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相轻。
也许在其他的朝代,这样的事情会很普遍。但是在北宋初年,却很少发生这样的事情,甚至于,文官们很喜欢提携后进。林琅因为绯闻事件名声不太好听,可是人家到底还是小孩子不是?几乎所有见过林琅的人都相信,那不是林琅的错,至少这孩子的品行是靠得住的,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一定是上苍的作弄。林琅的梅雪诗和短文爱莲则是最好的佐证。
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相信,文章写得好的人,他的品行绝对是过硬的。
由此可见,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时代。
至少,爱莲说一出,京师震动。无数世人竞相抄写,一时之间京师纸贵。更有人得知这篇小品短文原本是题在扇子上之后,更是专门去定制扇子。明明是寒冬腊月时节,汴梁的扇子,尤其是折扇卖得特别好,就是街面上也有人带着扇子招摇过市。
林琅的茶具也乘机卖了一个好价钱,连带的,林琅的请求也顺利通过,无论是清理金水河还是购买黑石山,抑或是置办作坊,一切都非常顺利。
当然,最后毕士安还是没有保住那把扇子。皇帝赵恒将那把扇子打劫走了。见皇帝一连数日把玩着这把扇子,还一脸惆怅,刘娥忍不住道:“官家何苦如此?”
赵恒道:“爱妃,林琅这孩子实在是可惜了。因为朕,倒让他一个小孩子背了不是。”
刘娥想了想,道:“官家,流言不过是流言,过了这阵子就好了。横竖那孩子还年轻,等他加冠的时候,这流言想来也过去了,再参加科举侍奉君王也使得。”
赵恒道:“可是我看这孩子怕是心生退隐之意。”说着,又望着手里的扇子叹气。
刘娥道:“官家,听说这把扇子乃是出于林郎君之手,丁大人见猎心喜强行夺走,如今辗转到了官家的手里,可见这是林郎君的心爱之物。官家可要将此物还给林郎君?”
赵恒一滞,苦着脸道:“爱妃,朕当真舍不得。”
刘娥道:“那官家何不赐一把扇子给林郎君呢。宣徽司那里可是得了不少的鸿鹄(即天鹅)白羽呢,若是用来制作羽扇,想来是极好的。”
赵恒一愣,继而连声说好。
诸葛亮被尊为智圣乃是《三国演义》流传开来以后的事情。但是即便没有这本通俗小说,三顾茅庐依旧是世人皆知的佳话。传说,诸葛亮的标志就是黑色天鹅羽制成的羽扇。白色天鹅羽毛虽然不比黑色的来得贵重难得,却也暗合典故。
宣徽司将羽扇制成不久,赵恒就带着刘娥和臣下去了林家兄妹现在住的那处宅子。那天,正好是下面将头一批金银送来的日子。
林琅是玩火的行家,也是采矿大师,他当然知道京师的臭水沟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一看那河水的色泽,他就知道里面富含大量的金属。能够让鱼虾绝迹草木不生的毒素也只有那些,而这里面最值钱的就是金和银。何况,作为京师,直属朝廷的匠作营都在刀茅巷那边。这金水河和金水渠经过的区域可是汴梁最繁华的闹市,这河水里面是什么东西,还用林琅多说?藏剑山庄如果连提炼金银都不会的话,又如何成为铸剑师的摇篮?
这里林琅刚刚交代完接下来的事情,让管家出门,门外就来了白龙鱼服的赵恒。
第一次见到林琅的刘娥吓了一大跳。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少年。请原谅刘娥,他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能用美丽二字。
那个美丽的少年站在庭院之中,青丝如瀑、眉目如画,以手遮眼,仰头望着天空。月白的袍服,天青色的大镶边,用青色的丝带勾勒出简洁高雅的纹饰,裹在少年的身上,越发衬得少年温文尔雅,宛如画中人一般。虽然只有头上的发簪和腰间的宫绦两样饰物,却让刘娥清楚地意识到天然去雕饰用在此人身上是一点都不为过。
刘娥害怕了。
他不能不害怕。
君王是怎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当初能够吸引住赵恒的眼光,完全是因为自己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可是如今,自己年华已过,膝下又无儿女,倚仗的只有君王的宠爱。如果出现了一个比自己漂亮又得君王的心意的人,那自己会落到何种境地,刘娥根本就不敢想象。
没错,宫中的那些妃嫔都不是刘娥的对手。刘娥很清楚这一点。因为刘娥知道,赵恒喜欢美人的同时,还有一个偏好,那就是喜欢御姐型的美人。也不完全是御姐型的美人,更确切地说,是能够让他安心、给他带来家的感觉的美人。
这跟赵恒的人生经历有关。谁让元德皇后去得早,赵恒十岁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可以说,幼年时期的赵恒是在哥哥的照拂下大的,可惜赵元佐因为赵廷美一度发疯,给赵恒留下了严重的心里创伤。
原来刘娥还不觉得林琅对他有多危险。可是一个拥有超越性别之美的少年,同时还是一个好哥哥的林琅那就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了。
果然,在刘娥暗暗的担忧之中,赵恒一把拉起了要向自己行礼的林琅,口中道:“林郎君,今日朕乔装而来,你也不用行大礼了。”说着就拉着林琅的手往屋里行去,口中还道:“林琅,今日元夕,为何不出门走走?”
林琅只来得及跟诸位大臣颔首示意,就被赵恒拉着往屋里去了。见赵恒发问,便道:“虽然蒙官家恩宠,可是这心孝还是要守的。”
赵恒道:“你呀。你将人家当亲戚,那贾家可未必把你们林家当一回事情。”
进了屋子,赵恒四下一张望,就往东面过来,摸了摸书案上犹带余温的茶壶,往那带着残茶的荷叶杯里面添了茶水,一口用尽,道:“总算是好过些了。”却不知道林琅在边上已经傻了眼,拦之不及。
就是赵恒再和气,他也是一国之君,怎么可以用自己用过的杯子,还喝自己的残茶?
赵恒倒是无所谓。
人就是这样,爱屋及乌。赵恒既然对林琅有好感,自然不会介意这些小事。倒是赵恒身边的几个内侍胆战心惊。因为赵恒用的借口是他口渴了。按照规矩,让君王口渴便是他们的过错。赵恒吃林琅的残茶,林琅不一定会有事,可若是有人弹劾,那么他们这些内侍肯定会倒霉。
林琅道:“既然如此,就让林琅为陛下烹茶吧。”
赵恒摆摆手,道:“且不急着吃团茶。倒是这个是什么茶汤?用着倒是舒服。”
“回官家,这是金银花和甘草,清热润喉的。”
“怪道呢。”赵恒道,“每到冬季,朕的嗓子就难受得紧。朕又不喜欢喝那苦苦的汤剂,少不得忍着,倒是吃了这个觉得舒服不少。朕记得诸位臣工每到冬季,也会因为燥热而咽喉难受,这个可一样有效?先吃这个润润嗓子。诸臣工跟了朕一路,想来也渴了。”
刘娥见林琅亲自与内侍取茶叶罐子、找茶具,不觉有些好笑,道:“林琅,怎么你都不用小厮随从么?”
林琅笑道:“娘娘,林琅家里的确准备了几人,只是这几个孩子年纪都太小了,平日里也多在发呆。既然不堪使用,林琅宁愿让他们在家里多陪陪家人。至于这里,林琅从小都是做惯的。只要一两个人做做院子里的粗活,倒也用不了什么小厮书童。”
刘娥笑道:“也是。多一个人还多些事情呢。”刘娥往屋外看了看,道:“这个院子原来是这处宅子里面顶小的一处。你们兄妹怎么不往上头住着,反而挤在此处?”
林琅笑答道:“娘娘,这里原来是万岁赠与娘娘的旧居,林琅又如何敢冒犯?娘娘慈爱,将此处房舍借我们兄妹落脚,林琅已经感激不尽了。若是再住到上房去,林琅心内难安。”
刘娥笑道:“既然是赠予你们的,你们接受了又何妨?”
林琅道:“娘娘,若是家父知道可,只怕饶不得林琅。”
赵恒道:“林爱卿就是太小心了,不然也不会到了今天的地步,让你们白白地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