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礼物
夏夜,凉风习习,往日应该在晚饭后散步的人们也早已回家,除了树叶随风的沙沙声和蝉噪连连,四周已没有人的声音。叶安坐在河堤上,背倚一株大树,仰头望着漆黑的夜幕,手里紧紧握着手机,手机屏幕亮着,是一个个的电话打进。
叶安此时想大哭,想去质问他们为什么离婚,可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小小的离婚证,正式宣告他们已不是一家人。曾经的三口之家,已不复存在。
大脑中,久久盘桓着那些话。
“爸爸妈妈离了婚也是一种解脱,对你也有好处。”
“大人这么做自然是有大人的理由,你只要好好学习,记得我们不会害你就是了。”
“跟爸爸吧,大学毕业了就来爸爸公司,爸爸老了,公司该你来打理了。”
“女儿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要跟也是跟我!谁稀罕你那破公司?”
“……”
平时很温和的二人,吵起架来,却是这样的一发不可收拾。不理会呆住的两人,叶安起身,准备离开所谓的家,桌上的蛋糕还没切,今晚是她的生日聚会,凭什么拿她的生日做散伙饭?
墙上一幅全家福成了莫大的嘲讽,她停步,低头看了两眼,又扭头睨了眼自己曾经的父母,嗤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漫步在河堤上,如果不是今日出了此等大事,叶安简直想要为自己的巨大改变鼓掌了。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不愉快,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掏出手机,已是晚上十点,编辑一条短信:今天是我生日,绿歌,我等你。然后给方茗发去。
发完短信,叶安把手机关机,放进兜里,抬头看了看繁星漫天皎月独挂的夜幕,终究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一声,今后的自己,是否就是这孤独的明月,看遍繁星热闹非凡,自己孤独清冷?
绿歌是一家KTV,叶安一向不喜欢来这里,但现在除了这里,她还能去那里?
低头狂饮一口酒,叶安抱紧膝盖,将头埋在压的低低的,强忍住头晕目眩,默默想,醉吧,醉了就不用再想什么烦心事了……
2,朋友
朦胧处,方茗的声音将叶清歌唤醒,她吃力地抬起头,隐去那低沉,无助的声音,如一个孩子:“我的生日,成人的生日,我曾经的父母送给我了一份‘大礼’,太让我惊喜了,阿茗,我只剩你了,我现在好想去上大学,这个该死的假期怎么这么漫长,我想离开,离开他们……”
说着说着,叶安的眼神又稍显迷惘,似给方茗倾诉,又好像自言自语,最后闭上眼睛,靠在方茗的肩膀上,似睡非睡。方茗一肚子疑惑无处解答,但她也从叶安的口中了解了个大概,叹了口气,默默搂紧她,忐忑地过了一晚。
第二天早晨,叶安安慰了一直为自己担心的方茗,回了那个她曾经的家。
打开门,家里没人,叶安直奔自己的房间,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好。
所有的东西,也不过是几件衣服罢了。钱什么的,一分也没有动。
全部收拾妥当,将自己的钥匙放在茶几上,开门,真正走出了这个自己待了18年的家。不带一丝留恋,也是一个了结吧。用自己仅剩的几百元钱买了张火车票,叶安上了火车,望着窗外飞速变化的景物,她终生离开了这个城市,好似离家出走,但家都没有了,也好像是被扫地出门,但也没有人撵她走。纠结的事情叶安一向不放在心上,她很快就进入了她今后生活的构思,仅剩的几百元一定不够她用,况且学费也是问题,自己去赚钱是必须的,但她一个近乎千金小姐的女孩子可以去做什么?叹了口气,遥遥无望的明天。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对于初来乍到的叶安,她首先想到的,也是投靠朋友。居民区,一个普通的小楼里,叶安一边打量着屋里的家具,一边漫不经心地对坐在沙发上的男子说道:“不错啊,宋明洋,看起来你混的不错?”男子看起来和叶安年龄差不多大小,颇为俊朗的脸庞此时扬着一抹欠揍的笑,双眸一脸玩味地盯着叶清歌。“那是自然,也不看看爷是谁。”突然,他话锋一转:“倒是你啊,叶安,怎么?也离家出走了?”
叶安的笑容淡了些许,随意却又好似认真的道:“我和你那玩游戏不一样,我这次可是永远不回去了。”
宋明洋一脸不屑:“切,哪个离家出走的没有说过这句话?糊弄谁呢?”叶安却没有继续同他辩解,继续参观起房间来。
过了好一会,叶安才转身问宋明洋:“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介绍给我的?”
“呦!”宋明洋脸上兴趣更浓,“千金小姐还真的要自力更生啊!”
叶安白了他一眼:“我和你说正事呢!”叶安说要说正事,宋明洋脸上却依旧没有多少认真,微微想了想,说:“就做家教吧,一星期一两节课,几百元钱,多找几个,多简单。”叶安一听,也来了兴趣:“唉,你说这家教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开学时能赚够学费吗?”宋明洋瞥了她一眼:“哎呦喂叶小姐啊,你还真以为钱就那么好赚啊,家教是好当的?你也太小瞧这些‘祖国的花朵’了,反正我可以帮你多揽点活干,但至于怎么应付那些小屁孩就是你的事了。”宋明洋阴阳怪气地说。叶安不信。
她的第一单生意是教一个初一男生学英语。
叶安还未上大学,按理说这家人不会应聘她来的,不知宋明洋说了什么,叶安问他他也不说。
3,家教
从那家出来,叶安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
不知道是现在的“花朵”是不是都这么早熟,为什么讲题时注意力一直不在书本上而在叶安身上?看来看去闹哪样?
叶安将这件事告诉宋明洋时本以为他会嘲笑她,结果是宋明洋淡了笑意,漠着脸说让她不要再出去了,学费什么他可以借她。但叶安还是摇了摇头。
第二单生意应该不会这样了吧?叶安自我安慰。
满载希望而去,颓废无力而归。
第二单生意是个小学六年级女生,本以为女生会好点,结果-------
====“这道题明白了吗?”
====“老师你的皮肤真好,平时你都用什么护肤品呀?”
====“我不用什么护肤品的。这道题还有一种方法,更简单易懂。”
====“老师你怎么连我都不告诉?皮肤这么好怎么会没用护肤品?您一定用的很贵的吧,哪像我的这么廉价。”
====“我们现在是否是学习时间?其他的问题下课了再说。”
====“我同意我妈给我找个家教就是陪我聊天的,学什么习啊。我给你推荐一种护肤品吧,听说效果特别好……”
“……”
几个月耐着性子做家教,也赚了不少钱,但交学费还是远远不够。开学之日一天天逼近,叶安只得生平第一次借钱,背着债务入了大学。
其实在开学前几天方茗来时带来一个信封,里面是叶绍军周萍给她的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叶清歌收到后只是冷笑三声,把那些都扔到了一边没有再动过。再见叶绍军,已是隆冬。就在校外,她给小女孩上完课回去的路上。
人家的父女相见,亲切无比,以前的他们,可能也是这样,现在,虽不是仇人,却也行同陌路。
看见久违的女儿,叶绍军心里五味陈杂,看着她看了半天,还是一副犹犹豫豫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叶安也不催促,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终于,叶绍军开口,吞吞吐吐:“回……回家吧。”
叶安申请了留宿,即使是隆冬飞雪,新年将至,也不曾回家。
叶安笑了笑:“家?在哪?我目前资金尚少还买不起房子。”
叶绍军叹气:“你妈想见你,或许……是最后一面。”
叶安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家。不,是去看妈妈。
她从未想到曾经那个温柔婉约却一身傲气的妈妈,也会被病魔折磨成这个样子。
叶安刚刚看到她时,是她的睡颜。曾经红润的面庞,此时惨白干枯,两颊微陷,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
叶安面无表情对着叶绍军:“说吧,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忧思成疾,才短短几个月便是一幅灯枯油尽之相?”
言下之意,就是病重已久。叶绍军岂会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他叹了一声,说:“是,时间已经……不短,肝癌,她发现时不晚,却瞒着你和我,误了最佳治疗时期。”
“不短,是多久?”
“很久……”
“很久?很久了你一直没有发现?而且坚持和她离婚?”叶安嘲讽的话语毫不留情地砸向叶绍军,她不敢想,以前深爱她和妈妈的爸爸,和现在无情无义的叶绍军,真的是同一人吗?
“不是的……她一直藏着,还……故意和我吵架。”
叶安不想再听他毫无意义的解释,转身回病房。4,手术叶安去问了医生,医生说,需要动手术,但手术成功率,很低很低。
期间,周萍也曾醒过,看到身旁是叶安,看到叶安一切如常,并未怪她,她才终于放松。在周萍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是静止的一刻,是叶安永世不敢忘记的一刻。医生曾说周萍病发会非常的痛,而在她进手术室的最后一刻,她是微笑的,满足的,深深看了叶安一眼,然后毫不眷恋,毫不留恋地闭上双眼,安静,祥和。
叶安坚持了好久都没有落下的泪水终于在手术室门关上的最后一刻破堤而出,她捂着脸慢慢蹲下,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紧紧地抱着膝盖,将脸埋起,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无助。
一双大手拍上叶安的肩膀,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对周萍担忧多深,就对叶绍军恨多深,叶安猛地拍开他的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再理叶绍军,叶安安静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着前面亮着的三个字:手术中。
经常看电视里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情景,今日自己亲身体验,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叶安觉得时间那么漫长,恍如过了一个世纪那般,终于,灯灭,门开。
叶安赶紧追上在前面的医生,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周萍还是睡着的,叶安小心翼翼,不愿惊醒周萍。5,亲情叶安一直以为周萍和叶绍军离婚,是怕拖累他们,却不想,另有隐情。
周萍亲眼看到叶绍军和一个年轻女子关系密切,周萍气急攻心,病发。
一向傲气的母亲,一定打击很大吧。叶安只在思索这件事,而今后,她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对于父亲的请求复合,周萍拒绝了,同时也拒绝了叶绍军的一大笔补偿费用。
母亲出院,叶安开学,她返校时将周萍一并带走,接到了她的身旁,在校外租了一个小房子,周萍就住在这里,叶安经常来看她。
时间逝去如流水,划开一道浅浅的涟漪。
大学毕业。
叶安被一所杂志社录取,做一名文字编辑。
叶绍军卖掉了公司,前来投奔她们母女二人。
叶安问周萍:“要不要收留?”
“我们家的确缺一个干重活的男人。”
春暖花开,暖去了误会,开满了团圆。
这一日,恰逢花开。