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薄的清丰县,连衙役捕快都没有。城里除了那个看不清深浅的公子哥儿,就只有一群拿着锄头的流民,这手里的锄头还不够人手一件的。
知道契丹人的强大的吕夷简急得满嘴燎泡。他将帐篷搭在了城墙上,打算跟清丰县共存亡。
另外一边,林琅和妹妹参观了他们的新宅子之后,各自选择了住处。没办法,清丰县实在是太破了。虽然有水泥作坊支援,但是,要在一个月之内将整座宅子都弄好,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林家的管事也没有多事。只是在清理清丰县的时候,将城里所有还算整齐的砖瓦都搜集了起来,然后在城东圈了一大块地作为林家地盘。因为时间不够,所以,这一大块地还有相当一部分是空地,正好整理出来作花园。花园边上建了两座带着三尺高的围墙的小院子给自己家小主子住。别的房舍还在建设中。
因为时间紧张,地龙什么的肯定是没有的,屋子里也都是胡床(即椅子)。林黛玉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应,上辈子他在大观园里也没有住上有地龙、还是四面透风的、凉亭一样的房子不也过来了?倒是林琅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还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胡床。不过,考虑到各方面因素,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毕竟,城里像样的房子除了这几间,就只有城墙脚下的那些了,就是林家的管事们也跟着其余的仆役帮佣们如今还挤在城墙脚下,睡着大通铺呢。比起住帐篷的吕夷简,自己兄妹已经很好了。
傍晚的时候,天地交接的地方已经隐隐约约地出现了骑兵的身影。吕夷简丢下手里的一切,趴在箭垛上往远处张望。
这个时候,他无比讨厌城里传出来的《阳春白雪》。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弹琴!
而另外一边,原来还在担心的林诚、林叔仁父子却定下了心。《空城计》又不是没有听说过,自家郎君那样的人物,要玩空城计,绝对可以将契丹人玩得团团转。安心下来的父子俩不紧不慢地招呼帮佣们去干活了。
要说契丹派来的这位千夫长还真是一个人物。他靠近清丰县县城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赶紧让部下们将清丰县团团围住,却不敢靠近三千尺范围以内。空城计的故事他知之甚详,春秋时期的楚郑旧事到西汉时的李广,都玩过空城计。
但是,如果真的是空城计,这城门至少要打开吧?还有上面那个官员的脸色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见手下的将士们都蠢蠢欲动,再看看上面的官员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做假,千夫长耶律狗儿虽然出自契丹皇族,可是他的母亲出身卑微,又不得父亲宠爱,使得他什么都要自己去争取。而他的父亲本来就是韩德让的政敌,更让人的青云路平添了无数变数。
就好比这次攻打清丰县,便是他努力争取来的。可事实上,不要说那些部族了,就是跟着他的那三千人马也多有不服他的。
取舍了一番之后,耶律狗儿终于发出了冲锋令。
有一瞬间,看到城墙上的那个官员的表情之后,他还以为自己赌对了。
当第一个骑士倒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那个人运气不大好,马蹄陷进了老鼠洞。这在草原上很常见。可是接二连三的马匹失蹄、将背上的骑士甩下马背,那就是大问题了。战马的速度一旦提上来,要想降下去就很难。这需要足够的距离。而两千尺,足够让一匹优秀的骏马将速度提上来了。
跑在前面的骑手们都倒了大霉。
没办法,经过一个冬天的契丹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早一点进城,都希望自己能够第一个抢到东西。所以,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拼了命地打马往前冲。然后,马失蹄,人飞上了半空。运气好的还能够站起来,运气不好的,被自己的战马踩一脚还是小事,被自己的同胞,乃至是同族给踩死也不稀奇。
然后就有人胆怯了,想逃跑。
说到底,这些来清丰县打劫的人,大多数都是女人和小鬼。他们也许勇敢,但是并不是真正的军人。他们没有那么坚强的意志,一旦出现了问题,他们就想逃跑。可是,前面和左右都是陷阱,他们的选择呢?
契丹人的骑术的确很好,即便是一些女人,他们也能够让马儿站立起来,然后让马儿用后腿转身。可是这样做的女人都被后面冲上来的骑手胯下的马踩成了肉泥。
然后,这些冲上来的骑手再度冲进了陷阱,面临艰难的选择。
短短的一千尺成了人间地狱。
契丹人以为自己是战无不胜的。只有五千精锐和一些只剩下女人和孩子的部落,就胆敢像大宋的城池发起攻城。现在他们要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了。
刚开始还在害怕的吕夷简,现在则吐得一塌糊涂。
他觉得,至少一个月之内自己闻不得肉味了。
城外一切尘埃落定。林叔仁早就得了自家郎君的嘱咐,带着人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打开城门去打扫战场了。
吕夷简拉着林诚的手道:“林琅呢?”
这位林家大管家笑呵呵地道:“大人无恙否?我们家郎君正在指点我们家小娘子琴艺呢。大人尽管放心。我们家郎君早就吩咐过了,受伤的人直接补刀,还有救的人捆上拉到作坊里做工。至于那些契丹精锐,会直接交到天雄军的手里。”
吕夷简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诚摇摇头,道:“这个冬天,契丹人都跟疯了一样横扫附近的城池,这附近不要说鸟雀和兔子了,就连人都快被他们吃光了。我们家郎君不会留着这样的一群恶魔在身边。所以,大人……”
吕夷简道:“他们根本就活不下来?”
林诚道:“是的,大人。您别看作坊里面会提供吃穿。郎君说过,即便是他在那水泥作坊里做上两年的事儿,也会身体里充满的沙尘而变成废人。”
吕夷简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得茫然地听林诚道:“吕大人,您放心,这一整片的陷阱会一直留着。有了这陷阱和这护城河,就不用害怕契丹人。明天开始,我们就可以开始准备秧田了。我们郎君可是准备了许多优质的良种呢。听说这种稻米,只要一百日左右就能够成熟。老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假。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大功一件。还有红苕,这个名儿老奴也是第一次听见。说是一种亩产三千斤的作物。阿弥陀佛,如果这东西真的能够在我们清丰县生根发芽,那可真是老百姓的福音呢。哪怕是味道再不好,至少百姓们不用害怕灾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