是薛宝钗一直努力经营的结果。
但是,妹妹聪明的跟妹妹是否算计他这是两码事。薛蟠以前从来就不曾想过这些阴暗面,他对妹妹可是深信不疑的,就是家里的账本,薛宝钗也是想看就看。现在他却开始怀疑,是不是升米恩斗米仇的,自己养大了妹妹的野心,让妹妹不满于那一点点嫁妆,反而想要整个薛家的产业了。
薛蟠心里的怀疑越来越大,刺得他心里疼得慌。
毕竟还有两个好榜样在前头呢,一个姨妈算计着自家亲外甥的命,一个表姐还是个不怎么给表姐夫面子的。这两个好榜样,再加上薛宝钗对贾宝玉的黏糊劲儿,叫薛蟠心里怎么不硬生生地扎进去一根刺来!
他甚至觉得,这天底下已经找不出几个可以相信的人了。
心里越是孤独,他往林家跑得越是勤快。他不知道自己越是这样做,越是招来贵人的不满。
什么东西?蝼蚁而已,居然胆敢日日骚扰林琅?
一般来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如果是文化修养跟赵恒差不多的人,赵恒也许还不会这么激烈,可是薛蟠纠缠着林琅,他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人的心思很奇怪,按照惯例来说,赵恒应该放下对林琅的心思才对,可惜林琅忘记了双方的年龄身份之别,至少赵恒觉得,作为长辈,自己有这个义务为不懂事的孩子筛选一下交友范围。
其实,最初被林琅的容貌迷惑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但是等诸人明了赵恒对林琅的看重之后,一个个都偃旗息鼓了。但是薛蟠这个呆子却是例外。他不知道赵恒的身份,却一心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知道身份之别,又没有个人跟他说明赵恒的身份。所以,他就继续在林琅身边蹦跶。
薛蟠来到林家的时候,林琅正在自己院子的中央,用一枝树枝扒拉着面前的土地。薛蟠见林琅眉头深锁,也道:“家家都有烦心事儿。你不开心,我也糟心。”
林琅转头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薛蟠道:“上回我就跟你说过我们家里的事情了。我真的想不通,我那个妹子难道真的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么?”
林琅道:“女孩子家被困在内宅,见识浅薄也是难免的。”
薛蟠道:“我就怕他的心被养大了。你不知道,家里的账本,他可是想看就看的。想来,对于那些奴才而言,他的话也比我的更有用些。好兄弟,你可要帮我想个法子。”
林琅道:“这是你的家事,我也不好贸然插手。不过我还是有个建议,你不妨从小事做起,一点一点地学着些。等你熟悉了,将来接手家里的事情就容易了。”
薛蟠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恐怕不行,一来,我怕没有这样的手段,二来,就怕下面的人不听我的。”
林琅道:“你可知道原因。”
薛蟠道:“难道是因为我不成器?不好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