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壕镜的船上，白祺他们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风。
一枚德国DM51手雷并不足以令老万放他们离开，就在众海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林风说了一句：
“天川船行一家独大的话……对掌盘子也没有好处吧。”
最终，他们还是逃出生天。
“平时闲来没事我就弄点火药做了那么一个玩意儿，没想到这次真的用上了。”林风一边打哈哈，一边傻嘿嘿，企图蒙混过关。
陆逸和王大有还有些将信将疑，但熟悉火药的白祺却压根不信，那么个小铁砣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威力！
四个人在甲板上唧唧歪歪，但一路上，黎旦在船舱中再未露面。
虽然老万放了他们，但条件依旧未变，隆升号和那万斤湖丝仍旧不能归还，黎婉的事情老万虽然没有再提，可以勉强拖一下，但估计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一回到船行，黎旦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并且时不时昏迷，晚上也是水米未进。
这样一个老人，在内外的双重打击下，终于坚持不住了。
潘勇赶往广州府还没有回来，黎婉昼夜守护在黎旦身边，船行中的大小事务则自动交给了黎远。
用过晚饭，天已经黑了，林风心内烦躁，拿出《武器百科》，却没能再拿出一颗手雷。在回船行的时候他看到了黎婉，想到黎婉可能什么时候就会被送到老万山，他的身体就有一种被撕扯的感觉。
此时的天川船行内，同样跳动着烛火。
天川船行大掌柜盛宣正坐在书房内，静静地等待消息。
寂静的夜，有几丝诡异，火光在书页上跳动，映着盛宣毫无表情的脸。
梆、梆、梆。
突然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掌柜的，我回来了。”
接着，门被推开。
盛宣放下书：“事情怎么样？”
“恭喜掌柜的，今天黎朝升那个老家伙果然去了老万山，不过老万掌盘子还是遵守了约定，没有把隆升号和那万斤湖丝吐出来。”
盛宣点点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也落下大半，这次为了整垮隆华船行，他可是大费周折，先是联合平安票号用锡锭以假乱真，从而激怒老万，然后再重金贿赂老万，让老万以锡锭为借口吞下隆升号和那万斤湖丝，这一船货对隆华船行有多么重要黎旦当然清楚，但盛宣也清楚！
不过，他的计划只是实施了一半，盛宣想要的不仅仅是壕镜龙头老大的位置，他还要吞并隆华！
“还有一个好消息，”家人接着说，“听说黎朝升那个老家伙从老万山回来之后就病倒了，至今昏迷不醒。”
盛宣点点头：“可惜黎老爷子也算一代枭雄，不过今后这壕镜就要归我们天川了。”
“掌柜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咱们的瓷器还有多少库存？”
“大概万两银子上下，以青花居多，青瓷和白瓷少一点。”
“好，找几个靠得住的瓷器商，让他们做个中介，把咱们的瓷器低价卖给隆华，一定要找靠得住的人，千万不能让隆华知道这实际上是我们的货。”
“掌柜的……您这是？”
盛宣微微一笑：“我要让隆华为了挽回损失，再发一船货！”
“可他们还有自己再吃下我们的瓷器吗？”
“放心，我一会儿写封信，你给平安票号的陆公子送去，直接由我们船行出钱，通过平安票号的手，保证隆华船行能够从票号里得到资金交付订金，只要隆华能够出得起给瓷器商的订金，心有不甘的黎朝升肯定会吃下这批瓷器，到时候他给瓷器商的债据当然都会落到我们手中，等我们逼债的时候，他只能将隆华船行乖乖的拱手相让！”
“还要再联系老万吗？”
“不，黎旦也不是善类，他对老万肯定已经百加防范，这次我一定要让黎朝升彻底血本无归！”
“是！”家人回答一声，转身要退出去。
“对了，”盛宣说，“翔儿同黎展博的事怎么样了？”
家人笑道：“回掌柜的，公子明天约好了同黎展博打马球。”
盛宣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夜的风还有些凉意，吹动着这个躁动不安的海面。
第二天中午，黎旦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虽然身子依旧虚弱，但至少已经苏醒了。
在黎旦的旁边只有黎婉和几个侍女，黎旦的儿媳妇，也就是黎远的母亲在床边陪了一夜加一上午之后，刚刚去休息。
“三子，三子回来了吗？”黎旦清醒之后，第一句话便问道。
现在前往广州府找关系的潘勇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黎婉从侍女手中接过碗来，舀了一小匙，轻轻吹一下说：“爷爷，三叔还没回来，您先喝点水润润喉咙。”
黎旦叹口气，勉强咽下去一口水。
“爷爷，您先等一下，郎中马上就来，昨天你可把我们都吓死了。”
这时候一个人敲门进来了，是陆逸。
王大有还在撅着屁股睡午觉，陆逸来探望一下黎旦。
一见是陆逸，黎婉连忙站起来。
“陆，陆大哥，你来了。”
陆逸也有点手足无措，点点头，嗯一声便来到黎旦床前。
“掌柜的，你醒了。”
黎旦微微点头：“铭飞，这几天你们也够累的，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陆逸点点头，“刚刚展堂去了船行，风哥去码头看看，现在船行出了这么大的事，怕有人借机生事，我来看看掌柜的病情怎么样了。”
“好，”黎旦向两边看看，“远儿呢？”
从昨天晚上回来陆逸就没有看到过黎远，黎婉端着水，低下头，一只手搓着衣角，却没有说话。
黎旦一看就知道黎远知道些什么。
“婉儿，远儿去哪里了？”
“他……”黎婉偷偷看了陆逸一眼，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哥哥他去打马球了，好像是和天川船行掌柜的大公子……”
突然之间的怒火攻心，黎旦一下子双眼突兀，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他……”
咳！黎旦居然咳出了一口鲜血！
啊！黎婉惊呼一声，手中的碗亢朗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爷爷！”黎婉一下子扑到床前，但看着半欠着身子又血迹斑斑的黎旦，根本不知道做什么。
“快，快去找郎中！”陆逸喊道。
旁边几个侍女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往外面跑去。
黎婉拿出手绢，颤抖着手给黎旦擦着嘴角的鲜血，陆逸上前面去扶着黎旦慢慢躺下。
黎旦微微摆手，刚刚一时急火攻心，吐出了一口血，但在吐出之后，胸膛反而顺畅了一些。
他躺在床上，久久未语。
“铭飞……”黎旦突然开口。
“掌柜的，什么事？”
“你去船行找你罗大叔，让他组织人手清点一下库存，尽快清仓，找可靠的窝主将货尽快卖出去，就算压价也无所谓，我们必须回笼资金，防止那些丝商来要债。”
陆逸点点头：“那少爷……”
黎旦疲惫地摇摇头：“快去吧。”
“是。”陆逸转身往门外走。
“我去送你！”原本蹲在床边的黎婉连忙站起身，跟着陆逸走到门外。
陆逸放慢脚步，和走过来的黎婉默默相对。
黎婉双手搓着衣角，微微抬头看着陆逸：“你，你受伤了？”
“小伤。”
“还……疼吗？”黎婉看着陆逸脸颊上的伤痕，手动了动，却没有抬起来。
“不疼了。”
黎婉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要走了。”
黎婉咬着下嘴唇，依旧没有说话，就在陆逸转身的时候，黎婉却一下子拉住了他。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黎婉抬起手，抚摸着陆逸脸颊上的伤痕，轻声道：“以后一定要小心好吗？”
院门外突然传来了说话声，似乎是有人来了。
黎婉脸上一红，收回手，跑进了屋，剩下陆逸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谢谢你那天救了我。”黎婉最后那句甜甜的话还在他耳边飘荡。
除了做黎旦嘱咐的事情外，林风他们还上了海蛇，毕竟这条战船今后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上船之后才发现这其实不是一艘鹰船，而是一艘蜈蚣船。
蜈蚣船是仿照洋人的战船制造的，除了船桨众多，其行如飞之外，蜈蚣船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可以承受住重炮的后座力。
一般的战船根本无法安放重炮，因为火炮的后座力足以将整艘船震裂，也正因为这样，船上的火炮数量也受到了一定限制。
海蛇上除了小口径的碗口铳等小炮之外，还装备了十门佛朗机炮，分列在船头船尾和两侧船舷上，要知道就算大号福船的大口径火炮装备包括佛郎机炮和大发贡也不过三到四门。
为了购置配备这艘海蛇，黎旦也是下了大价钱，但没想到没等到海蛇的第一次出航，他便病倒了。
过了两天，潘勇从广州府回来了，无论是背景深厚的窝主还是广州府府衙曾和黎旦关系不错的官吏，潘勇都跑遍了，但结果却无一例外，不是拒绝便是推脱。
潘勇四下里打听，终于得到了一些消息，盛宣已经买通了广州府大小官吏，由广州府出面给众窝主施压，只要有谁帮助隆华船行，官府一定彻查，对于这些违法走私的窝主，官府只是因为层层关系而不查，但只要是查，就谁也跑不了！
这也就意味着，就算黎旦有心迅速清仓，短时间内也找不到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