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近跑林家的人大多是下面的官员,见过林琅的带着没有见过林琅的,去过澶州的带着没有去过澶州的。大家都对林琅的印象不错。但是,也仅限于除了那几位大佬以外的官员。
而那内阁里面的四位大佬几乎都没有动,包括两位挂着宰相的名头在家里养身子的巨头,其中就有林琅的亲外公李沆。
为了避嫌,李沆不但自己没有过来,连自己的弟弟和儿子侄儿外甥们也都拘着,不让他们过来探望林琅。但是,李家的人没有过来,却当不得李沆有个好基友寇准,而寇准有个好学生丁谓。寇准那货对自己的好基友那是没话说的,即便自己没去林家那边,却千方百计从自己的学生嘴里套话。丁谓又是个人精子,自然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寇准说了,而寇准回头就去跟自家好基友报告去了。
所以,李沆对林家的事情并不陌生。
当寇准拎着从丁谓手里打劫来的林家特色产物来探望自家好基友的时候,李沆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招待自己的诸位好友,同样难得出来透气的吕蒙正,两位实打实的宰相毕士安和王旦,作陪的便是李沆最小的弟弟李维,而李沆手里捏着的就是李维辗转得来的林琅的两首雪梅诗。
文人相轻只适用于同辈,而到了在座的几位这样的身份,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提携后进。林琅的梅雪诗则是他们认识林琅的第一步。
其一: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其二: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吕蒙正道:“好诗,真正好诗。清新隽永,别有韵味啊。老友,看来这孩子过得一直都不错,汝可安心矣。”
李沆叹了口气,不说话。
王旦道:“话虽如此,可是如今这外头的风头对这孩子可不大好呢。昔年,相公曾经手焚封妃之诏以格官家之私,官家虽然敬相公为人,可是那刘美人心里未必没有心结。宫闱女子于大事上没有什么能耐,可是这阴私害人的本事却不小。这些日子,外头风言风语,里头就有宫掖的影子。”
毕士安道:“哼,那个刘氏!只是这个林琅也太不小心了。”
王旦道:“相公,你我虽然未曾伴驾澶州,可是寇准却是去了的。以寇准那脾气,如果这里头真的有什么事情,寇准如何忍耐得下?内相那边也传来消息,原怪不得这孩子。是官家受了惊吓,故而叫了这孩子作陪,那里有什么故事在里头。”
李沆道:“无论如何,林家清誉受损一事怕是在所难免。”
寇准在门边接口道:“那也未必。”
李维赶紧起身,代替兄长迎接寇准,寇准来到榻前,道:“老相公看起来气色不错,可见是要大好了。”
李沆道:“劳你记挂,如果不是运气好,遇见了明月道长,我怕是熬不过这一关呢。不过,明月道长也说了,我劳不得神,只能静养。看起来,过了这阵子便是我告老之时了。”
寇准道:“老相公老成持重,乃是官家倚重之臣,就是老相公上了本章,官家也舍不得老相公呢。”
王旦道:“是啊。昨日,老相公的告老折子又被官家给驳了,只许老相公在家里休养,可不许老相公告老返乡呢。老相公也真是的,原是我等来打扰了老相公清净,却累得老相公要更衣正坐相待。如果不是明月道长,只怕下回我等都不好登门了。”
李沆的脾气诸人都是知道了,最是端方不过。即便是寻常客人登门,他也要更衣正坐待客。也正是他慎重其事的举止,让人感动的同时,也为他的身体担心。今日,如果不是那个明月道长过来强行将他塞进被子里面去,只怕他会不顾自己的身体,按照他的老习惯待客。
毕士安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寇准腰间的折扇,笑道:“这三九寒冬,冰天雪地,怎么寇大人不觉寒冷,反而带着这个?难不成这样的天气你还怕热不成?”
寇准道:“相公取笑了。这是丁谓之(丁谓,字谓之,后来改字公言,所以,作为丁谓的老师,寇准用的还是丁谓以前的字。)从林郎君那里得来的,据说乃是林郎君日前亲手制成的。”
毕士安接过那折扇一打开,就忍不住赞叹:“好字。”又去读那扇面上的短文,只见那上面寥寥百余字,却是字字珠玑: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文章极短,却是意味深长。
毕士安奇道:“这扇子当真是林郎君那里得来的?”
寇准道:“是。”
吕蒙正道:“京中故事只怕这孩子早已尽知,故而心生去意矣。”
李沆叹了一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倒是李维道:“吕相公的意思是,这孩子已经知道了京师流言,故而心生退意?”
王旦道:“至今为止,这孩子并无过错。身为臣民,千里奔驰救驾乃是大功,为君王分忧乃是大功,守护君王亦是大功。事成之后,不计荣辱得失反而以君王乃至京师百姓安危为念更见此子心性。世人对这孩子太过苛刻了。他今年不过十六岁吧?”
李维道:“要过了年才十六岁。”
毕士安道:“老相公放心,御史台不会因为老相公就对林家高抬贵手,也不会在没有查清楚事情始末之前就放出风声。这孩子是个好的,自然无人能动得了他。”
李沆道:“我倒是不怕这孩子持身不正,我只怕有小人勾结宫闱。”
寇准道:“丁谓虽然不入相公的眼,可他入自己的眼的人却是极好的。他既然跟林琅交好,就不会对林琅下手。除此之外……,相公说的可是王钦若?”
提起王钦若,在座的几个人在心里都哼了一声。王钦若的为人还真是不好。不说别的,把别人的功劳盖在自己的头上,这样的事情王钦若可没有少做。如果不是官家需要这么一个人,王钦若根本就不可能成为宰相中的一个。
吕蒙正把玩着手里的扇子,道:“如果这诗词还有这短文皆是出自这孩子之手的话,也许老夫在告老之前还能够帮这孩子一把。”
毕士安道:“老相公的意思是,大恩科?”
“没错。来年的春闱已经晚了,这孩子连童生都不是,自然无法参加春闱。但是大恩科就没有这样的忌讳了。按照先帝时期传下来的旧俗,只要有人推荐,就是没有功名在身的寻常士子也能够参加。就冲这这篇爱莲,老夫就做了这举荐之人。”
王旦道:“老相公,您倒是抢了下官的先呢。”
毕士安道:“不过,这大恩科只有举荐之人是不够的。这把扇子不妨就留在老夫这里,老夫自有妙用。”
因为王钦若的算计,毕士安心里可不舒服着呢。既然王钦若能够为贾家张目,毕士安就不介意为林琅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